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初大病了一场,学校那边就一直没去成。她担着心事,每日忧心忡忡,孔由艾安慰她说:“赖教授让你好好养病,助教的位置始终给你留着,等什么时候身子好些了,再过去。”

    雷娅去督军府看责初,却跑了个空,年妈同她说:“少夫人在朋友家,地址是十瀑胡同200号,304房间。”

    雷娅又开车匆匆赶到孔由艾的公寓,见到责初一副憔悴模样,顾不及询问缘由就先心疼起来。

    责初见到她来,心情好了许多,撑着身子坐起来,往一边挪了挪,腾出半个人的位置,说:“雷娅,快坐。”

    雷娅在她身边坐下,问:“才几天没见,怎么弄成这样了?”

    “就是一般的风寒,好的差不多了,不要紧的。”责初说,“我一直住在朋友这儿,是不是还害你跑了督军府一趟。”

    “车子几步路就到了,说这个干嘛,看过医生了吗?我看你脸上都没什么血色。”雷娅说,“令帅去了承天也照顾不到,你在这边有什么缺的都告诉我。”

    责初听她说储定池去了承天,舒了口气,想到那天田妈跟他说高鞍回来拿通行派司,估计就是那日走的。

    “没什么缺的,多谢你。”责初说。

    “你老是同我这么客气,谢字不离口,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礼貌还是说你同我见外。”

    责初勉强扯了个笑出来,说:“总是麻烦你,我脸皮再厚也该说声谢了。”

    孔由艾每天都带回来各式各样的营养品,责初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却被她的这些东西喂得上了火,早晨刷牙的时候抬手摸了一指尖的鼻血。

    孔由艾边帮她拿纸边笑她。

    责初半仰着头,睨着眼气道:“亏你还笑得出来,都是你的那些补品害的,凡事过犹不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懂懂懂。”孔由艾见她生气,笑得更放肆了,“我没头没脑地喂,你也一声不响地吃,还从没见过你这般温顺的样子。”

    责初哼哼一声,转过头不理她。

    孔由艾上来送纸,说:“瞧你这样,身子也是恢复了,今日第一天上课,但也别弄得太累,周一只有两节文学课,空闲的时间你就多休息。”

    责初说:“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但真到了学校就又投入地忙起来,她第一天上任,凡事都十分尽心,一边要帮学生们批改作业,一边又要帮着赖教授查阅资料。孔由艾中午吃完饭想来找她一起去散散步消食,却见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埋头理着东西。

    “小初。”孔由艾趴在窗台上,用手指关节叩了叩窗户玻璃。

    责初闻声抬起头来,见到是她,马上跑过去开窗,问:“什么事呀?”

    “什么什么事。”孔由艾抬起手臂把手腕上的表盘指给她看,“你看都几点了,你还吃不吃饭了?”

    责初看了眼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呀,没注意,这都快一点了。”

    “快开门!”孔由艾命令道,“这个点儿学校食堂都关门了,我陪你去外边街上的餐馆吃。”

    责初走过去把门打开,被孔由艾拖了出来,责初问她:“你下午没课?”

    “有课啊。”孔由艾说,“两点的课,所以你快点,别叫我误了课。”

    责初边走边说:“那我自己走过去吧,这块儿我熟。”

    “你是不是想我一走就又转身回办公室去?”孔由艾睨她。

    责初连连摆手否认说:“没有没有,方才还不觉得的,你这么一说,我这肚子还就不争气地叫了。”

    孔由艾拖着责初到了校门口的一家饭店,点了三菜一汤,责初说:“多了多了,我哪吃得下,浪费。”

    孔由艾拿着菜单想了想,说:“那这个鱼不要了。”

    责初扒了两口饭,抬头看孔由艾像监视着她似的,忍不住说:“你这么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孔由艾没当回事,换了只手撑着脑袋说:“你吃你的,我想事情呢。”

    责初问:“你在想什么?”

    “我下午得出去一趟。”

    “去哪儿?”

    “证交所。”

    责初停了筷子,问:“你也玩股票?”

    “不是不是。”孔由艾摆手说,“是我一个朋友,找了证交所里最有名的掮客,但那人是个奥地利人,中文讲的不好,叫我过去给他充翻译。”

    “可你下午还有课呢。”责初说。

    “一个小时的课,我等下了课再过去。”孔由艾说。

    责初“哦”了一声,又埋头吃起来,吃了两口,突然问:“那你晚边还过来吗?”

    “我朋友说事情快的很,我一完事儿就过来,要是迟了点,你就在办公室等我一会儿。”

    “那我跟你说个事儿。”责初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一本正经道,“我今天翻了翻学生们的书单,他们同我抱怨,这赖教授给的书单上好多书都十分昂贵,他们凑一凑买,但又来不及轮番读完,我还纳闷,就又抽空跑了趟学院里的图书馆,翻了翻,收藏确实不多,尤其是外文的原著,更是没几本。”

    “上个月长浦洋灰公司不是还捐了好些钱给学校的图书馆吗?”

    “我不知道。”责初说,“我就想着,我自己出点钱,给班里添几本书,这学文学的,没有书哪成啊。”

    “可这买书,要好些钱吧,学生那么多,四五人一本,也得有好多了。”孔由艾说,“你要不还是同赖教授说一声,看看能不能从学校那儿申请申请拨款。”

    责初想了想,说:“也行,我现下手里钱确实也不多,那我明日再问问教授的意思。”

    孔由艾点点头,责初又说:“但我想,我自己这些年也有些私藏,那些书我都看过了,搁在家里也是积灰,不如先搬过来捐给学校,有些都是我在海德堡的时候买的,算得上是难得吧。”

    “你舍得啊?”孔由艾笑了笑问。

    责初也同她笑起来说:“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物尽其用。”

    “好啊。”孔由艾说,“学生们可真是有福,碰上你这样一位好的助教老师。”

    “只是这些书,现在都在督军府,你看,你今天下了班能不能开车送我去搬过来?”责初问。

    “没问题。”孔由艾揉了揉指节说,“你的书有多少?”

    “一箱子,估计你那小车子,得运个两三趟。”责初说,“我本想找人拉个大车运的,可又觉得不放心,那些书都是我的宝贝,别人来运肯定不会那么爱惜,回头怕给弄皱弄破了。”

    “是,那我晚边来学校接你,我们先去督军府取书。”孔由艾说。

    下午责初忙完手上的事,就开始做书单,凭着回忆将自己有的书的书名全记在纸上,列了长长一串纸。

    办公室的老师握着听筒叫她:“齐老师,有你的电话。”

    责初应了一声,起身去接听筒。

    电话那头是孔由艾:“小初,我车子半路抛锚了,你下班了多等我一会儿。”

    “不着急,你慢慢来,人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孔由艾说,“我就是打电话告诉你一声,怕你一会儿等急了。”

    “你慢慢来就是,要赶不及,明天后天也是一样的。”责初看了眼墙上的钟说,“路上小心点。”

    过了放学时间,责初收拾了东西,走到学校门口等孔由艾,等了大约半个钟头,就看见远处一辆黑色小轿车打着灯开过来,孔由艾从副驾驶上探出头手和责初打招呼。

    车子停在责初面前,孔由艾招招手,说:“上车。”

    责初上了后座,刚想问孔由艾车的事,驾驶座上的人突然转过头来,将她吓了一跳。

    孔由艾忙打圆场:“我的车子被警察局的人拖走了,刚好路上碰到我大哥,就厚着脸皮让他给我送过来了,他晚上没事,正好多个劳力,帮你搬你的宝贝书。”

    责初说:“还是不麻烦了吧,书沉的很。”

    孔战儒没说话,转头发动车子,孔由艾说:“这劳力活本就该让男人干的,是不是大哥?”

    孔战儒腾出一只手捏了一下孔由艾的脸颊说:“就你鬼心思多。”

    责初往座椅上一靠,没再说话,车子开到督军府,被门口的卫兵拦住:“做什么的?”

    责初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说:“是我。”

    卫兵见了立刻行礼放行,等车子开到楼前,责初才注意到院子里储定池的车也停着,不由地心里一紧。

    田妈跑出来,看到责初下车,赶紧来迎,但又见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孔战儒,忍不住问:“这位是?”

    “是十律的大哥。”责初说。

    “是孔少爷啊。”田妈做了个礼,转头拉过责初小声说,“姑爷回来了,在楼上呢。”

    责初抬眼瞥了瞥楼上的窗户,问:“田妈,我之前那一箱子让你搬到房里的东西,一直没搬,放在哪儿了?”

    田妈突然被她这么一问,脑子有些没转过来,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是同小姐的其他嫁妆一起,搁在库房了,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叫几个人去搬出来,轻拿轻放。”责初说。

    田妈皱了皱眉,以为责初没听清她方才讲的话,于是又拉着她说了一遍:“姑爷回来了。”

    “我知道了。”责初说,“你先叫人去搬吧。”

    田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转身叫人去搬箱子,责初回过头对孔由艾说:“天快暗了,我就不请你们进去坐了。”

    孔由艾用手肘戳了戳边上站着的孔战儒,对责初说:“那一会儿搬完书,你请我们两个苦力吃个饭怎么样?”

    责初朝孔由艾眨了眨眼睛,却听孔战儒说:“好啊,我正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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