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下了几天雨后,近日一连晴暖,一会儿大家便都四散开自由活动了。有去赏花的,有几个聚在一块儿投壶、击鼓传花,有借此机会传递情愫的。

    芊葉苑的花卉品种繁多,不少边夷进贡的奇花异草。姜姝瞅见一簇桃花林,不仅有粉的桃花,还开着白的桃花,灿烂多姿,她便一路往那边游赏过去。映竹打着一把竹骨小伞,主仆二人低语闲话。

    走到一株花下,枝杈上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沾着晶莹的晨露,娇艳欲滴,芳香可人。

    姜姝踮起脚尖轻闻,一只淡黄蜜蜂从她耳鬓略过,都不忍在她细腻无暇的肌肤上停驻。

    映竹跟在旁边,看得唏嘘不已……若是大小姐没被找回,如今的二小姐必是冠绝京城,男儿竞相角逐的富贵牡丹了。

    映竹呢喃:“二小姐真美,若有画师在就好了,让给小姐画上一幅,不比那宫中的仕女图差。“

    姜姝顶怕被人夸,忙打断道:“莫要胡说,便是有画师,也应先给姐姐画,我这般愚拙,怎能比得上。”

    她这二年下来,已经习惯什么都要尊着姜嫚为先,生怕人多口杂,不慎又被姐姐误会。

    映竹吐吐舌,摇头:“小姐柔顺,处处都想着对大小姐谦让讨好。可我瞧着大小姐却没像小姐这样,把你放在心上。适才那么多人,她也不说句二小姐的好,反而说你贪懒享受,这还怎么帮小姐找合适的人家呢。”

    姜姝垂下眼帘,解释道:“姐姐说的没错,我确实琴艺不精,若然现场弹一曲,那才是真出糗。况且就算在人前夸赞,博得几分印象,将来穿帮了更麻烦。”

    说得映竹竟无语反驳。总之,她还是觉得小姐太软弱可欺了。

    正此时,灵武侯府世子刘涟晃着袍摆走近,身后跟两名玩伴。看见桃花株下,姜姝婀娜娇俏的身姿,眼珠便挪不开了。

    女子垫着脚尖闻桃花,那细腻小腰盈盈不堪握,前胸却娇满地婷起,只瞅得他忍不住伸出手,隔空猜测着丰软。

    他想起母亲说的耳朵后有个小痣,不禁盯去她耳际和颈子,果然,一颗嫣红的细点儿。啧,美人儿的颈子都生得玉骨冰肌,连肤表绒毛都恁般通透。

    他不禁“嘿嘿”一笑,对身后伙伴道:“必是这个了,这位可是兴昌侯家二小姐姜姝、姝娘子?”

    攥着高傲造作的气势。

    陌生的嗓音,听得姜姝不由回转过头看。只见面前站着个二十出头男子,七尺半的瘦长身躯,穿淡紫色绫锦袍。虽然面瘦,却五官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端得是副风流俊相。

    她微微蹙起黛眉,不认识,便问:“正是小女,敢问公子何事?”

    旁边玩伴嬉皮起哄:“涟兄,你一路口口声声见娘子,人家竟不认识你。”

    “真是可恶,堂堂灵武侯府的世子敢不认识,快掀起小伞来让我等瞅瞅。”

    映竹明白过来了,是宛大夫人的儿子,她想起小姐先前说过的话,宁孤独终老也绝不嫁刘涟,而且还气哭了呢。

    映竹气闷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光天化日吵扰我家小姐,还不识相离开。”

    “住嘴,都别凶,这可是母亲为我相中的正妻,由爷自个来说。”刘涟喝停身后的玩伴,手中一柄折扇伸出,挑起映竹的伞沿。

    他最是怜香惜玉的,也最懂得观赏美人出色。

    啧,那桃花濯濯的眼睛,沿着姜姝的眉眼红唇,又看到她的下巴颈子,再往下……

    他不禁掀起唇角,陶醉道:“果然母亲诚不欺我,当真是国色天香,珠圆玉润!姝儿不用怕,是相公我刘涟啊,你虽陌生,马上却要熟悉了。适才听娘子好似说要画画,相公今日特地为你而来,不如此刻便去附近亭子,我亲自为你做一幅画像如何。”

    说着,那瘦长身躯靠近过来,用扇子挡开她的花伞,便要迫不及待抓她的手。

    一抹胭脂香粉从他的锦衣漾开,这男人单从面相看,长眸瘦脸,还是有几分英俊的。可姜姝想起他那满后院的小妾,和长宿青楼的做派,顿时便感反胃。

    后退了一步,怒问道:“对不起,小女与世子素昧平生,为何行止鲁莽?请世子让开些。”

    刘涟却如何忍得下,偏不让,俯下脸庞贴近她,缱绻道:“今日素昧平生,日后便识了。实话告诉姝儿,我奉母亲之命来见你,何来鲁莽?是你不识抬举,我让你过来,你跟过来便是。”

    “啪!”话音未落,姜姝已抬手煽了出去。

    打在刘涟的侧脸上,清脆一声响,吓得她后怕发抖。

    气氛顿时紧张。

    旁边伙伴咧嘴:“涟兄,莫与她废话,我等帮你扯上便是。左右不过一个侯府的养女,又非正经小姐,怕甚。”

    还敢打本世子,刘涟咽了咽嗓子,捂住发烫的脸颊。目光阴幽地盯紧眼前娇小女人,诧异,惊愕,愤慨,却又有点爽。

    他便不舍得别人动她,啐道:“闭嘴,爷不许。今日当真是寻到宝藏了,邺康城中原还有这般绝色。这桩婚事我要定了,姝妹妹,既然早晚都要成夫妻,不如此处清净,先把事办了,你此刻敢打我,一会儿却爱得我难舍难分。”

    “唔……放开,无耻!”腰被男人伸手攥住,姜姝摇头躲闪。

    正推攮着,忽然一道挺拔身影出现,伸出长臂在中间一拦,听见清朗嗓音叱道:“住手,休得无理。今日长公主设赏花宴,世子却在眼皮底下如此莽撞,实在有悖风化!”

    他相貌堂堂,巍然不动,把个刘涟都震出去了几步。

    姜姝抬头,看到温文尔雅,英朗如明月的裴弦洛,是状元郎。连忙羞愤咬住下唇,躲到他身后,双眸含泪怒瞪刘涟。

    刘涟十分不落意,原本母亲叫他来,他就是为应付。岂料来了之后,这般秀色可餐,他心里轻视她的养女身份,只当睡便先睡了,却半路杀出个人来阻挡。

    认出是状元爷,便酸溜溜道:“状元莫挡道,我同我家娘子调笑,外人莫掺和,识相绕一旁去。”

    姜姝听得局促起来,不自觉地攥住裴弦洛的袖摆。

    裴弦洛低头瞅一眼,淡定看向刘涟:“这里若要说外人,真正的外人是你们三个。婚姻讲究媒妁之约,三书六礼,此刻八字没一撇,何来干系?裴某拜入兴昌侯爷门下,论亲疏,二小姐乃是我师妹,我也理当相护。”

    读书人巧言善辩,何况他一御笔钦点的金科状元。刘涟知道讨不着好,便讪讪扫兴道:“好,今日本世子先退一码。但别得意,只要我看上的,求了皇后姑母一定成,姝妹妹你等着,爷必叫你有讨饶的那日!”

    走!说着,迷恋地凝了眼姜姝,带着玩伴离开了。

    裴弦洛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过头来安慰:“没事了,二小姐莫紧张。”

    他对姜姝并不熟识,二人仅在侯爷姜弼石的后院打过照面。只听说侯夫人幼年对养女太过娇宠,以致骄奢好懒,钻营取巧,心机颇多,让侯夫人十分感到烦恼。

    只适才一见,却似乎没有这样感觉。

    姜姝愣怔,恍然自己一直抓着他的袖摆,连忙松开道:“多谢裴状元解围,方才若没有你出现,真不知道会怎样。不论如何,姜姝是绝不会嫁给他的。”

    蓦然眼眶红起来,想到个中委屈,湿湿地漾开润泽。她本就生得明眸楚楚,越发动人心魂。

    裴弦洛看得心弦一颤,他连忙收敛住情绪,温声宽慰道:“二小姐不必担心,大人与夫人辨明是非,必然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但且放宽心便是。”

    姜姝福礼:“但愿如是。”

    而后裴弦洛隽雅拱手,告辞了。

    映竹讷讷地望向背影,试着建议道:“这个状元郞还是很不错的,若真如巧儿所言,侯爷有意让状元配小姐,那可就是美事一桩了!”

    听得姜姝双颊顿然一红。只她嘴上未明说,心下却不轻松,那个刘涟说得没错,如果宛大夫人去求皇后,皇后金口一开,便不嫁也得嫁了。

    本以为那日母亲没继续往下说,便能略过,没想到宛大夫人并非随口一提。

    她含了含唇角……无论如何,一定不要让这件事发生!

    青石小径上,两排绿叶丛丛,裴弦洛继续往前走,翠晓在路口看见他,忙去到假山后唤道:“小姐,裴状元来了。”

    大小姐姜嫚攥着一方绣帕,坐在石桌旁等待。此地荫僻,无甚闲人,她刚才抚琴时见到裴弦洛,便心中念念难放下,叫翠晓送去了信笺。

    此刻听到他来,一贯矜持淑贵的脸上漾出小女子的光彩,紧忙立起来,迎上前去叫了一句:“弦洛兄!”

    裴弦洛见到她,目光瞬然柔和谦慎,拱手致礼:“让大小姐久等,适才书童收到大小姐递了信笺,有话要叙,大小姐但说无妨。”

    姜嫚缱绻地看着男子神采飞逸的英姿,昔日总总浮现心头,动情道:“裴洛兄可听到,我在亭下抚的《一寸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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