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和京城的事情已经不会再影响到玄英了,而出于对恋人的全然信任,她将情报的处理全权交给裴崇道。

    在他认为她恢复得足够好的时候再进行新的布局和谋划,因为现在做再多也没有用,宫里宫外都是太子李显和韦家、李家的人,武家虽然没有全然败退,可是光凭一个武三思显然改变不了太多。

    至于武承嗣的长子武延基,去岁娶了李显的爱女李仙蕙,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如今她已怀有身孕,过不了多久一个同属于李家和武家的孩子就要降生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至少明面上如此,李显不遗余力的示好让武曌尤为满意,武李两家会在未来更加密不可分。

    然而,没有人知道武延基的心里藏了人,知慕少艾,是那个曾经属于他阿耶的胡瑶儿,如今不再属于武家的韦青儿。

    就连又一坊和“魅”都被瞒了过去,全天下知道这段感情的只有他们自己。

    “青儿,如今秾辉已有了身孕,我能做的都做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跟我回去?”武延基来到春花楼,他还不知道这里是韦家的地盘,也不知道青儿本姓韦。

    而韦青儿之所以每次都选择在这里见面,不仅是韦元明和李七娘夫妻认为她勾引并除掉武承嗣厥功至伟而充分信任,也是秉承着灯下黑的原则。

    谁能想到在韦家人自己的地盘上,作为韦家年轻一辈少有的人才,竟然会偷偷幽会如今身为继魏王的武延基。

    “你还不明白吗?你需要一个好名声,对外你已经是武家的长孙,又娶了未来圣人心爱的女儿,你是郡马呀,怎么能把我带回去。而我只是一个本不该活着的人,在武家苟活的日子已经快让我发疯,忘了那段时光吧,回去和她好好生活。”

    这话青儿说得痛苦,武延基听得心碎,尤其是最后两句。

    “我只爱你,她是郡主,是我推不掉的责任,可是我的心只属于你,我对所有人都有了一个交代,唯独落下了你。”武延基深情款款,却不敢上前,因为在这之前的某次见面,青儿也是这么劝说他,甚至用剑企图自刎相逼。

    背对着他的小娘子轻声道:“如果你爱我,就忘了我,你是武家的好儿郎,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犯不着自毁前程,让未来的圣人忌惮。更何况如今的圣人还在,她那么重视武家和李家的关系,如果被人发现我们相见,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有那张氏兄弟,他们巴不得从你身上找点错,好在圣人面前参武家和李家一本。”

    青儿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美人垂泪风情万种,只一眼就让被激得痛心断肠又火冒三丈的武延基再一次沦陷。

    “阿郎,于伦理,我是你阿耶的女人,于情理,我不能抢夺郡马,而且,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我生父是京兆韦氏,虽然我只是私生女,可算来你的娘子还是我的长辈,这不对,这不能够啊阿郎,求你。”

    武延基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他满眼都是泪眼婆娑的青儿。他上前接住那泪珠,只觉得烫手又迷人,看着俊俏妩媚的脸庞上的脂粉被泪痕晕染,点燃了他心底沉寂的火焰。

    那双小手轻轻推了推他,可是没有用。足尖绷直,迎来了又一场盛大而私密的狂欢。

    “我一定会想办法除掉那些障碍的,先前你说不能在秾辉有孕前怀上,现在是不是可以为我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我都会喜欢。”武延基抚摸青儿的腹部,温柔无比。

    “可是,我的孩子也只能是私生子,同我一样见不得光,阿郎,你怎么忍心?”

    “不,如果你担心,那就记在郡主名下,我和你共同抚养长大好不好?”

    韦青儿吻上了武延基的眼眸,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鲜妍易碎的爱人。

    满足他,得到他,最后毁灭他。

    通往权力巅峰的路必定是充满了血腥的,脚踏着无数的尸骨残骸,蚕食着血肉而上。

    在神都,在江南,在西域,人们编织了一个个或美丽或残忍的阴谋圈套,等着无知觉的猎物自投罗网。

    这场博弈从入局后就没有退出的机会,给玄英的休息时间也不多了。

    又一次收到了京中的消息,裴崇道看过后叹了口气,玄英见此挑眉,但是遵守了诺言并没有对纸条上的内容表现出一点求知的欲望。

    “其实,这个消息对于太子而言有些不利,还有点血腥,莫九的意思是此次事件仍有内情未能查明。”裴崇道做了一长串的铺垫,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玄英说。

    她扯了扯嘴角,不想让他为难:“不是与段老和我师父有关的那就别说了,至少在我们结束这段行程之前暂时别说。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现在还远远不到该出手的时候,等他们所有人斗得差不多了,我再帮太平拿到她想要的就行了。”

    如今已是十月,从他们在江月楼对视算起,过了十一年零一个月,若从垂拱元年真正的初遇来算,足足有十六年多五个月。

    然而,这么绵长的岁月中,他们能真正全身心拥有彼此的时间太过短暂,这也是玄英想趁着出逃远离京畿来补偿彼此的原因之一。

    她不算食言,虽然两人走的是戒念口中玉狐狸可能会去的地方,可与此前的心境全然不同。

    江南水乡温柔客,一朝一暮青丝影。

    月光缠绵,透着窗户挤进来,零星地散在镜前那对男女的身上,女郎的青丝解去了束缚,比她身上的绸缎还要柔顺丝滑,束发的郎君亲自用篦子为她篦头,手法温柔至极。

    “这天已经凉了,你实在应该多穿一些。”裴崇道放下篦子,看向铜镜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玄英靠在他怀中把玩着他的手指,曾经修长不染尘埃,如今已经附上了一层薄茧,不像他该有的样子。她吻了上去,那指头轻轻动了下却没有缩回,轻柔的话语隐没在指缝间:“我知道,我会保重自己的,你也是。我想出去透透气。”

    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了她的肩上,她转身瞧他,又制止了他的动作,有样学样给他披上另外一件皮裘。哪怕是名义上的出逃在外,玄英也没有怎么苛待自己,反正二张的马蹄不会真的远离京畿,他们其实比在洛阳要安全得多。

    而成日里如此招摇过市,才能吸引绝大多数人的目光,有时候人们只注意你穿什么,从而忽略了其他。也更加方便玄英在夜间的种种行事,从前是如此,而今亦然。

    二人出了房门。他们正在一艘小船上,沿着大运河从扬州而来,短暂地停留在了苏州这片富饶而美丽的地方。

    “江南真是个好地方,就像这里的名字一样柔美,不过我还是更爱长安与洛阳,生我、养我的地方。”玄英看着岸边的粉墙和低垂的枝叶,似乎触手可及。

    裴崇道取出了美酒佳酿倒给她和自己,一杯过后他脸上浮出浅浅的红晕,开口询问着的声音都大了些:“九娘,你还是会回去的是不是,反正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但是你发现了吗,你在这里真心笑的次数比在那里多多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不断倒酒的声音,一杯两杯还是三杯四杯,玄英最后直接将酒杯扔进水中,抢过了酒壶便饮。

    直到有酒水溅到了她的脸上,她才停止了动作,温热的指腹抹去了她面上的水痕,抬眼看去是眼眸明亮而清醒的裴崇道,她愣了下:“我以为你醉了。”

    “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的酒量虽然还是很差,好歹也比从前好些了。”他的脸还是很红,伸手上去也热意满满。

    指节在他红润的面上留下点痕迹,玄英有些不客气道:“你竟然骗我,刚才那些话你也是故意的。”

    他毫不犹豫就承认了:“是故意的,但也是真心的。”

    说完,他又夺过玄英喝得差不多的酒壶倒了两口,然后指着河面:“你瞧,咱们的影子都连在一处,一个、两个、三个……”

    他还是醉了,醉得迷迷糊糊,看来多喝酒练酒量这回事在他裴崇道身上并不管用,玄英无奈摇头,眼神无意间掠过水面时却定住了。

    因为除了她和裴崇道的影子外,确实还有一个人的倒影。

    即使心中突突了几下,玄英还只当不知情,架着裴崇道往房间走去,只是袖箭已经蓄势待发,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甩过去。

    可等到将裴崇道安顿好,也没有一点动静,仿佛刚才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玄英不信邪,她将袖箭收好,又把头发高高扎起,再用两只装满暗器的空心簪子盘好才再一次走出房门。

    “贵客驾到,有失远迎,不如咱们里面说话,十月的江南有些凉了。”她语气诚恳却充满戒备,四处扫视着不愿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可是刚才那道影子的主人全然无踪。

    玄英心中一动,似乎猜到了点什么,声音更加谦逊:“前辈既然深夜造访,想必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裴郎已被你放倒,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知道您今夜来过。”

    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玄英一个激灵:“你怎么猜到不是他自己喝醉,小阿九果然有些长进,这些年倒也没有落下。”

    这声音有些耳熟,玄英不确定地转身,瞳孔略微放大,其余一切如常:“先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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