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玖从没细想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卿有以。他一边告诫自己不要让高中的故事重演,一边不可自拔的被她吸引。
他把这份悸动深藏于心,心动的种子在他一次次的松动中破土而出,发出嫩芽。然后自然而然地,铭玖有了想要回复她那份喜欢的念头。
大四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周,他申请加入了一个志愿者活动。活动内容是到离沈城最近的一个乡村支教。
地点是活动组织者选的,铭玖也是加入以后才知道。一开始只觉得这个地名好像在哪儿听过,经人提醒才想起这似乎是白婳宁的故乡。
彼时距离他跟白婳宁分手已有近一年。
卿有以知道他要支教以后硬是旷了一周的课,跟他舟车辗转来到了岭鞍。
不得不说,铭玖在参加活动的人员中看见她的时候吃了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问:“你怎么来了?”
卿有以顶着一顶草编渔夫帽,仰头笑得几分动人:“想见你我就来了。”
铭玖佩服她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即便已经适应了卿有以的直来直去,还是会因她的轻言淡语而心跳加速。他问:“那你不去上课?”
“无所谓,”卿有以放下行李后从包里摸出一瓶水拧开,“反正我已经过了逃课会有负罪感的年纪了。”
于是见喜欢的人心切的卿有以,和莫名被撩到了的铭玖一起踏上了前往岭鞍的旅途。他们此行一共九个人,六男三女,除了卿有以外都是大四的学生。
一众人先是坐火车入市,再乘大巴去县里。下了大巴后当地人又派了两辆面包车把他们接到了这次活动的目的地。
那是一所光看外表并不会让人觉得怎么破败的小学。然而等他们进入了校内,才发现学校和学校间真的可以做到天差地别。
教室内的桌椅大多都是早该被淘汰的,使用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勉强还称得上白的墙壁表面凹凸不平,就好像是学生们自己粉刷的墙漆一样。
他们住的地方还算干净,狭小但明显被人用心收拾过。给他们准备的房间一共有三个,挤挤也睡得下。
大家草草放下行李,铺好睡袋,一起到学校食堂用餐。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块遮雨布和几根木头支起的简易凉棚。棚下的桌子上并排放着四个铁盆,分别装着饭菜和汤。
他们当中有人来之前特意带了一次性盘子和筷子,分发下去以后让大家自己打饭。
孩子们这个时间还在上课,学校的对外负责人告诉铭玖说明天会把他们介绍给学生认识。然后他再次表达了对他们不辞辛苦,远道而来的感谢。
大家纷纷摆手,说言重了。
没有板凳,他们就站着或靠路边蹲着吃。
这里的环境是简陋了些,菜的卖相也不怎么样,但好在学校做饭师傅的手艺很好,大家吃完都赞不绝口,还有人开玩笑跟那师傅说要是以后他不想留在这边了,不如去附a大的食堂炒菜。
卿有以的头发长,怕被风吹到盘子里就找人借了橡皮圈把头发扎起来。她把草帽垫在屁股下坐在石阶上吃饭,脸颊被烈日晒得发红。
铭玖见状便找了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递给她垫,让她把帽子戴上。她的皮肤不算很白,这会儿倒被晒出了白里透红的样子。
一般人被晒成这样怎么也好看不到哪去,不知道为什么脑中浮现了这样一个念头,铭玖回味了半晌才得出了“卿有以长的确实漂亮”这个结论。
在他的认知里漂亮有两种:一种是本身底子好又肯花时间打扮自己的,一种是能力出众自信加持的。
他一直觉得她是第一种,刚刚那一瞬间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里变成了第二种。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卿有以问他是不是没胃口。
铭玖直言不是。烈日当头,晒得他萌芽已久的心蠢蠢欲动。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对,但铭玖还是问了,“你喜欢我什么?”
卿有以吃的差不多了就把餐盘放到一边,她用纸巾擦了擦嘴,一点儿也没有突然被问到的窘迫。
她说:“你是你们寝室里第三个这么问我的。”
铭玖在心里把那些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狗友们暗骂了一遍:“是曲明一和吴越然吧,他们……”
“不是吴越然,是曲明一和柳辞。”卿有以否认了他的猜想。
铭玖心下诧异。他知道曲明一总跟她套近乎,也知道吴越然经常对她献殷勤。但曲明一有一多半是想要促成他们俩外加上看热闹,而吴越然不过是因为在跟她室友谈恋爱,做个顺水人情。他并不知道她跟柳辞私下也有联系,甚至还能聊到这么私密的话题。
要知道,柳辞生性冷淡,对事对人都兴致缺缺,如果不是他们一起组队刷副本的时候,柳辞气急时偶尔说一两句粗话,他们都要以为他准备抱着书本修仙了呢。铭玖完全想象不到卿有以是怎么和他牵扯到一起的。
铭玖有一个特点,往好听了说叫不显山不露水,往直白了说就是闷骚,明明纠结的不行,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他问:“那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卿有以抱膝而坐,侧着脸看他:“就换着法儿的把你夸了一边,怎么,你现在想听个现场版的么?”
铭玖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愿意被她牵着鼻子走,于是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跟我说。”
铭玖放柔了声线,带着蛊惑和诱导。他有着一副与少年容貌不匹配的磁性嗓音,他们班的女生含蓄一点儿的会说他的声音很性感,豪放一点儿的就直接说听完他说话耳朵都怀孕了。他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他们坐的本来就近,铭玖又有意拉近了距离,吐字间呼出的气落在卿有以耳边,让她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像是被细小的电流从身体上鞭打而过。
卿有以挺直了腰身以拉平两人的视线,她本面朝前方正坐,在扭转上半身的同时把双膝也移向了铭玖所在的方向。不偏不倚,刚好贴着他的大腿。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以前想过,要是有一天你问我这个问题的话我该怎么说。我琢磨了挺久的,不说完美无缺吧,但有些说辞也算是无懈可击。”卿有以凑在他耳边,声音轻的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可现在你问我,我又不想说了。”
铭玖的胃口被她吊起来,对她一番言语的若即若离更是不解,“为什么?”
卿有以支着下巴看他,偷笑。随即她又把脸转向别处:“你知道我喜欢你,却不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你,为什么喜欢你……”
“……这样才公平。”她说。
铭玖的心跳骤然加快,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他抬起左手捂住脸,强装的淡定一秒破功,忍俊不禁。
他的右手还撑在地上,呈自然弯曲状,从侧面俯看过去指节如竹。
卿有以忍住想要握住他的手的冲动,也弯起了嘴角。
岭鞍村内没有wifi,移动网络的信号又差的清奇,手机带过来基本等同于大号电子表。
他们吃过饭后开始跟学校的老师们一起讨论这周的行程安排。放行李的房间太小,他们就在学校的操场上集合。
这所小学每个年级都有,不过每个年级都只有一两个班。全校共七个教课老师,远远不够用。
他们在这里待一周,主要是为了了解他们的学习进度,分析他们需要加强的科目,和给有志向考出去的学生讲解大城市的生活等等。
等他们回到沈城,他们会联合义务教育机构做出教学视频,然后寄给学校,从而让学生们尽可能的学到他们想要学习的内容。
一周的时间,想要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学校的老师也跟他们说量力而为就好。
这里作为政府提及过的需要支教的地区之一,每年都有大批人马陆陆续续的从全国各地赶来。
这里的孩子早已习惯如此。他们大都被来去匆匆的志愿者磨灭了热情,过早的体味过太多离别,对他们不疏离也不亲近。
学校的老师事先向他们知会过这样的情况,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面对孩子们明显或不明显刁难,他们都一笑代过。
孩子们跟他们不熟,难免有抵触之情。不过也正因为是孩子,即便顽劣,也都在他们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样的情况会随着他们跟孩子的接触机会增多而转变,但一晃三天过去,事实教会他们什么叫做举步艰难。
如果他们只是过来当七天的志愿者,七天一结束就万事大吉的话,那他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
问题就在于他们此次活动并不是短周期的,而是一个长周期的试水。此行的顺利与否关乎着“有针对性的提供教学视频,能否有效的帮助师资力量贫瘠的乡村学生”这一实验的可行性。
就在大家为前三天的不顺感到有些丧气的时候,局势又进一步恶化了。
事情显露端倪是在第四天的夜晚,一个女生躲在被子里哭了。
他们此行一共三个女生,共住一个房间。三个人挤在勉强能够转个身的床上,不管有什么细小的动静,都会听得一清二楚。
卿有以那个时候已经半入梦乡了,直到另一个女生在起身时踢倒了水瓶,她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卿有以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声怎么了,哭泣的女生只是一边抽噎一边道歉,说自己不该吵醒她。
强打着精神起身,卿有以凭着记忆从背包外侧的口袋里取出面巾纸,然后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这个时候含丹把灯打开了。
她们房间里的灯只有一个,直接镶在了墙上。灯不算明亮,但照这几平米的地方倒也绰绰有余。
正在哭的人是小橙,是个害怕麻烦别人,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女生。据说是个富家小姐。
卿有以跟她接触几天下来,确认了这个据说不假。
小橙的手上一直戴着一枚戒指,玫瑰金色,中间镶钻。含丹以为那是她跟男朋友的对戒之类的,小橙却解释说是她妈妈送她的高中毕业礼物。
不过严格来讲此戒非彼戒。小橙有一次去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把她妈妈送她的那枚弄丢了,她怕被发现后她妈妈会不高兴,便存钱又买了一个一样的。
为什么说能通过这件事断定小橙是富家小姐呢?因为那枚戒指的品牌是cartier,那个款式的专柜价是一万三。
卿有以抽出一张面巾想要递给小橙,但她抖得太厉害,最后还是含丹接过去帮她擦了眼泪。
卿有以问她怎么了,小橙也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什么都不说。无奈,她只好把目光投向含丹,没想到含丹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含丹是这次活动的策划人,小橙出事,她比谁都难过。
小橙心里委屈,又不敢哭得太大声,一双眼睛通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卿有以最见不得别人这样,她有想要把小橙揽到怀里好生安慰一番的冲动,但触及她满脸泪痕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最终也只是帮她顺了顺背。
“你在这儿哭可以,但我们总得弄清楚你为什么哭吧,要不然我们怎么帮你啊。”卿有以一边哄一边劝,她上次耐心这么好,还是在她表弟出生的时候。
不料,小橙听完她的话,哭的更厉害了。
含丹不忍看下去,跟卿有以说的实话。
他们此行九人,到这里后各有各的分工,小橙负责跟进四年级的那个班。她平时和学生一起上课,下课以后询问并整理每个学生的进度,以作为他们以后出视频,每一期视频长度和内容的参考。
学生虽调皮,但大都会乖乖配合,只有一个平头的小男孩一直不听管。
小橙跟班上的老师反映过,但老师的意思是那个男孩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小橙觉得应付不来就不用勉强。
小橙按照老师的建议,没再在那个男孩身上花时间,没想到今天放学的时候,那个男孩一口唾沫吐在了小橙的鞋上。
“有能耐你再去告我的状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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