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娣被他这么一瞧,身子不自觉抖了抖,她怕萧瑾弈,这是东宫人尽皆知的事。可即便再怕,有些话也不得不说。

    许良娣掐自己一记,“妾身并非是要干涉殿下,只是妾身在东宫里都能得到消息,想必整个后宫里已尽是谣言。”

    萧瑾弈以为她是要和自己谈条件,在心头嘲笑起她的不自量力,走下台阶,停在她面前,“你说谣言?若是本宫告诉你,这不是谣言呢?本宫确实去了后宫,堂而皇之,但这不是你一个傀儡可以过问的。既然进了这东宫,该听什么,该看什么,你应该清楚才是。本宫需要你的时候,你是东宫里的良娣。本宫若是不需要你,你以为你还回得去?”

    萧瑾弈从她身边经过,对长生道:“从今日起,不准许良娣出东宫半步,更不可到正殿来。”

    许良娣在他身后喊道:“可殿下您这样会害了贵妃娘娘。贵妃于妾身有恩,她在这宫里孤苦无依,妾身不忍看她被您逼上绝路。”

    见萧瑾弈停住,许良娣继续道:“妾身并非是因为嫉妒才向殿下进言,妾身也可以置身事外,只是若是恩人因殿下而有不测,妾身于心难安。”

    萧瑾弈不愿再听,“带下去。”

    许良娣被宫人拉扯着离开,萧瑾弈坐在殿中台阶上,身边只有长生,他忽而喃喃道:“所有人都说那是错的,我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可什么是对的,压抑本心,做一个没有血肉的傀儡。我知道不该去见她,可我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东宫守卫森严,但许良娣还是寻到了机会,换了宫女的衣衫,一路往后宫而去。天色已晚,她手中拿着东宫的腰牌,其余人也不敢阻拦。

    谢卿卿看见来人时,有些讶异,她实在不觉和这许良娣有何交情,故而开口时冷淡了些,“良娣这般闯进来,难道便是东宫的规矩吗?”

    许良娣身上穿着宫女的衣衫,谢卿卿有些不明白她的来意,许良娣也怕被谢卿卿轰出去,连忙道:“贵妃息怒,妾身绝无冒犯之意。”

    谢卿卿道:“若是为了太子而来,那也不必开口了。我同你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许良娣摇了摇头,“妾身虽入了东宫,但那里也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处。殿下对妾身毫无情意,妾身也是一样,不瞒贵妃,妾身并未和殿下同床共枕过。殿下他的心思都在娘娘身上,这实在不应该,妾身今日冒死进谏,可殿下听不进去,还将妾身禁足。他是太子,您是宫妃,若被陛下知晓,最终害得是您,您对妾身有恩,妾身实在见不得您为太子所累。”

    许良娣的一番话不像虚情假意,谢卿卿心里感怀,可还是不得不将她斥责一番,“你莫要胡言乱语,我与太子毫无干系。你今日过来说的这番话,我只当从未听过,更未见过你。你私自离开东宫,只怕会受惩戒,我让人送你回去。”

    谢卿卿唤了人来,许良娣的胳膊被人拉住,往外拖去,许良娣高声道:“娘娘,妾身真的是为了您好。”

    谢卿卿看着许良娣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忽地对流霜道:“你去取些酒来。”

    流霜有些诧异,“现在?”

    谢卿卿沉默了一瞬,才道:“他一会儿便会来,没有酒,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谢卿卿往内室走去,流霜已明白过来,不再多言。

    而自从许良娣入了后宫,东宫那边便得到了消息,萧瑾弈将宫人斥责一番,刚出了宫门便遇见被“送”回来的许良娣,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大步离开,许良娣见他又要去招惹贵妃,刚一开口便被人用巾帕捂住了嘴,推搡着进了东宫里。

    萧瑾弈一路走得极快,可到了宫墙外又停住了步子,夜已深了,许良娣也已经回了东宫,他这样过来又是做什么。

    可下一瞬却有人叫住了他。

    殿中温热,萧瑾弈睫毛上像是蒙了淡淡的水雾,他身上的斗篷未解,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内室的人头也不抬,自顾自地饮着酒,萧瑾弈快步走过去,将她手中的酒杯夺过,流霜跟着走进来,得了萧瑾弈一顿训斥,“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家主子的吗?太医说过她脾胃虚弱,你就这样任她饮些冷酒,莫不是上次的处罚未记到心里?”

    流霜连忙跪下,谢卿卿恼怒地看着他,“我自饮我的酒,干卿底事?”

    萧瑾弈挥手让流霜退出去,谢卿卿怒视着他,又取了一只酒杯,将酒倒满,萧瑾弈回头瞧见,又要夺过来,谢卿卿扬手,酒水洒去,兜头泼他一脸,“太子既然想喝,好,我让给你。”

    酒水从萧瑾弈的脸颊上滴落,流向他紧绷的下颌,“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便是,何必折腾自己的身子?”

    谢卿卿怒极反笑,“我的怨气?我倒是想问问太子殿下,你的良娣来到我的宫里要我莫要同你扯上瓜葛,如今你也来我宫里,而我寸步不出,究竟是谁在逾越?”

    谢卿卿站起身来,她脚步虚浮,险些跌倒,萧瑾弈将她扶住,她整个人落进萧瑾弈怀中,却还要指着门的方向赶他走,“太子殿下,请你慈悲一些,莫要再害我了。”

    萧瑾弈眼中透着凉痛,“有些事是我错了,若是重来一次,我定会做得好些,不让我们陷入如此境地。”

    谢卿卿仰头笑了起来,“如今境地?什么样的境地,是太子殿下抱着你的庶母吗?”

    谢卿卿将他推开,萧瑾弈伸出手去,见她跌在座上,又要饮酒,他按住了谢卿卿的手,两人对视许久,谁也不肯低头,萧瑾弈而后将她拦腰抱起,谢卿卿挣扎着,萧瑾弈步伐稳健,将她抱到榻上,“我去让人送些醒酒汤来。”

    谢卿卿在他身后道:“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当初留在东宫里,哪怕是做一个奴婢,总好过后来误人误己。”

    萧瑾弈慢慢转过身来,她的眼神里透着哀伤,以往两人每次见面,她总是带着刺,可这些刺拔下,是她伤痕累累的身躯。

    萧瑾弈坐在榻沿上,见她难得冷静地同自己说话,“我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念头,是死还是活下去,都没有差别,我不怕陛下的雷霆之怒,你怕吗?”

    他摇了摇头,他怕的从来不是萧煜的震怒,他的软肋只有她一人。

    谢卿卿伸手抚着他的脸颊,那样专注,仿佛眼中只有他一个人,“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堕入地狱?”

    他的一颗心跳得极快,她的脸慢慢贴近,闭着的眼眸,像是一种献祭,快要触碰的刹那,萧瑾弈错开脸去,“你醉了,我去给你弄些醒酒汤来。”

    像是怕自己反悔,他倏地站起,却听她低声嘲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你不愿意,就快些滚,以后也别到我眼前来。”

    萧瑾弈快走几步,可走到门边,他又折了回来,明明滴酒未沾,可今夜醉的人却是他,留在这里,便再无回头之身。

    他的斗篷带着一阵风,谢卿卿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他俯下的身体压住,他的唇炽热不容拒绝,将她的呼吸攫取,身上的衣衫松散,他停了一瞬,似乎还给她反悔的机会,可她心底冷笑一声,落子无悔,这牢笼既已筑好,又怎么会容人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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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卿卿满身是汗,神情痛苦,谢夫人拿着绢帕替她擦拭,一边唤着她的名字,谢卿卿忽地醒了过来,像是被人从沼泽地里拽出,谢夫人连忙松了口气,“好孩子,醒了就好。”

    谢卿卿满目茫然,“我怎么了?”

    谢夫人先前像是被吓到,“你魇着了,怎么都唤不醒。”她拭了拭泪,“究竟在宫里过了什么样的日子,怎么这般折磨人。”

    可谢卿卿要如何说,告诉自己母亲,她之所以梦魇,不是因为今生,而是沉沦于前世,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怕是没有人信吧。

    外面天色已经泛白,“母亲怕是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谢夫人见她好转了,也放下心来,“一会儿我来给你送早膳。”

    而谢夫人走出门去,谢卿卿便起了身,她披着单薄的外衫,坐到铜镜前,长发垂在肩头,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忘记过去吧,不再去怨,不再去恨。”

    用过早膳,谢卿卿去园子里走了走,迎面遇见了谢睿,谢卿卿连忙上前,拉住谢睿的胳膊,“兄长,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话?”

    谢睿道:“当然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一年之内我们从禹州搬出去。不过卿卿,你只说你梦见未来禹州将有战祸,可梦境之事实在不能当真啊,禹州并非要塞,如今天下又一派平静,实在看不出会有仗要打。”

    见过了今世的一些变动,谢睿的疑问连谢卿卿也不敢确定,但她不敢赌,“兄长莫不是要食言?”

    “食言倒是不会,你放心,我已经在准备了。”谢睿又道:“母亲说今日身子不适,不便去赴宴了,让我们两人去便是。”

    谢卿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可没有想到,竟在宴上再见温景慈,还见到了一个前世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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