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允当真没再生气,只是话一如既往的少,注意力全在画上,只有在偶然的间隙才会抬起头来,回顾溪和一个笑容。
顾溪和面前也摊着一张宣纸,沈书允每对他笑一次,他就悄悄在纸上添一笔。他还包揽了研墨的活,上好的松烟墨在砚台里慢慢化开,满屋子的香气,从前怎么没觉得这墨香如此沁人?顾溪和渐渐喜欢上这种味道。
怪不得那些宠妃会争抢着给父皇磨墨。
沈书允作画的时候恍若住进了画里,神态分外从容娴静,比父皇批阅奏折的时候还专心。耳濡目染之下,顾溪和身上也多了些书卷气,闲下来的时候,竟看得进圣贤书了。
看他在纸上勾勾画画,沈书允搁下笔,好奇问他:“你在画什么?”
顾溪和数着纸上横七竖八的线条,回道:“在过去的两个时辰里,你总共对我笑了二十三次。”
沈书允不由一怔,片刻后笑个不停,顾溪和又回道:“这下有二十四次了。”
说这话的顾溪和看起来有些可怜,确是自己只顾着作画忽略了他,沈书允过意不去,补偿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倘若你觉得无聊了,可以提醒我一下,我会停下来的。”
顾溪和笑道:“看你画得认真,不忍心打扰你。”
沈书允习惯了独处,常沉浸在画中的世界,生活中除了必要的应酬和交流,嘴巴几乎就成了摆设,她更倾向于当一个聆听者。
与顾溪和在一起后,她很想做出改变,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有时她也想说些什么,但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用笑容来表达她的在意。
“抱歉,我不是有意晾着你不管的……”
顾溪和止住她道:“不用道歉,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只是不善言辞,就像我看不懂你的画,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不必勉强。再说了,你喜欢作画,我喜欢看你,这二者并不冲突,又怎会觉得无聊?”
他起身倒了两杯热茶,递给沈书允一杯,又徐徐道:“我其实很喜欢这种细水长流的日子,不必担心前线战况,每天睁开眼睛,也不必面对生离死别,还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品茶赏画,自在又逍遥。”
他说这话的时候收敛了笑容,沉稳而庄重,不再以孩子气的面孔示人。沈书允习惯了他幼稚的一面,乍见他如此认真,竟有些不习惯,这时方意识到,能领兵上阵的人,定然有其成熟稳重的一面,只是他隐藏得极好,也不会刻意拿将军的气场来威慑人罢了。
“我听万千讲过,你十岁便入了京口营,十一岁就远赴凉州,屡立军功。”
顾溪和点点头道:“十岁那年我被父皇丢去军营,不过这倒是遂了我的愿。北罗屡屡进犯我边境,父皇常为其所困,我自幼时就暗下决心,定要将北罗收于囊中。后来我辗转于北部三州,直面了血淋淋的战场,才知道年幼的自己是多么无知。”
“是不是北罗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你的预想?”
“不仅如此,”顾溪和面露沉重,“从前我以为只要战胜了北罗,就能护住大周,直到真正领兵了才发现,祸起萧墙,祸根不除,边境永无安宁。更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仅仅是守住边疆,就死了那么多人,攻下北罗谈何容易?年少时盼军功,可现在,我只盼着天下永无战事。”
“经历过战争的人,更向往和平。”
顾溪和垂眸看向她,顿了顿道:“我伤愈之后,定然会重返边疆,你是想留在京城,还是跟我走?”
沈书允笑道:“在京城待久了,着实闷得慌,王爷大概何时出发?”
“一年之后。”
沈书允点点头道:“这一年,足够我整理书画录了。”
顾溪和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又解释道:“北境的条件远远比不上京城,甚至称得上艰苦,可能会耽误你作画。”
“作画,一纸一笔一碟墨,足矣。重要的是,北境有你。”
顾溪和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红了脸,从前他领兵打仗是为了守护大周,如今却加了个前缀,有她在的大周远比从前更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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