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白昼变得短促,沈书允坐在窗边看了会儿书,不经意间抬头,发觉月亮已高高升起。秋凉沁骨,她起身掩上门窗,从柜子里抱出两床厚被子,铺在床上。

    顾溪和趁她忙碌时,将一颗药丸扔进茶杯,药如水即化。等她睡熟了,他就拿走钥匙,打开那箱子看看里面有何名堂!

    “小溪和,该睡觉了。”

    沈书允坐在床边向他招手,柔软的白色亵衣微微滑落,隐约能看到她一侧的雪肩。她一只手撑在床上,两只脚不安分的踢着,神情惬意。

    不同于面对周演时的克制与疏远,此时的沈书允是全然放松的,就像森林里的小鹿,时刻竖着耳朵警惕四周,只有在足够安全的地方才肯停下来舔舐皮毛。

    无论如何,她已经把王府当成了避风港,完全信任这里的一切,信任他。

    顾溪和看着茶杯,忽而感到心虚,自己使这种手段,岂非辜负了她对自己的信任?他烦躁地将杯盏打落,碎片散落一地。

    沈书允见他情绪失控,忙跑过来安抚他,“怎么不开心了?”

    “因为你。”

    顾溪和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拾地上的碎片。

    “别碰,会划伤,”沈书允握住了他的手,也陪着他蹲在地上,“你不开心是因为我?为什么?”

    眼前的小溪和藏满了心事,虽有憨傻之态,但眉眼间有若隐若现的灵动。因着画漫画的缘故,沈书允对他产生了一层滤镜,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他变成傻子的事实。

    一些难以言喻的感情在二人之间翻涌不歇,顾溪和就当自己醉了一回,似醉似醒道:“因为……姐姐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沈书允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也看不懂他是痴闹还是认真,怀揣忐忑道:“你那么好,姐姐怎会不喜欢?”

    可他要的,是恋人之间的喜欢。顾溪和隐忍的情绪在这一刻濒临崩溃,他将沈书允打横抱起,不顾她的错愕将她扔在床上,而后躺在她身边用孩子气的口吻说道:“要和喜欢的人,生小孩。”

    沈书允瞳孔地震,想起了自己和纸鸢的玩笑话。那时她戏说,想生小王爷,除非瑞王爷亲自开口。

    愣了片刻,沈书允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怎么生吗?”

    顾溪和只是想吓唬她罢了,没想到她既不害怕也不生气,笑声击在他心上,酥酥麻麻的,他也侧过身望着她,略气恼道:“亲一亲就能生。”

    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教坏小孩子?沈书允捏着他的腮帮子道:“谁教你的?以后不许听他们胡说八道。”

    顾溪和呼吸一窒,鼓足勇气道:“我喜欢你。”

    沈书允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孩子撩得喘不上气,迎着他澄澈的眼睛,她的心跳乱了节拍,讷讷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晋王在主持他们大婚时,说过的祝语。那时他虽被锁在新房里,但事后暗线还原了大婚时的情景。

    没能亲自迎娶沈书允回府,是他的意难平。

    沈书允脑筋错乱,手指轻触他额头,小声唤道:“瑞王爷?”

    她有理由怀疑,眼前的人是清醒的,但她并不害怕,反而有一丝期待,心如擂鼓。

    “我可以亲你吗?”

    见她起了疑心,顾溪和却没有收敛的意思,事已至此,感情的网已然收紧,他深陷其中难以脱身,只能以最坏的打算兜底。

    豁出去了。

    沈书允双颊绯红,暧昧来得出其不意,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逃离,反而下意识地盯着他的唇。她身子前倾,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却只是蜻蜓点水似的掠过。

    她这是怎么了?

    沈书允缓过神来,迅速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把头蒙了起来。顾溪和直挺挺躺在床上,身子僵硬,手指颤巍巍地轻触唇珠,瑞凤眼不知不觉地弯起。

    他也钻进被窝,重新戴上懵懂无知的面具,嘟着嘴道:“是不是明天醒来,床边就有小孩子陪我玩了?”

    沈书允:“……”

    大意了,原来在他的认知里,只要稍微亲一下,就能多一个玩伴。短暂的静默后,莫名的失落感浮上心头,她叹口气,掐灭烛火,小声回道:“快睡吧,小骗子。”

    不过,小瑞王今晚话很多,他的病似乎有向好的趋势。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真的清醒过来……

    顾溪和背对着她,用被子捂住心口,把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藏了起来。

    太阳缓缓升起,沈书允将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才去喊顾溪和起床,他莽莽撞撞的,若是踩在碎片上就不好了。

    她今天换了庄重的衣服,昨日白先生说了,李、袁两位道长今日来访,时辰一到,她便到会客厅等候,两位道长也准时赴约。

    李纯风拱手谢道:“样刊我和袁兄都收到了,无论是用料还是排版,皆属上品。定价却亲民,哪怕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也能买得起。夫人如此不计得失,为我二人刊印成书,我与袁兄没齿难忘。”

    沈书允回道:“天下黄金多如牛毛,能作奇书之人却寥寥无几,知识是无价的,我该替大周子民谢过两位道长才是。”

    寒暄过后,气氛愈发融洽,李纯风快言快语,忽而盯着她道:“咦,我能看到夫人的红鸾星了。”

    沈书允想起昨夜的暧昧,眸光微闪,这也能看得到吗?

    袁天刚轻敲李纯风的脑袋,“夫人与王爷鹣鲽情深,红鸾星动自是情理之中。”

    李纯风摇头道:“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上次见面时,我无法看破任何关于夫人的卦象,就像是有团雾气罩着。今日再看,竟能从雾气间窥得一二先机。”

    袁天刚修为更深,早就察觉到沈书允的命盘有变,他将一个锦囊奉上,“夫人于道法有机缘,这样东西,不久后您也许用得上。”

    沈书允虔诚地接过锦囊,古有锦囊妙计之说,袁道长莫不是算出来她会遇上麻烦,特意来帮她渡劫的?

    “拆锦囊的时间,可有讲究?”

    袁天刚笑道:“机缘到了,锦袋自会打开。”

    道别之后,李纯风和袁天刚回到了城中小院,开始收拾行李,东西不多,两个包袱就把值钱物件收罗妥当,他们即将离开京城,回山中隐居。

    “大周的天要变了,”李纯风叹口气,“你那锦袋里,是劝王妃离京的信吗?”

    袁天刚摇摇头道:“从前她的命盘高悬于天,我不可窥得一二。今日再见,她的命盘却落入天星,早已深陷局中,凡人之力,岂可逆天而行?”

    李纯风倒吸一口凉气,“天星?那可是最难解的命盘,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赠她锦袋,若是行差踏错,恐会招来祸端。”

    “天星之命,千载难逢,我愿为之一试。”

    李纯风知他秉性,点点头,没再多说,二人背上行囊,告别了京城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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