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陆裴二人都没有再提起阿姣,他们都是成年人,自然不会把那个早就被秘密处理掉的探子当成彼此之间的阻碍,何况天底下本来就不只有又一坊这么做,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查出阿姣的真正底细。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在过去的一年中,玄英无数次命令“魅”的人往江南和西域探查段老先生和玉狐狸的消息,甚至拜托了如今已是大理寺卿的莫九郎让这些地方的“影”多加注意这两人的行踪,可惜仍然一无所获。

    似乎无名寺一别后,天地间就再也没有段家人的消息了。

    段七不算,他为了巧娘彻底定居在了洛阳,如今只顶着一个段家家主的头衔而已,玄英在信中调侃他是不是连自己家的大门朝哪里开都忘了。

    “我家大门往哪面开我还能不知道?这个陆九娘,一贯能气死人,难得来封信都这么不着调。”段七看着经过加密的信件,不敢相信她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巧儿笑着接过信,与段七定情后,她也学会了又一坊与段家之间独特的密信解读手法,如今看到由玄英亲自执笔的书信更是得到宽慰,认真读了两遍才抬头看他:“如果不是这么说,谁敢保证写信的人真的是她?现在这么危险,能确定她安全就很好了。”

    “也是哦,还是你更了解她啊!”段七趴在桌上看着巧儿的侧脸,不由伸手握住了她的。

    “不,我不够了解她,最了解她的人是一直陪着她的人。”巧儿神情落寞,言语里别有深意。

    “你是说裴二郎,他们相处那么久了,肯定了解啊,我们以后也会这么了解彼此的。”段七是个活泼乐天派,但在感情上又不像成周那样后知后觉。

    他或许曾经对那个可以在洛阳数十万百姓面前反弹琵琶跳“飞天玄女舞”的陆玄英有过好感,也会因为巧娘与玄英的相似而天然更亲近她,可是随着他的长大和成熟,两人都无比确信彼此之间的感情。

    相遇或许是有那么点巧合与意外在,但是相爱不会那么鲁莽。

    这一点,巧娘深深知道,段七也是。

    “我知道,可我说的不是裴郎君,他是很好,也很适合九娘,但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能陪她走到生命最后的人。”巧娘想起当时自己提出要尽到自己“坊主替身”的职责去代替玄英做成那个局,代替她去死,绿缨十分赞同,甚至连绿绣都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只有玄英表明了拒绝,甚至非常生气,以至于巧娘为了确保玄英的安危而偷偷跟随她去了洛水和伊水交界的地方。

    好在巧娘因为习舞多年而身段轻盈,听见了玄英在河边诉说的话:

    “好久不见了,绿绕,你不在,她们都没有人了解我,不过如果你在的话,估计也不会让我冒险,会劝我另作打算吧?”

    巧娘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段七疑惑的脸,还是没有把那句“因为有一个人已经用全部的生命来陪伴她了”说出口。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吧,裴兄那么爱九娘,都愿意为了她成为圣人通缉的对象,放弃家族和所有荣誉,他怎么不会陪着她走到生命的尽头呢?”段七很羡慕玄英和裴崇道的感情,即使他再爱巧娘,可以为了巧娘而不顾家族的琐事,把一切丢给别人去做,也万万做不到裴崇道这般地步。

    他是羡慕,可他不会这么做,同样不会评判对方的行为是否得当,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做出选择的权利,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巧娘捏捏段七的脸,没再说什么,她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早就不相信什么感情,所以当遇到炽热单纯的段七才会深陷其中,哪怕一开始也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

    但是裴崇道不一样,他太过优异,又城府极深,甚至连出身都那么不同于常人,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在刀尖上起舞多年的又一坊前任坊主陆玄英吗?即使她的坊主比所有人,不论男女都完美,当然也比裴崇道优秀。

    当时段七怎么评价她来着,他说:“在你心里天底下没人配得上阿英姊姊,甚至全天下人加起来都没有她聪敏,难怪你连炙手可热的张五郎和武承嗣都不放在眼里,毕竟你甚至看不上誉满京城的裴少卿。”

    她自然是不服气的,又一坊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人不佩服玄英,哪怕是叛走的绿绋。

    “好了好了,你别东想西想了,”段七的话把巧娘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庄子》都说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裴兄,也不是九娘,怎么就知道以后的事情呢?不说啦,咱们写点什么回过去,还有京里的消息,可惜连我都不知道我阿耶的下落,真是要被她嘲笑死了吧?”

    经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倒真让巧娘决定写点什么,写点什么好呢?

    收到信的玄英并没有真的放下心来,反而蹙起眉头,手里捏着三四封由不同的人送来的信。

    当然,除了段七和巧娘那封,其他都是简短的情报。

    裴崇道从外面回来,看玄英如此以为又是为了段老先生的行踪未定而犯愁:“别多想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去西域,或者其他任何他们会去的地方,只要你想,即使你要一辈子留在这里我也可以。”

    几张纸条被递到他面前,玄英摇头道:“不,最近还没有段老先生和我师父的消息,之前他们说已经有人去北边和西南查看,暂时还没有情报过来。这些都是如今京里的事儿,李家的动作好多。”

    一目十行下来,裴崇道也了解了情况:“李迥秀当上宰相了,看来奉宸府确实人才辈出,二张没有什么行动和表示吗?自己手下的人如此冒头。”但是他并不清楚一些内情,而有些事不是玄英不想说,连她自己都只是模棱两可全凭感觉走,自然不能说出来误导裴崇道的判断。

    “陇西李氏,他背后又有李显在,即使想打擂台也不是这么玩的。何况这些都是圣人的想法,谁也不能阻止,张易之他们都是在外面威风,圣人是不会让他们左右的,正好警告他们一下。”玄英从来不觉得自己曾经效忠的对象是个会被美色或情爱糊住脑子的人,即使那么多人污蔑她,对她口诛笔伐,甚至自己都因为看清了某些事而做出她觉得是“背叛”的行为。

    可是玄英知道,自己这么选择的理由从来不是因为性别,不因为圣人是女子或是男子。

    没有因为自己是女人而追随当时的天后,后来的太后,现在的圣人,也没有因为武周的圣人是个前无古人的女人而背弃。

    “确实,陇西李氏,我听过一些传闻,似乎圣人对他们颇为忌惮?”裴崇道有些不确定,而玄英没想到他竟然也知道这些秘闻。

    她只好说:“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或许我师父知道点内情,但是……算了,刚才打岔都忘了说,李迥秀当了宰相,李家那边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京中似乎有了对婉儿不利的传闻。”

    “李迥秀和上官内舍人?他们似乎八竿子打不着。”裴崇道刚才就看到这一条,不过他根本没想过这两人能有什么瓜葛,所以注意力和重心并不在此。

    然而以玄英幼时在内廷的经历来说,即使她和婉儿远不如太平和婉儿来得亲近,但也知道对方的为人。

    “是啊,绝对不可能有关系,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流言,而且坊内传来消息说陇西李氏又有行动,联系到李迥秀当年就和武思文扯上关系,这显然就是阴谋。他们图什么,败坏一个女子的名声是如此容易,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她存在,所以就有过错?”玄英第一反应其实不是陇西李氏,而是韦家。

    不过也不排除两家联手,毕竟李七娘可是李家的人,加上一个来自未来皇后娘家的韦家,一切都有可能。

    她可没有忘记当年她还是女冠的时候,韦家是怎么控制着百姓与她进行舆论之战。

    “别生气了,当年的事情不会重演,而且以上官内舍人的心胸,不会在意。”裴崇道显然也想到了。

    好在有又一坊和“魅”的情报确认了宫中无碍,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谎言和空穴来风的闹剧。

    素有“巾帼宰相”之称上官婉儿没有御前与身为宰相的李迥秀眉来眼去,也没有被“因为男宠被自己提拔的女官看上而恼羞成怒”的圣人以匕首掷面,血流不止,更没有为了掩饰疤痕而作出什么“梅花妆”。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欲加之罪,都是对这个帝国权力巅峰的两位女性的污蔑。

    “如果我在京,断不会让这种流言传出,可惜我早就不是什么坊主了,莫九是很好的继任者,可坊内人手不足抗衡不了那些人。而且作为男子,他不能完全意识到这对于女人而言有多重要,哪怕婉儿不在意,圣人不屑一顾。何况,婉儿多年前就开始在眉心点花钿,牵强附会罢了。”

    裴崇道知道玄英恨他们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搅弄政治风云,可是二人所距甚远,即使在京内又如何呢?当年玄英尚且无法统一洛阳百姓的声音,如今更不能。

    “俏俏,我知道你不在意,上官内舍人和圣人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真正懂得你们的人自然不会误会。只要我们努努力,只要站到最后,那么就是最大的赢家,历史也会由我们来书写。”

    “说得对,也许是我太敏感多疑了,现在的重点还是查清当年的事情。”

    “你只是太在乎她们,手边的事情该放一放,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裴崇道将纸条烧了,亲自替玄英收拾起行囊来。

    烟花三月,实在是个游春的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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