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有以终于如约和尧未一起飞往北欧。北欧数个国家相邻,国与国之间特色分明。
北欧的景是真美,一处一画。生活也是真无聊,娱乐方式少的可怜不说,连像样的菜式都没有。卿有以曾以为她自己是对吃食不讲究的人,后来才发现可能是她对不讲究有所误解。
国内北方城市还没入冬,挪威每天的日照时间已经低于八个小时了。太阳西落后寒气从脚底上升。
卿有以和尧未都是畏寒的体质,两人并肩缩在旅馆的被子里取暖,连床都不想下。听到门铃响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于无声中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卿有以:穿着睡衣不想动,你去吧。
尧未:我也不想动,随他去吧。
卿有以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拿过了床头柜上的耳机。两人默默地带上,切断了视频的外放模式。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保持同一节奏敲了五分钟才放弃。卿有以一直留心着门外的动静,听到脚步声走远后才放松下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姿势刚换好,手机屏幕上就闪过一条信息提示,使她再次和尧未对视。
卿有以:怕是同一个人吧。
尧未:怎么办,要回么?
卿有以:回吧。
完成短暂的脑电波交谈后,两人暂停视频,打开短信。
给她们发短信的是同团的一个男生,家里做生意,毕业后不急着找工作,说是打算先玩半年再说。
卿有以和尧未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个人信息,便随口胡诌一气,完全避开真实身份。
男生信了,这会儿正问她们睡了没有,要是没睡的话要不要一起去酒吧填补一下没有放纵够的空虚。
两人对他都没什么兴趣,于是婉拒:不了,我的脑补能力已经强到能够填补我现实生活中的空虚了。
对方没再发消息,多半是已经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此次北欧之旅,两人都受益匪浅。尧未一回国就开始钻研新口味的甜点,弄得厨房满是奶油味儿。卿有以则是将旅游时的照片印成明信片,空闲之余还做了一个北欧风格的菜单送给尧未。
冬日的脚步逼近时,垣久发布了职位调动名单。王速旬晋升,由夏深接替他先前的位置。设计部的其它职位也均有变化,不过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沈城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虽然只是薄薄铺了一层,也足以叫人心情愉悦。
卿有以主动找上冀水源,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真有自己开工作室的打算。
冀水源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性格,他听得出卿有以的言外之意,跟她说工作室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已完成,一直没离开垣久是因为除了签订劳务合同以外,他还跟人约定要帮助垣久成为沈城十佳企业。
卿有以对他和垣久的渊源知之甚少。闲暇之余大家也曾谈及冀水源不跳槽的原因,结论往往落点于垣久给得太多了。她一听一过,并不好奇真相如何。
“垣久还不是市十佳企业,你跟人的约定怎么算?”
冀水源听她这么问,眼底有隐忍也有释怀。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蓝色渐变的物件,凑在唇边。
卿有以不常和他打交道,但毕竟是同一个公司同一个部门的,想见总能见到。作为同事相处这么久,她从不知道原来冀水源是抽烟的。不只是她,设计部的人偶尔聚餐,提到他时大家描绘出的都是一个天赋异禀,冷淡而禁欲的精英形象。
“室内应该禁烟吧。”她恍然想到。
“你会去告状吗?”冀水源鲜少开玩笑,此时一派轻松的样子让卿有以蓦地记起他们本是同辈人。
“倒不至于。”空气沾上了极淡的薄荷甜味,卿有以问,“舍得离开垣久?”
“一份工作,有什么舍不得的。”
一份工作确实没什么舍不得的,但让他留在垣久七年的又怎会只是一份工作。不想提也无所谓,在他们这个年纪,谁还没有过一两件忘得艰难想起来又恶心的往事呢。
短暂的沉默后,冀水源收起电子烟:“你来的刚好。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挖你的。”
卿有以这会儿才分辨出空气中微甜的是桃子味。她问:“我主动投奔,和等你来挖,在待遇上会有区别么?”
冀水源笑笑:“合伙人。按投资占股,你考虑一下。”
卿有以瞥见楼下车水马龙,街道被划分的井然有序,心里抛出的石头落在预期的格子里,如她所愿:“薄荷蜜桃的味道,我不怎么喜欢。但你开出的条件,我喜欢。”
她挥挥手,说回见。
一方不足十平米的茶水间,一段不足五分钟的对话,部门里的两个重要人物已决定好彼此的去留。
做出跳槽决定的当天,卿有以开始着手写年终总结报告。五年的工作经验告诉她,越是求稳的时候,越容易出乱子。她不想偶遇突发意外事件忙到焦头烂额。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风和日丽的一天,一老大爷带头举牌到垣久闹事,二十来号人围在公司大门前抗议。
卿有以瞠目结舌,电视剧都未必有他夸张。
大老爷是垣久的客户,也是青柳河畔小区的户主。约三个半月前,他委托垣久给他儿子的婚房做室内设计,软硬全包的那种。
c组的人对此驾轻就熟。确定不需要修改房间格局后,他们跟户主探讨理想的装修风格,然后按照户型图细化建模,添置硬装软装。
户主在选定风格并同意设计方案后便交由垣久全权负责,并未参与地板地砖等硬装用材的选购。他自己的说法是,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团队,他选择垣久是出于对垣久的信任。既然信任,便由他们放手去做。
好说话易沟通的客户不常见,黎铮作为负责人深受触动。他跟着装修队跑前跑后忙了近三个月,尽力择优而选。
没想到装修过程都没有提出什么意见的老夫妻,在他们装修竣工之后翻脸了。说是房间里物品的摆放和房子原本的格局相冲,影响风水。他们找风水师来看过,说这是不利于夫妻生活的布局。
黎铮听他们说完这话鼻子都气歪了,神它妈的不利于夫妻生活,神它妈的风水师。设计图出来的时候你们不是同意了么?买家具的时候不是跟你们一一确认过么?把家具搬进屋的时候你们不是也看着么?这会儿知道挑三挑四了,有问题早管干嘛了?
那对老夫妻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黎铮擅作主张,说房子竣工后跟给他们看的设计图不一样,说花钱本是图安心,没想到会让自己闹心。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是声泪俱下,一个是怒不可遏。
黎铮气得差点儿当场跟他们吵起来,好在他还知道客户为上,知道公司形象。他压着怒火跟对方谈解决方案,但老夫妇明显没那个意思,一番吵闹后要求见他上级。
卿有以被动出面,问题没能解决,矛盾在她一再退让后被激化了,老大爷不继续骂了,老大妈也不继续哭了,老两口改举牌堵大门口了。
“真亏他们能找来这么多人。”卿有以由衷感叹,“不过你也是,跟他们探讨的证据怎么一件也没有啊,你在购买的时候就没想过给他们发图片确认么?”
“这怨我但也不能全怨我。我是想发的,但人家就说自己年纪大了,玩不明白手机,不知道怎么看图片,让我有事儿打电话。你说我能怎么办?”黎铮的情绪几经转变,已趋近平静。
“你确实疏忽了……”卿有以没有说下去。即便黎铮没疏忽,这件事也不见得能善终。他们不像是针对黎铮,更像是冲着垣久来的。
若真是客户,若真是垣久有做得不到位的,他们的诉求也无法是要求打折或免单。可昨天她提出经济补偿后,两位老人并未满足,反而说要曝光他们,告他们违反合约。
不仅如此,只隔了十几小时就能找来这么多人闹事也很蹊跷。闹事者不乏有年轻人,一个人不在周中上班就算了,总不至于好几个年轻人都不需要上班吧。
卿有以宽慰地拍拍黎铮的手臂,说:“你先去忙吧,这件事不用你管了。”
“的确不用他管,他也管不了。”羌副总朝她走来,“这件事是他不够敏锐,但你也未必上心。”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羌副总也没打算处理他们,解决事情才是首要任务。
卿有以也是见到她的一霎,才对事情为何会有如此走向有了猜测。结合冀水源说过的话推论,这件事多半跟企业评估有关。
所以对方的诉求不是赔偿,而是把事闹大。找记者也好,说要告他们也好,都是为了抹黑垣久在大众心中的形象。公众号媒体等一煽风点火,不用油浇都能把垣久推上风口浪尖。
事情不需要闹太大,在行业里引起争议就够了。事情也不需要闹太久,维持到下周就行。因为企业评估是下周开始。
卿有以心里一寒,想叫住羌副总,但见她的气场更为凛冽,意识到对方先她一步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羌总说得没错,是她不够上心,没能及时看破对方的意图。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垣久能在沈城屹立多年而不倒,足以证明它不是好欺负的。更何况这次的事责任根本不在垣久。哪怕黎铮拿不出跟老夫妇商讨的证据,垣久的律师和公关团队也不会任由他们牵着鼻子走。
假以时日……卿有以顿住,恐怕垣久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不是垣久遇到的最大的公关危机,但迫切和紧急程度远超过去。纵使卿有以已决定跳槽,仍不免为垣久悬心。
人生在世,活一日当有一日之勤;人在其位,做一日当尽一日之责。
冀水源较她更甚,饮食起居几乎全在公司解决。要不是对他的办公室足够了解,卿有以险些以为他的办公室里有套间了。
公司不会因闹事者停止运营,业务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速荀升为大组长,顺理接手了跟玊琎的合作。
于情于理,她要跟玊琎说明缘由。邮件形式的书面说明是针对陌生人的。朋友的话,至少该打个电话。可她跟铭玖能称之为朋友吗?
他们曾比朋友更为亲密,也比陌生人更为陌生。
杯里的水由热转凉,卿有以最终选择了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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