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萧临,这个计划就不是没有漏洞。一旦警方着手调查她失踪前是否与人有纠纷,萧临必然会想起松亦。

    松亦听完她的话笑出声来,后又止住:“我之前就听过一种说法,说是再怎么周详缜密的计划,再怎么演练的顺风顺水,等到计划实施的那天,也一定会出变数。”

    卿有以抬手指着天花板说:“这是上天在告诉我们人不能做坏事。”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信这个?”

    “我确实不信。”卿有以坦然。

    松亦打量了她两秒才接话:“你这会儿倒是不怕我了。”

    卿有以勉强挤出一丝笑:“因为我刚想起来一件事。不,应该说我刚反应过来一件事。尧未应该没有能力自己发现你在调查她,或者说依你的能力不应该让她发现你在调查她。这样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你是故意让她知道的。”

    “但我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松亦又点燃一支烟,吐出的烟雾将他的脸遮挡了大半,面容朦胧。

    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接受程度往往不大相同。事已至此,再去追究他调查尧未的原因已毫无意义。

    卿有以换了个坐姿,说:“人果然很矛盾。有时候你会让我觉得你很有头脑,有时候又觉得并非如此。”

    萧临把烟掐灭:“愿闻其详。”

    “凡事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只不过其它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预期,我们还可以找办法挽回。但感情不一样,一个不小心在两个人织出的网上捅了一个窟窿,那就不是靠一方努力就能够使之复原的了。”

    松亦点点头:“我也是才知道这一点的。”沉默片刻后他又道,“今天你先回去吧。”

    卿有以一秒都没犹豫,装好了东西就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从来都是禁不起考验的,谁也没有义务去宽容另一个人的过错。

    回平行线北的路上,卿有以给尧未发了一封邮件。尧未的手机一直关机,怕临时出事,两人便约定通过邮件联系。

    在邮件里她写道:我见过松亦了。对方无意纠缠,你无须再介怀。

    发完以后她又给铭玖发了条信息:我把你上次借我的衣服带来了,下班后给你?

    卿有以知道铭玖的工作并不轻松。作为公司唯一的投资人,从工厂的流水线到推销情况,以及商场的用户反馈都需要他不时跟进。

    他日常都奔走于各个企业和酒席之间,偶尔得空,多半也早就被人预定了。

    进了平行线北,卿有以迎头撞见了冀水源。他那种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淡了许多。

    不再去纠结和松亦见面是否是巧合,卿有以默不作声的安装程序。铭玖的信息在这时候发来了。他说等她下班他会过来取。

    这个过来并不是说他会到平行线北,而是约定和她在玊琎附近的停车场碰头。

    从她到平行线北工作以后,她从没说过不要到公司门口等他,但铭玖好像知道她心里所想似的,每次不是把车停在一个路口外,就是在停车场里。

    不等程序安装好就到了下班的点。如果是以往,卿有以一定会负责到底,但她今天心神不宁,就跟冀水源说她会在明早上班前,把手头上的事弄完。

    冀水源表示不用,剩下的部分交给他就好。

    卿有以到停车场的时候,铭玖已经在等她了。不管他们约在何时见,铭玖总是早她一步。

    卿有以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到车后座,说了句:“剪头发了。”

    铭玖朝她笑笑,问:“怎么样。”

    “挺好。”卿有以将车窗摇落一掌宽以便于透气,问:“今天去哪儿吃?”

    “我家。”铭玖挂挡前,这样说。

    卿有以眼皮一跳。来往了这么久,这是铭玖第一次邀她进门,还没询问她的意见。

    如果不是今天,卿有以想,她一定会勒令铭玖停车。他们这个年纪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纯聊天谁能信?

    可偏偏是在今天。

    不管铭玖心里是怎样想的,至少她自己,是希望他们之间有个了断。

    卿有以习惯在铭玖看车的时候看他,有时候是偷瞄,想起自己已经不需要这么做的时候就改成光明正大的看。

    铭玖就好比她的安眠药,催眠效果可以说是一看就着,车停就醒。

    设计类的工作很累脑子,虽说大部分工作都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但设计从业者的蜡烛,其燃烧速度总要比旁人快。

    铭玖在离沈城市中心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房子。原小区叫淘金,建立了八九十年了。倒也不至于说破旧的没法住人,只是地段好,人来人往的,叫其他地方的人瞧见了有失沈城的颜面。

    所以前年年底,在政府的支持下,淘金小区就拆迁了。新建立起的小区取名为鸣淮佳苑,小区里的绿化面积比在同类型小区里名列前茅。每栋楼十三层封顶,铭玖住在七楼。

    因为并不是每一户都入住了,所以电梯里围上了以防被家具刮花了木板,上面贴了一众小广告,从装修到开锁类一应俱全。

    卿有以还处于神经紧绷阶段,说进来前以为既然是新建的小区,那安全系数应该能高些。现在看来也不外如是。

    铭玖解释说因为现在每天都有新住户搬入,拉家具或其它材料的车比比皆是,大门口被领来看房的人人来人往。保安室的人也没办法一个个排查,所以贴小广告的人总能混进来。等再过一段时间,居民稳定了也就好了。

    他的声音比这番话的道理更能安抚卿有以的神经。

    铭玖家有九十多平,格局很好。一进门就是个明厅,厅把东山,外面没有遮挡建筑。他也刚搬入不久,只添了简单的家具。东西少,看着也冷清些。

    卿有以换上了他递过来的拖鞋,把包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房间里的温度比外边高上许多,于是铭玖进卧室换了一件白色棉t。他出来以后给卿有以倒了杯水,然后打开冰箱准备食材。

    冰箱立在厨房门口,跟客厅的沙发刚好是斜对个。卿有以不经意望过去,里面塞的满满登登的,也不知铭玖是不是经常自己开火。

    铭玖取出肉类和青菜拿到厨房一一处理,说既然要伺候人,那就得伺候周全。厨房连接客厅的地方按了一个滑动门。门没关,他的一举一动皆落在卿有以的眼里。

    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宽肩细腰长腿,露在衣裤外的四肢覆着一层密实的肌肉,不管做什么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铭玖此刻正在切菜,两片嘴唇紧抿在一起,在下唇的中央处形成一个小小的凹陷,看着有几分孩子气。

    像是察觉到了卿有以的视线,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她笑了。卿有以感觉心情好了几分。美色不仅误人,美色也悦人。

    铭玖显然不是第一次下厨,备菜过程娴熟,倒油盐酱醋也是伸手就来,不用估量。

    他做了一道酱焖鲫鱼和一道蚝油芥兰。芥兰用瓷盘盛着,盘底纯白,映衬着蔬菜的绿,看着就开胃。鲫鱼事先腌制过,鱼身被均匀切开,刀口处填了一层蒜泥。鱼头蒙着切碎的葱花,葱味儿很好的掩盖了鱼腥。

    卿有以食欲大增,足足吃了一碗。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也没几年的事儿。”铭玖放下筷子,“外面吃太多,嫌他们油盐重,然后就自己在家做。”

    卿有以之前从没把铭玖和下厨联系在一起过。她见过他打辩论也见过他打游戏,可就算是打游戏,他也是翩翩有礼的姿态。卿有以就从没把他和烟火气联想在一起过。

    可能最初相识的时候他们都还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里的孩子,家务爱干干,不爱干也总有人管。钱想挣就挣,不挣手头也松快。

    他们都不被琐事烦心,所以她肆意张扬,所以她看他不食人间烟火。

    一晃好几年过去,她已经不是随心所欲的大学生了,而他也只是一个为事事操劳即将而立的普通人。

    他们面对面而坐,吃的是饭,存的是温情。

    轰轰烈烈固然难得,细水长流却更可贵。

    卿有以吃完饭后在客厅里踱步,铭玖把碗筷放到水池里以后问她要不要下楼转转。她刚想同意就听见一声来自天空的低鸣。

    从早上就开始阴沉的天终是在雷鸣过后下起了雨。雨起初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不出五分钟却成了倾盆之势。

    眼看是逛不成了,铭玖怕屋里进水便逐一锁紧了窗。

    卿有以怕尧未担心便发邮件告诉她自己晚些时候回去。

    铭玖在一本正经的洗碗。洗涤,冲刷,控干以后整齐的摆到碗柜里,然后他擦净了溅到料理台上的水。

    卿有以夸他业务熟练。

    铭玖从厨房里走出来,说:“就只是这样?”

    “做饭也挺好吃的。”卿有以补充。

    铭玖很随意将手上的水痕蹭到了裤子上,而后又很郑重地说:“那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我可以照顾好你。”

    明明不是什么新颖的话,可卿有以听到的时候还是被触动了。说不出是甜是苦的味道在心里剧烈翻涌着,折腾的她都快吐了。

    卿有以动了动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如我们先谈谈,你毕业那天爽约的事。”

    窗外有白光以破裂之势一闪而过,紧随而至的便是轰隆雷鸣。

    这道卿有以一直试图粉饰的伤痕,终于在时隔六年后的一个傍晚被她自己撕开了。

    铭玖与她对视,他看得到她那棕色虹膜下涌动的复杂情感。他从未质疑过她对自己的喜欢,却也在这方寸之地感受到了肉眼所不可见的恨意。

    铭玖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示意卿有以过去。后者在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后终是做出了妥协。

    或许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她一直以为铭玖大四那年,他们从岭鞍支教回来以后感情逐步升温。

    铭玖虽没明说,但行动也是默许她待在自己身边的。恋爱最美好的就是暧昧阶段,那种感觉美好的感觉迷惑了卿有以,让以为她和铭玖建立起了羁绊,让她深信这才是恋爱该有的样子。

    铭玖早早就邀请了她去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她也叫上柳辞陪自己去选送给铭玖的毕业礼物。所以当她收到铭玖的信息,约她晚上在牵缘桥上见的时候,她理所当然的把这当成了铭玖发出的,表示要交往的信号。

    她被心里的雀跃冲昏了头脑,连晚饭都没吃就拿着礼物跑到牵缘桥等人。

    她从日暮等到深夜,铭玖的电话打不通,发短信不回。她从担心焦虑等到惶惶不安,又从怒不可遏等到心灰意冷。

    然后卿有以就想明白了,她跟铭玖关系其实就像是两人在玩跷跷板,登高以后就只剩下跌重。过程可以一直重复,但她若不想要,也可以随时叫停。

    后来不管铭玖怎么联系她,她都没有理会。

    两人再次见面已经是距铭玖毕业半年之后。那年的雪来得格外晚,元旦当天才舍得飘落。

    卿有以看雪时看见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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