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小心翼翼也好,一鼓作气也罢,说出喜欢二字,是单向爱恋的人的结束,也是双向爱恋的人的开始。
卿有以和铭玖明明彼此抱有好感,却停留在一个不是结束亦不是开始的尴尬位置。卿有以这才惊觉原来是人都会矫情,原来她也不曾例外。
到底她对他曾经的所作所为,还是在意的。那逐年累月堆积起来的疼痛,未察觉还好,一朝惊觉,便已是刻骨铭心。
她一往而深时他有恃无恐,如今不过角色对调罢了。随即,卿有以又摇摇头,怎么能说是角色对调呢?她对铭玖的喜欢是非他不可,可他从不是非她不可。
他有耐心等她一两个月,甚至是一年半载,可那之后呢?这样一想,卿有以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又开始绵延的疼了起来。
过了这些年,她还是这样没出息。因为没底气,所以没出息。遂只得叹口气,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自嘲口吻道:“以后会是的。”
“年轻人真好啊。”罗夏棉揶揄,欢快的语气里并无羡慕。
卿有以笑不做声。
罗夏棉大她四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不过她的娃娃脸太具有欺骗性,就算她声称自己是奔四的人,大家也只当她才二十出头。
一个人的生活状态从他的神情中就能窥探一二。罗夏棉从不把恩爱挂在嘴边,但眉眼洋溢的幸福是无法遮挡的。
真好。卿有以想。她从不会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寂寞,她只有读到别人眼中的幸福时,才深感寂寞。
越寂寞便越要投身于工作,只有时间被填满,内心的空虚才能被忽略。
她一个人不寂寞,有喜欢的人才寂寞。
冀水源作为他们的老板,今天破天荒的中午才到。大家都是员工,也没人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从他比以往还要冷上几分的气场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纵使萧临是哪有热闹往哪儿凑,这会儿也不敢直接去问冀水源。他敲敲卿有以办公室的门,一步三扭地走到她对面坐下,顺手附上一本日历。日历在五月六日这个日期上用红色马克笔画了一个圈,旁边标注着大凶日,忌上班。
卿有以不明所以,抬手就在“忌上班”三个字后面画上问号。
萧临一脸无辜地盯着她,一双桃花眼眨了又眨:“走在路上,能看见同事被打,进了办公室,能看见上司的头上顶着火,这日子可真难熬啊。”
“知道难熬就少说话多做事。当心祸从口出,”卿有以指着他写在日历上的字说:“毕竟今天可是大凶日。”
萧临听出她言外的调侃,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卿,你不要不信邪,老祖宗的风水运势之说都是有道理的。”
人家混时尚圈的都给自己起英文名,萧临混了一圈后只称呼他人姓氏。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学过这个?”卿有以不屑。
然而萧临说的没错,有时候人不能不信邪。几个小时后卿有以就切身体会到了萧临写的那六个字:大凶日,忌上班。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卿有以被冀水源召唤到了办公室。卿有以以为他是有大事交代,结果他只是请她帮个忙,或者说跑个腿。
事情的背景往根源上追究那是小孩没娘,说来太长。简单总结就是冀水源一直在跟一家叫鹿鸣的网站运营公司合作。说是运营,其实就是网站托管。其服务项目主要包括内容建设和产品维护。
页面优化和设计一直不是他们的核心服务项目,所以鹿鸣没有招揽设计能才,而是选择与编制外的设计师合作。
冀水源是最早与他们合作的设计师之一。粗略算来,已有七年之久。这在设计圈内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鹿鸣在沈城成立分公司前,合同都是通过邮寄或传真签署的。但因去年在沈城成立的分公司离垣久很近,当面签合同比邮寄的方式便捷,冀水源就改成了面签。
鹿鸣公司指派到沈城的总经理恰好是原来一直负责跟进冀水源设计的那位,两人聊的投机,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朋友。冀水源自然就提到了自己成立工作室的事。
在互联网大面积覆盖的当今社会,人们对网络的依赖体现在方方面面。虽然平行线北在设计师和广告的连番推广之下从不缺客源,但想要做大,网络这一块是必不可少的。
冀水源跟对方说了自己的想法,对方表示愿意根据冀水源的描述给他提供一个虚拟服务器,做好以后他们可以先内部试用,觉得好再开发。
先体验再付钱这等好事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冀水源不愿他坏了规矩,对方却说通过这么多次的合作已看出他的人品如何,两人既已是朋友,又何必百般推辞。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冀水源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谢过了对方的好意,只等对方做好以后联系他。
今天早上,对方打电话说服务器做好了让他去取,双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这边电话刚撂下,冀水源就遇上了一桩麻烦事。
眼见着下午他是没办法过去了,但定好的事又不方便跟对方改时间,他只得把卿有以叫过来,请她跑一趟。
服务器需要安装以后才能使用,一般情况下负责开发的公司都会派一名员工过来帮忙安装。但冀水源的情况不同,他没有购买,也不好开口麻烦人家。
平行线北里除了他就只有卿有以学过如何安装服务器,除了他也只有卿有以能记住对方演示的过程,这也是他叫她去取的原因。
卿有以自己是无所谓的,毕竟跑外也算在上班时间内。于是午休结束后,她就拿着挎包,一个人打车去了鹿鸣。
鹿鸣公司坐落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在卿有以看来,地铁无法直达的地方都算偏僻。公司的办公楼看着倒是气派,大门亮的都能当镜子使。锁是密码锁,安保系统完善的不像是网络运营公司。
冀水源跟对方通过信了,卿有以站在门外拨通了冀水源发给她的电话。
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有些失真,卿有以总觉得这个声音她好像听过。对方说马上下来接她,她就正襟站在门口等。
等了差不多有两分钟,门从里面打开,走过来一个身材颀长,戴着一副平光镜的人。他的衬衫松了一颗扣子,脸上带着明显的外伤。
他公式化的笑着,看得卿有以徒生寒意。
是松亦。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冤家路窄?”
“我更情愿你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松亦侧身,请她进去。
卿有以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跟他上楼。工作时间,使用电梯的人不多,刚按亮向上键,电梯门就打开了。
松亦绅士的请她先进,自己则是把手拦在电梯门处。
卿有以轻声细语的跟他道谢,说出来的话和她温和的语气截然相反:“你最好别把手放在那儿,有些电梯的感应不是很好,当心被夹断了。”
“我对我们公司电梯的质量有信心,倒是劳你费心了。”松亦回以同样的微笑。
“客气。”
卿有以盯着电梯显示器上数字的变化,松亦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问:“在想什么?”
卿有以顿了一秒才说:“鹿鸣的总经理跟冀水源约在今天取服务器,你今天让我帮忙调节你和尧未的矛盾。我拒绝你的要求在先,冀水源临时有事,安排我见鹿鸣的总经理在后。结果我过来一看,你就是鹿鸣的总经理。这事儿还真是不合乎常理的巧合啊。”
松亦避重就轻:“怎么,你觉得不是巧合?”
卿有以盯着他伪装的一丝不苟的精致面孔,声音叫人听不出情绪:“但愿是巧合吧,不然也太可怕了,不是么?”
松亦笑而不语。
两人出了电梯后一起走进松亦的办公室。单独被隔开的房间外有三五成群的员工,这让卿有以稍感安心。
松亦把服务器的储存卡放到桌子上的电脑前,示意她坐过去:“来吧,我教你怎么安装。”
“我还以为这种事不用你亲力亲为的。”卿有以半晌没动。
松亦顺手捞过自己身旁的椅子坐下,他带着打量的目光看了她片刻,忽而带着几分不解的笑了:“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我也没对你做过什么,你怎么每次见到我都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呢?”
“我没记错的话,这才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吧?”卿有以没有正面回答。
原因虽难解释,但说起来并不复杂。人与人之间似乎存在着磁场一样的东西,有人相吸,自然有人相斥。
第一次见面就能将对方的性格揣摩个大概的能力不是人人都具备的,卿有以是这方面的佼佼者。这是一种很难描述或形容的直觉,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白的。
礼数周到,文质彬彬,待人平和。
这是她看到的。
笑里藏刀,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这是她感受到的。
最后还是卿有以先退了一步。她走到松亦旁边坐下:“你跟尧未说过的话到底几句真几句假呢?十九中高二六班的松亦老师?”
松亦一点儿也不惊讶她记得如此清楚:“让尧未去学校找我果然是你的主意。”
“没打招呼直接过去,你却真的在那儿。我之前还以为至少你的表面工作是老师呢。”
两人看似在交谈,却谁也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松亦一边说一边毫不含糊的演示安装程序的整个过程。
卿有以目不转睛的看着,遇到关键节点就拿笔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下来。
针锋相对之余还能分出心思攻克其它事物,许是同类人平时难以遇到,松亦演示完成退出程序的时候,卿有以竟心底一松。
“介意我抽支烟吗?”松亦把办公椅向后滑出半米,问道。
卿有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今天原本没打算让你回去的。”松亦把打火机扔到桌子上,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要是尧未联系不上你,她多多少少能猜到我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吧。”
卿有以仔细咀嚼了这句话的含义,越想越是心惊。她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别吓我啊,我可是不禁吓的。”
松亦朝她一笑,默不作声。
有时候话不必说全,因为人脑补出来的故事走向可能远比事情的发展本身还要可怕。
卿有以垂着眼,脑中迅速思考着这件事的可操作性。
鹿鸣公司位置较偏,越往这边来监控覆盖面积越小。从时间上看,松亦完全可以在控制她之后用她的手机给冀水源发信息,说自己已经拿到程序直接回家了。
冀水源自是不会起疑。等到尧未发现她一直未归想要联系公司的时候,公司里已经没人了。
但只是一天没回家的话,尧未未必能想到这件事是人为的。卿有以不由自主的揉按着太阳穴,问:“你原本打算控制我多久?要是尧未一直没注意到这件事是你做的话,你就不怕她报警吗?”
松亦很高兴她问到了点子上,毕竟在他看来的周全计划也是想要跟其他人分享的。
“就算报警,警察也很难找到我头上。”松亦把烟掐灭,“我今早见过你,完全可以准备一套跟你穿着相似的行头,再用你的手机软件打辆车,找个跟你相似的人坐上去。”
“就算尧未报警,警方的调查方向也无非是情仇财。冀水源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尧未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存在,你我在生活中又没有交集,你让警方怎么往这个方向上想?再者说失踪案不比命案,你又是成年人,警方前期可动用的警力有限。尧未再怎么迟钝,也会比他们先一步想到我的。”
松亦说完才幽幽的看向卿有以:“这个计划不说是天衣无缝,但也称得上无懈可击了吧?”
卿有以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被无形的魔爪遏制住喉咙的窒息感,她对松亦不甚了解,无从猜测他是否真的会将刚才说的全部付之于行动。
她的双手微不可见的轻颤,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信息以八倍速的录像带形式在她脑中过滤着。
然而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
松亦话音刚落,便听到她说出了一个名字。
“萧临。”卿有以嘴唇轻微颤抖,但很快她就平静下来,“今天早上揍了你一拳的,我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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