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有以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尧未已经把床头柜上的食物一扫而光,正抱着ipad躺在床上看剧,人看着倒是比昨天精神了许多。
卿有以到厨房灌了一壶热水,加了蜂蜜和花茶以后拿到尧未的房间。她换上了叠在尧未床头的睡衣,准备跟她一起絮窝。
她上楼前在小区超市买了一些零食,这会儿零食的包装袋正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床上。反正床单被罩都得洗,也不怕零食渣掉在上面。
尧未一边看剧一边大快朵颐。
她看的是一部国产古装偶像剧,典型的大ip加大流量制作,剧情走心不走脑。心是挣钱的心,脑是写出好剧本的脑。
尧未喜欢在里面演男二的演员,等到开播以后她也拉着卿有以看了两集。卿有以没看下去,两集就弃。现下这部剧已经播到了三十多集了,剧情却可以做到无缝衔接。
“客厅挂着的外套是谁的?”
两个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躺着,卿有以本看的昏昏欲睡,却在听到尧未冷不丁的发问后瞬间清醒。
“我真感动你这么伤心还能注意到外套。”
“不想让我看到你就把衣服带回房了,留在客厅不就是给我看的。”
懂她者,非尧未莫属。卿有以说:“那你不妨猜猜看。”
尧未脸色一沉:“只要不是铭玖,一切都好说。”
卿有以做了个委屈脸:“那不巧,还真是他。”
尧未的脸全黑了,她咬牙切齿:“我以为你们之间早断了。”
“是断了。”
“那你们现在算什么啊?”
“断的不彻底。”
尧未怒视:“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卿有以回避之:“别说的那么难听嘛,你也可以理解成我们是……再续前缘。”
他们这样算什么?卿有以也问过她自己。
她一度把铭玖对她的吸引力归结为曾经没得到的不甘心,但随着两个人相处时间的增加,印象里的铭玖正逐渐淡去,连同曾经因喜欢而起的百感交集一起,逐渐淡去。
记忆里的少年模样越发走远,只剩下一团勉强可以被称之为温润的模糊影子。
温润如玉,谦谦公子。
卿有以记起来了,她曾经是这么形容铭玖的。可现在细想起铭玖曾对她的所作所为,又哪里能称得上“温润”呢?可见记忆不止会骗人,还能把所有对自己不利的事实扭曲,并给它披上合理化的外衣。
她眉心微蹙,半晌才缓缓展开:“事情都是多面性的,你让我怎么一概而论呢?”
尧未恨铁不成钢似的叹口气:“好,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是怎么看他的?还喜欢他吗?”
卿有以把头移向尧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喜欢也分很多种,纯粹的,不纯粹的。两个纯粹喜欢彼此的人会走到一起,两个不纯粹喜欢对方的人就会变成我跟铭玖这个样子。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如果将不掺杂其它念头的喜欢称之为真挚的话,那卿有以也有过这样的感情。可越是真挚的感情也就越容易在事与愿违后萌生出巨大的负面能量。
有人因恨生爱,自然也有人因爱生恨。
明白喜欢后第一个喜欢上的人自然是难忘的;喜欢了很久却没有得到的人自然是难忘的;在有求必应的人生中遭受的第一次拒绝自然是难忘的。
这种种难忘化作条条直线,在有限的时间里自由延伸,而线与线交接的点,叫铭玖。
她骄傲,却屡屡受挫;她努力,却不得回报。她放弃,他却若即若离。他们手中各握着绳子的一端,上演着从开场就能预测的结果的拔河比赛。他岿然不动的站着,轻而易举的操控着他们的亲疏远离。
看起来他们都是参赛者,可事实上不过是她在上演独角戏。
卿有以从不为自己走过的路后悔。她知道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是青春的花火灿烂绽放过的证明。可无论怎样的绚丽,一朝绽放后都不过是在既有的道路上平淡前行。
她喜欢过他,很多年。
曾经的骄傲也好,不甘也罢,亦或只是单纯的胜负欲,她不想带着这些情感去回应铭玖现在的心情,也不想在报复他和抑制自己不去做这种事的纠结中找到某种平衡。
她曾以为他们喜欢彼此却都有所保留,比如铭玖的不吝于行动却吝于言语,再比如她不吝于赞美却吝于付出。
可铭玖一句斩钉截铁的喜欢,推翻了她的曾以为,也推翻了她曾认定的他们不会再为了喜欢奋不顾身。
她没有预想中的坚定,毕竟从第一次跟铭玖对视到现在,她等了这一声“喜欢”,等了足足九年。
九年啊。在喜欢的感情里品尝到的所有甜蜜与苦涩,都来自于一个人的九年。
假期结束后,卿有以回到平行线北上班。最近沈城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阴晴不定。
她手里拿着装有铭玖西装的袋子,眼皮突突地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不稳定的缘故,她总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平静不下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女人的预感是玄学,没什么根据更没什么逻辑。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卿有以的预感,向来很准。
她一路想着可能发生的意外,但这个意外还是让她意外了。她在距离公司只有一个街口的地方,看见了松亦。
说来也奇怪,她只见过松亦一面,还是在将近两年前。可她就是在隔着十来米,连人脸都看不清的地方认出了他。
不好的预感落实以后,卿有以反而放松下来。她放慢了脚步,将近十米的距离,足够她建立起心理防线。
松亦看着气色不错。他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挽起的袖口下方是一块衬他气质的手表。
“早。”习惯性的以这个字眼作为开场白,卿有以在他面前站定,“还有心情打扮自己,看来这段时间你过的也没我想象的那么落魄。”
“那你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胡子拉渣,衣衫不整?”松亦的嗓音有些沙哑,是抽烟过度特有的声线。
卿有以倒是想,但从常理判断,她估计他也不会做出自我堕落的事情。
在尧未的描述中,他是自信且拥有强大自制力的人。这样的人会因分手难过,却不会颓废甚至一蹶不振。
“让尧未见我一面。”松亦开门见山。
卿有以见到他时就明白了他的来意,“你和尧未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她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不会一点儿也不知道吧。”
“所以我来找你。”松亦说的斩钉截铁,“我为我曾经做过的事情向她道歉,不管什么样的形式都好,你能让她联系我吗?”
“道歉?”简直是无稽之谈,卿有以气极反笑,“你的行为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附近工作?这不是尧未告诉你的吧?”
把表层的平静撕破以后,不管两个人表现的怎样风度翩翩,都不再有温情脉脉。
松亦丝毫没有事情被戳破的窘态:“我要是想逼她面对我,方法有很多种。但我不愿意那么做,所以可以请你帮忙吗?”
如果是他前面一句话还带有对尧未的感情的话,那么后面一句就是赤条条的威胁了。
卿有以走近一步,从容地仰视他:“看在你请我喝了那么多酒的份儿上,我劝你一句,既然是感情上的事,就别试图用其它方法解决。”
卿有以绕过他就要往公司走。
“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松亦拽住她的手腕,不满她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用力提起,“你应该没把我的话当成是询问吧?”
他的力气很大,又用了巧劲儿,刚好握在她的骨节处。卿有以几乎是被他拽住的一瞬间就疼出了一层冷汗,她倒吸一口气,脸都白了几分。
“你的绅士风度呢。”她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的说。
松亦卸了几分力:“抱歉,我心急了。”
语气倒丝毫没有歉意。
不等卿有以开口,就听到另一个声音说:“你这话说的也真够没诚意的。”
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接着她的手被放开了。卿有以用右手捂住左腕回过头,萧临正捏着松亦的手骨,斜眼瞪他。
萧临跟松亦的个头差不多,此刻两人正互相怒视着,剑拔弩张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
松亦顾及个人形象多半不会动手,但萧临一向随性惯了,卿有以还真怕他会一拳揍过去。
毕竟是上班时间人来人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卿有以立刻低声对萧临说:“我们先走吧,要迟到了。”
萧临要是能听进别人说的话也就不是萧临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拉过卿有以的胳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哎呀,都给掐红了,疼吧?”
卿有以深知他戏精附体的本质连忙摇头说没事儿。
松亦本意不在于纠缠,挣开萧临的手准备离开。萧临不依不饶的又拽了上去。
对上萧临胸有成竹般戏谑的眼神,松亦这几天来憋在心里的火蹭地一下涌到头顶,他向左迈开一步一个转身用力硬生生将手从萧临的掌心抽出。
转身的惯性还在延续,松亦抽出手后不由自主的将手抡向了卿有以所在的方向。
这几个动作均发生在数秒之内,电石火花间,松亦已来不及收手。卿有以躲闪不及,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护住脸。
她的手里还拎着装衣服的纸袋,下一秒三人就听到了拳头打破纸袋的刺啦一声。
萧临这下是真的怒了,他一把拽过松亦的衣领,抡起拳头就朝他的脸揍了上去。
松亦被他打的向后退了几步,嘴角一下子就撕裂了。他条件反射的挥出拳,却又在半空生生停住。他的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出人意料的放弃了回击,只是理平了被萧临弄皱的袖子和领口,然后走开了。
萧临想追上去,但想起身后的卿有以,还是决定先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
卿有以见松亦走远才松了一口气,说不怕是假的。她手腕还隐隐作痛,手里的袋子破了一个大口,里面的衣服摇摇欲坠。
“没事吧?”
卿有以摇摇头,刚刚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比起物理上,显然是精神上的冲击更大一些。
萧临捏了捏她的手骨,确认只是擦了一块后,皱着脸问:“那人谁呀?你男朋友吗?”
卿有以否认:“才不是。”
萧临贱兮兮的凑过来,说:“不用不好意思承认嘛,虽然对女孩子动手这点很不可取,但你看看他那肩那腰,都算是极品了。”
卿有以无言以对。比起他清奇的关注点,她更多的是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她实在搞不懂人怎么能在拥有男子气概和gay的风骚模式间无缝切换。
萧临边走还边念念有词:“还好现在是早上,大家都忙着上班,要是这事儿发生在下班的时候,估计我今晚就能上头条了。”
卿有以是真佩服他这种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能自娱自乐的性格,心里的阴霾扫去大半:“听你这口气,想要上头条的梦没实现,失望了?”
“可不是么。”萧临装模作样的捂着自己的胸口,“你可得请我吃顿饭,好好补偿一下我受伤的心。”
“好好好。”卿有以这回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了。
卿有以和萧临一起走进了平行线北,有人眼尖,看到她手里的袋子破了便问她是怎么回事。卿有以一秒也没犹豫地把锅推给了跟她一起进来的萧临。她说自己在路上走的好好的,萧临偏要从背后吓她。她没有防备被吓的扔了手里的袋子,袋子刮在地上就破了。
萧临笑眯眯的没有否认。
卿有以管罗夏棉借了双面胶。
罗夏棉可以说是他们公司里公认的贴心小棉袄。不管是什么东西,小到创可贴酒精棉,大到锤子扳手,只要有人需要,罗夏棉就能从她那张面积不到两平米的桌子底下翻出来。
曾有人趁罗夏棉出去买东西的功夫围在她桌子旁瞧过,但瞧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机关密道,怎么也想不出她到底是把那些零三马四的东西放到了哪里。
卿有以想要补纸袋就得先把衣服拿出来,但能放东西的空间有限,她只好把衣服搁在自己的腿上。
查看了一下袋子的撕裂走势,卿有以从里面着手,先固定了尾端,然后沿着被扯破的地方一点一点将其还原。
胶面埋在了纸袋里面,从外面只能看到一道不清晰的裂痕。补好以后,卿有以又在里面露出的双面胶上贴了一层透明胶,既是为了加强固定,也是以防胶把衣服黏住。
罗夏棉正要找她,在办公室门口看了半晌,凑近她问:“买给你男朋友的?”
“不是,是我……”卿有以忽然顿住,她一时间竟想不出要如何定义铭玖。
放到五年前,她会毫不犹豫的说是她喜欢的人。
放到五年后,铭玖在她心里的身份定位已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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