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是韩公子大张旗鼓求娶一事,都已经足够让谢卿卿在禹州城人尽皆知,故而一出现在徐州牧的府宴上,便有不少人投来目光,男女皆有,或探寻或歆羡或不屑,谢卿卿只作未见,与谢睿一齐同徐州牧及夫人见礼,徐州牧关切道:“贤侄和侄女不必多礼,你父亲与我乃是故交。”

    谢睿笑道:“家父常言来到禹州多蒙州牧大人照料,家父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亲临,颇为遗憾呢。”

    徐州牧道:“你父亲总是这般礼数周全,倒是见外了。”

    倒是徐夫人,眼神只落在谢卿卿身上,暗自瞧了又瞧,说不出的满意,未等徐州牧开口便道:“还是先进去喝茶吧,侄女先随我来。”说着便去挽着谢卿卿的胳膊,将她带去女客那边。

    谢卿卿被徐夫人这般热切的架势吓到,恍然间倒是想起之前母亲说过的事,只说那韩公子虽是徐州牧的外甥,但自幼便被养在舅舅府中,州牧夫人对其颇为骄纵,养成了一副纨绔作派,如今又把她拉在自己座旁,俨然是要将她架到火上烤。

    未多时便有一美艳妇人摇着扇子道:“夫人身旁是哪家的姑娘,竟生得如天仙一般,往这里一坐,将我们衬得成了寻常花草。”

    徐夫人嗔道:“瞧你说的,倒把卿卿吓到,这是谢员外的女儿,与我家大人有故交,我瞧这孩子也喜欢得紧。”

    她这话一落,倒有一些人窃窃私语起来,大多是说他们谢家先前落难之事,谢卿卿面上毫无波动,经历了这么多事,几句流言根本伤不了她。

    徐夫人面上有些不快,只拉了她的手嘘寒问暖,“卿卿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若是无聊得紧,不若常来府里陪我说说话。”

    谢卿卿挤出笑来应答,正不知该如何脱身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是女子发出的。

    那女子在外间同州牧见礼,州牧大人反而起身行礼,“原来是郡主,徐某怠慢了。”

    那女子笑得更甚,“是丹阳唐突了,不过此地既有探花郎做客,怎能不让人登门一顾呢?是吧,温公子?”

    女客们本是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忽得见谢卿卿站起,面上霎时有些白,徐夫人忙问道:“卿卿,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卿卿恍惚了一瞬,竟是丹阳,而隔着一道屏风,还有温景慈在。

    那道熟悉的声音一如往昔,“丹阳郡主别来无恙。”

    丹阳丝毫没有女子的羞怯,“怎么,难道我还寻你不得?”

    这话一出,倒是没人在注意谢卿卿的反常,反而有人低声道:“这郡主当得好不知羞,听说她在京中便豢养面首,不知怎么又纠缠起了新科探花,竟还一路寻到禹州来,可真让人大开眼界啊。”

    徐州牧咳了一声,徐夫人有些会意,忙出去同丹阳寒暄一阵,将她带到里间,请到上座来,丹阳在座间扫了一圈,视线停在谢卿卿身上一瞬,又收了回去,“贸然过来,倒是扫了诸位的雅兴。”

    一时又热闹起来,可谢卿卿的心却如坠冰窖,丹阳怎么会来这里,前世禹州城破,罪魁祸首便是丹阳父女,这一次她来这里,又会给禹州带来多少祸患。

    不一会便入席,谢卿卿食不知味,倒是丹阳谈笑风生,还饮起酒来,徐夫人只能陪着,丹阳似乎又想起了谢卿卿,“那位美人是谁?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难不成是被本郡主吓到了?”

    谢卿卿淡淡道:“郡主玩笑了。”

    丹阳举着杯子偏头看她,“那既然没有唐突了美人,那不如也饮一杯?”

    谢卿卿身形纤瘦,看上去弱不禁风,徐夫人怕她受不住这杯中之物,替她开口道:“卿卿身子不好,只怕要让郡主扫兴了,不若妾身替她饮一杯。”

    先前那名美貌妇人道:“郡主有所不知,夫人已经将谢姑娘视作掌中明珠了。”

    谢卿卿蹙眉,不知这妇人与徐夫人有何不睦之处,如今拿自己做靶子,她也不好在让州牧夫人费心,便举起手中杯盏:“夫人疼爱,卿卿感怀在心,郡主在此,卿卿也只好舍命相陪了。”说着便将酒饮了下去,饮得急些,呛了几声。

    好在丹阳没有揪住不放,不一会儿丹阳便离席,谢卿卿听得身边吵闹声,头有些昏胀,便借了更衣之名出去,一路身边侍女跟随着,到了一处亭子里,这亭子建在池边,凉风袭面,倒是吹散一些酒气。

    可亭子边不远处竟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你躲着我做什么?”

    男子凉声道:“郡主应知晓强扭的瓜不甜,温某暂无娶妻的打算,郡主还是莫要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谢卿卿本欲远离这场是非,可答话的男子竟是温景慈,谢卿卿一时停住步子,望着那两人,只见丹阳笑了起来,往温景慈身边凑了凑,温景慈退后一步,眼神中透着些不耐,丹阳笑盈盈道:“谁要同你成婚,我要的不过是一夕之欢罢了。”

    温景慈登时色变,“你,郡主请自重些。”

    丹阳被他呵斥,也有些恼,“假正经的男子我见得多了,可又能撑到几时,却不知温公子与他们有何不同?”

    温景慈冷着脸,“温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丹阳似乎耐心用尽,“那我倒想知道,温公子若娶了不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情态?”

    谢卿卿不愿再听,起身离开,可刚走出凉亭便被丹阳堵住去路,“谢姑娘偷听了多久?”

    谢卿卿身边丫鬟莲心慌忙辩解,“是我们姑娘先来了这里。”

    丹阳冷冷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若是我府里的丫头敢随意插嘴,可是要掌掴二十,动起手来连牙都能打落。”

    莲心瑟缩了一下,谢卿卿挡在她身前,“郡主恕罪。”

    丹阳余光瞥见温景慈看着这边,似乎因自己为难眼前之人而停下步子,她一时起了些坏心思,一步步逼向前,“方才听人说起,谢姑娘是州牧外甥看上的人,瞧着州牧夫人对你宝贝得紧,却不知若是”

    丹阳话还没有说完便动起了手,谢卿卿被她推了一记,毫无防范便从栏杆处翻了下去,跌进池中,莲心惊吓过度大哭起来,又不会水,只围着池边唤着,“姑娘,姑娘”

    可谢卿卿挣扎地越厉害,越往下沉,丹阳颇为满意,看向温景慈,“温公子是打算见死不救了?”

    丹阳斥了莲心一声,“还真是个蠢才,不知道去唤人吗?”

    莲心忙冲着温景慈跪下,道:“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姑娘。”

    温景慈怒视着丹阳,明知这是丹阳设的计,可见池中女子在水中浮沉,周围又无人经过,只怕再迟些,那女子便会被淹死,温景慈快走几步,跳入池中,游向谢卿卿,谢卿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他,温景慈身子微僵,又奋力游向岸,只是如今衣着本就薄些,又浸了水,更可见玲珑身姿,两人紧紧抱着,方才还四下无人,不一会儿便被莲心的求救声引来,众目睽睽之下,在室女子同一名男子相拥,连徐夫人都变了脸色。

    倒是还知道府中不能出了人命,连忙让人将谢卿卿从温景慈怀里拉出来,温景慈这才看清怀中女子面容,心中一颤,竟是昨日曾见过的那女子。

    谢卿卿被外衫裹住,谢睿也匆匆赶来,焦急地看着谢卿卿,见她一脸惨白,身子更是发抖,冲着莲心呵斥一声,“你究竟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莲心看向丹阳,又对她方才的威胁有些胆怯,丹阳道:“瞧我做什么?还不给你家姑娘找个郎中瞧瞧,可别落下病来。”

    谢睿握紧拳头,已经猜出些大概,州牧大人也过来,驱散人群,让徐夫人将谢卿卿带到后院换身衣裳,谢卿卿回眸看了温景慈一眼,却见他的眼神也落在她身上。

    丹阳这才靠近了,“温公子这番可是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既然你不愿意成婚,那就好好想了法子补偿人家吧。哦,对了,倒是忘了提醒温公子,我知道你来禹州是有皇命在身,要在禹州任职的,这谢姑娘本是被州牧外甥看中的,听说已经去让人提亲了。温公子刚来,就是把上峰得罪了,还真是不巧啊。”

    温景慈冷笑一声,“今日倒是见识了郡主的好手段。”

    丹阳看向自己的手指,“胡说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温公子可莫要冤枉好人。”

    只是来州牧府上赴宴的本就是禹州的显贵或豪绅,谢卿卿清誉有损之事也被传了出去,谢睿脸色极其难看,可又不能当场发作,回去的路上见自己妹妹一直沉默不语,更是心疼。

    回到谢家,谢夫人一脸忧色,见谢卿卿无恙才放下心来,可听闻谢卿卿是被丹阳郡主推下水,怒从心头起,“她怎能如此霸道蛮横,卿卿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谢卿卿最是清楚,丹阳最是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前世谢睿就曾落到她的手上被磋磨,怕谢睿一时冲动又要去找丹阳,主动道:“不妨事,女儿并无大碍,丹阳郡主也并非存心。”

    谢夫人愁道:“可今日你毕竟与一男子接触,更不知被谁传得沸沸扬扬。将来可怎么嫁人?”

    谢卿卿脑海中闪过温景慈的脸,“那便不嫁,女儿本就没有嫁人的打算。”

    谢郧道:“不必再说了,此事不是卿卿的过错。”

    而另一边,温景慈却因下水救人而起了热,夏菩请了郎中过来,喂下药去,总算是有些成效,但却一直不见他醒来。

    温景慈陷入沉沉梦境,梦中他日复一日地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那张面容竟是今日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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