没想到自己成了免费劳力。

    从出生到现在,周临渊都没干过这种差事。秦越更是如此。

    两个人提着好酒好肉,瓜果熟食,跟在陆家姐妹身后爬山。

    陆萤今日要去探望孙淼,就是那土地庙的野和尚。

    土地庙在马蹄岭上,上山下山都要费些功夫。平日里寺庙都是吃一些自己栽种的蔬菜,隔几日下山采买。陆萤陆祺时常来探望他,便总会捎带一些吃食酒水,常用药品。

    原本只打算拿一小坛子酒,但有了好心人帮忙,二人便多带了些东西,最后就构成了这副公子干活图。

    秦越是个练家子,耐力好,不像周临渊整日关在书阁,饮酒作乐,只爬到一半便气喘吁吁。

    陆萤早就料想到会有此情况,她也正打算凭此打消周临渊对她的念想。与秦越称兄道弟,平起平坐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贫民百姓。不管周临渊是王侯将相之子,还是高官富商之子,她都不想招惹。还是早早撇清为妙。

    因此,陆萤在前面走得心安理得。倒是始作俑者陆祺,频频回头。

    “周公子,你还好吗?”

    周临渊强颜欢笑,回道:“好,好得很。”实则双臂发抖,脚步虚浮。一旁的秦越拎的东西更重些,却脚步稳健,丝毫不见疲累。

    “那便好。”

    周临渊咬咬牙,双手倒换一番,小声地对秦越说:“我们怎么会沦落到给人家当小工,还不收钱。”

    秦越看他,“还不是你□□熏心。”

    “那你怎么不拦着我!不拦就算了,还催我早去。走得我腿都酸了。”

    秦越不欲与他多费口舌,加快步子往前走。

    “哎,你慢点!”周临渊压低声音警告秦越。本来自己的体力跟秦越一比就是废物,他把自己落在后面,那就里子面子都没了。没办法,只能愤愤地追赶上去。

    渐渐的,日头上来了。

    初夏的天气,到了午时,日头也很毒辣。尽管穿梭在林中,有些遮挡,但日上中天,太阳直直地照着人,大家都有些吃不消。

    “找个阴凉处,歇歇脚吧。”陆萤提议。

    “好啊好啊,姑娘小心中了暑气。”周临渊忙不迭地回答。他现在又累又热,内衫都湿透了。

    陆祺和秦越也没有异议。

    陆萤在林子里找了一处背阴的地方,树下有几块大石头可以坐。

    周临渊还死撑着,等大家都坐下后,才放下手中的重物,坐下休息。

    陆祺自小好动,体力也好。只坐了片刻,就闲不住了。

    “我去摘些野果子来解渴。”

    秦越随即站起来,“我陪你去。”

    陆祺看看陆萤,随即笑着点点头,“那自然好啊。”

    陆祺说完便朝后山走去,秦越跟在她的身后。

    周临渊这才觉出些不对劲来。这两日他一心只顾着攻略陆萤,没注意秦越的动静,难怪他要来山寺镇,原来不是为酒,是为人而来。

    方才该不是借我凸显自己吧?心机深重!

    不过两人走远的身影,看起来倒是颇为登对。

    “陆姑娘,他们俩,”周临渊扇着扇子,指指两人的方向,“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陆萤上次就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波澜,所以才提醒陆祺,希望能在波澜壮阔起来之前打断他们发展的可能。可秦越走后陆祺的反应,还有方才陆祺刻意地疏离,都说明了事情已经脱离了可控范围。

    以秦越的身份,当无法许陆祺一心人之位。王侯之家,家规戒律森严,即使陆祺能入府,只怕也诸多拘束,不得自在。

    陆萤心中忧愁,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只能当作不知。

    “周公子是指什么?”

    “陆姑娘冰雪聪明,怎会看不出他们二人之间的猫腻?难不成,陆姑娘看不上我家弟弟?”

    “周公子说笑了,无根无据的事,还是不要妄加揣测。难道秦公子与你说了什么?”陆萤与他打起了太极。

    “这,倒没有。”

    看来陆萤是不赞成了。

    “陆姑娘,是否不喜欢官宦人家?”

    “公子多虑了,我就是一介草民,如何敢对朝廷不敬。只因身份低微,所以不敢亵渎。”

    陆萤的话说得谦卑有礼,语气姿态却全不如话中所言,反而有些桀骜之姿。

    “是我小人之心了。”

    周临渊颇有兴味地看着陆萤,平日里陆萤端重有礼,落落大方,现下暑气上来了,她被热得脸颊有些发红,倒是平添了许多少女的稚气。有了与年龄相符的神态,更觉可爱。

    陆萤自然感觉到了来自周临渊那边灼热的目光。她熟视无睹,自顾自地乘凉。

    周临渊笑笑,倚在石头上,慵懒风流。他自认为自己相貌上佳,比不了潘安,也比得了秦越。

    如果身份不能助他,那么多用美色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他就不信,陆萤能一直不看他。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走了一路,衣衫歪斜,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颇为狼狈。

    那边,秦越一路跟在陆祺后面。

    这让陆祺想起上次自己的失职,身为向导,竟然迷路了。这给了陆祺不小的打击。此番她也不敢走太远,再走失一次,她就没脸见人了。

    “这儿呢!”

    马蹄岭上植被丰茂,有各种奇珍异果。

    陆祺指给秦越看的,是一株酸枣树。这个季节,酸枣还没红透,陆祺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呸呸呸。”马上吐了出来,“还生着呢。”

    秦越好奇地摘了一颗,酸涩坚硬。

    又沿着山壁走了一段,陆祺才停下。“就是这儿了,这个莓果特别好吃。”

    山壁上攀附着许多绿色的藤曼,点缀其间的,是一个个小小的红莓果子。陆祺摘下一个来,自己先尝尝,“熟了!”

    然后才给秦越摘了几个。

    秦越从未吃过山间野果,见陆祺吃得那么高兴,他一把将手里的莓果倒进口中,果真酸甜多汁,美味可口。是秦越从来没尝过的滋味。

    “好吃。”秦越给出了自己的肯定。

    “真的?那我们多摘些回去!”

    陆祺就是那种越称赞越奋进的人,说白了就是爱听好话。听了秦越的话,立刻活力满满地去摘果子。

    秦越割下自己衣袍的一角,撑着,“放这里。”

    陆祺愣了一下,这么好的缎子,就这么撕了?她把手里的红果放到缎子上,鲜红的汁水立刻把锦缎洇湿,印上点点水迹。

    往回走的路上,秦越还是跟在陆祺身后,拿着那包果子。

    “陆姑娘。”秦越突然出声叫陆祺。

    “嗯?”

    陆祺转头,秦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顿时有些紧张起来,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起来握紧,不知道接下来秦越的话她该不该听。

    “我叫秦越。”

    陆祺没料到,竟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仔细想来,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都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从走戉声,秦越。我的父亲是当朝皇上的五弟,被封为晋王。我是家中嫡子,被封为晋王世子,封地在蜀州。”

    秦越的一番自陈让陆祺又惊又疑。

    “你,怎么突然自报家门?”还说得如此详细。

    “我想和你做朋友。朋友之间,当坦诚相处。”

    那日在酒肆,周临渊对陆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自己的名字。而自己,从没告诉过陆祺。秦越不知道陆祺有没有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姓名,但他想亲口告诉她。

    如周临渊所言,有些事不做就不会有结果,不如大胆去做,左不过就是丢些脸面罢了。

    陆祺不知该如何反应。秦越的样子,那么认真,那么郑重,她不能糊弄了事。可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我的情况,你都知道的。”陆祺犹疑不决,“只是,你是亲王,我是杂役。我怎么跟你做朋友呢?”

    “谁说亲王和杂役不能做朋友?江湖不是有言,四海皆兄弟吗?”

    这话倒确实没法反驳。

    “好吧,兄弟。蜀州离这里不远,欢迎你常来玩。”

    秦越点头。“一定会的。”

    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没那么难了。

    耽搁了许久,四人到午后时分才到达土地庙。

    孙淼早就等上了,却许久不见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怎么才来啊?”孙淼听到动静就从屋里出来了。看见一副生面孔,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啊,难不成是阿萤的郎君?”

    陆萤不理会他的揶揄,领着秦越和周临渊去厨房放东西。

    “小陆子,又和这位公子一起来了?进展到哪儿了?”

    “别胡说八道。”陆祺找了个树荫底下坐着,“就是两个香客。”

    “香客能给你差使?就算你能,阿萤也不会如此,其中一定有隐情。”孙淼双眼放光,十分好奇。

    陆祺不理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对凡尘俗世这么关心。

    “吃你的肉去吧。”

    土地庙里有两个小师傅,自小被孙淼捡来养着,一个年十岁,一个年十二。

    两个人把陆萤带来的酒肉摆好,加上孙淼正午做的两个菜,置了一桌。然后来叫孙淼吃饭。

    陆萤四人早上吃过,走了一路没什么食欲。

    在斋饭内歇息了片刻,饮了些茶水,便由陆萤陆祺带着二人在庙中闲逛。

    主要是带周临渊逛。

    周临渊不信鬼神之说,但听陆祺说山寺镇的土地庙极为灵验,也想上一炷香,求神佛的庇佑。

    跪在佛前,周临渊一时竟想不出要祈什么愿。他自小锦衣玉食,又聪慧奋进,如今如愿中举,顺风顺水,似乎没什么可求的。

    至于姻缘,周临渊脑子中闪过陆萤的身影,八字还没一撇呢。

    周临渊想不出什么明确的祈求,烧香拜佛时脑中空空。

    最后还是求了个姻缘签,上书:“心诚则灵”。

    谁都知道的道理,说了跟没说一样。

    “阿萤,你这酒是越来越香了!”

    酒足饭饱后,孙淼摸着肚子出来找陆萤几人。

    陆萤一行四人在池边赏鱼。不知孙淼从哪儿弄来的赤金色小鱼,养在池里煞是好看。池底还有不少铜钱。

    “那是自然,我姐姐现在可是青出于蓝。”

    “你这和尚真是有趣,又喝酒又吃肉,将来是不是还要娶妻生子啊?”周临渊听这和尚满口“阿萤”“阿萤”的叫,实在刺耳。

    孙淼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和你有关系吗?”

    “是没关系,我只怕没人敢嫁给一个歪嘴和尚。”

    这是暗骂孙淼不正经呢。

    孙淼不屑地说:“那也比放浪的公子哥强。我观你眼若桃花,奸门有痣,鼻尖嘴薄,是滥情纵欲之相。”

    “你这个假和尚,别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没想到这个和尚如此小气,自己只是打趣几句,他竟毁人名声。

    周临渊赶紧看看陆萤,怕她被和尚骗过去。

    陆萤什么反应也没有。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鱼食,正专心喂鱼呢。

    孙淼插进来挡在周临渊和陆萤之间,“诶,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所言,句句属实啊。”

    “你”周临渊还要维持自己的风度涵养,自然斗不过泼赖的野僧。

    陆萤没反应,陆祺却上了心。周临渊对姐姐有意,若真像孙师傅说的那样,那这人还是趁早远离,别让姐姐沾染。

    陆祺靠近周临渊,仔细地端详他的脸。还真是!

    周临渊被看得心里发毛,抬手用袖子挡着脸退开,“我没有!我不是!”

    秦越在一旁,静默不出声。

    陆家姐妹与这僧人交情颇深,对他的话自然十分信任。此时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免得祸水东引,伤及无辜。周临渊,就自求多福吧。

    羊肉没吃着,空惹一身骚。说的就是周临渊。

    本来是想借山寺之行献殷勤,没成想全被一个野和尚搞砸了。周临渊心中怄得要死,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闷亏!

    周临渊闪在一边,心里疯狂叫嚣着要狠狠收拾这个假和尚。

    见孙淼和陆家姐妹谈笑风生,秦越也杵在一旁搭腔,更是怒气腾腾。又不能冷着脸,只好假笑着附和点头。

    孙淼瞥他一眼,眼神中尽是得意。

    小人!

    他定是觊觎陆萤美貌。这个老不正经的流氓。

    周临渊全然忘了,他自己也是只看容貌的人。五十步笑百步。

    周临渊打量着孙淼,这人虽剃了发,头上却没有戒疤。身上穿着短打,也不是佛家常穿的百衲衣。身强力壮,神采奕奕,从外表看不出年纪,最多是不惑之年。

    但在周临渊眼里,他就是长辈。长辈觊觎晚辈,就是老不羞!

    不知聊到了什么,周临渊回过神来,发现和尚正在和秦越切磋功夫。

    秦越的师傅是上一任武状元,功夫自然不差。

    周临渊暗暗给秦越打气,希望他能好好教训孙淼一番。

    看着看着,周临渊突然发现,两人的招式竟有些相似。都带有军中拳脚的味道。莫非,是同门?可孙淼只是个小庙的掌事僧人,怎么会和军队扯上关系?

    几招过后,秦越卖了个破绽退开。

    “孙师傅好功夫,在下佩服。”

    “哈哈哈,好小子。”孙淼对秦越的印象更好了,这小子会来事。

    他转头望向周临渊,“喂!”

    周临渊压下怒火,瞪大眼睛回道:“干嘛呀?”

    “你会功夫吗?露一手瞧瞧。”孙淼挑衅地看着他。

    周临渊张张嘴,哑口无言。

    这人实在阴险,明明能看出来的事情,偏要在陆萤面前叫他丢丑,实在可恶。

    “今日劳累,下此吧。”

    有下次才怪!周临渊腹诽道。

    “哎呦,周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体弱无力,莫不是把精力都花到床上去了?”

    “”周临渊牙都要咬碎了,“您可真会说笑!”

    陆萤陆祺只当作听不见。

    好不容易挨到日落西山,周临渊催促着大家下山,“再晚些天就黑了。”

    孙淼把他们送到寺庙门口,嘱咐下山小心。还特意多嘱咐了周临渊一句,叫他照顾身体。

    周临渊扯起嘴角,咬牙道谢。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重心靠前,下山重心靠后。再加上山路不平,常常会崴脚。

    秦越走在陆祺前面,却时刻回头注意陆祺的动作,陆萤看在眼里,思绪翻飞。而周临渊殿后,走好自己的路都够他费心,哪里能分神照顾陆萤呢。

    强打着精神将陆萤陆祺送回家,终于能回客栈了。

    周临渊直接瘫在床上,连饭都不想吃了。现在,他只觉得浑身乏力,就想休息。

    睡前脑中闪过今天一整天的经历,越来越觉得自己成了秦越的陪衬,倒显得他人模狗样了!

    身为定远侯府的小侯爷,爷还能吃这种亏?

    不过,这种追求的招式显然不适合他,他得从自己擅长的地方下手明天再去

    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小侯爷睡着了。真是辛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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