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水去向晚晚请示。

    晚晚一见天水,眉开眼笑,拉着天水上看下看,“太好了,你没事。”

    “天水罪该万死,日后定不叫姑娘再出意外。”

    蓝心恰巧进来,看见天水,把手中托盘往桌上一放,瓷器撞击之声清脆,蓝心都顾不得看看,双臂环着天水,贴她肩膀上,“天水,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这不好好的。”天水把软软的蓝心从她身上剥下来,“你今日可还好?”

    “我们都没事,”蓝心破涕为笑,“姑娘,我就说世人对北檀君是误传吧,他若是心狠手辣之人,天水怎可安然无恙站在咱们眼前。”

    天水总算找着个立功的机会,朔英为了主上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自己也不能落后太多。

    “主上一言一行,皆由圣上授意,我们瞧着,主上可是顶好的人。”

    天水汗颜,牢里古尔联断指犹在,但主上对自己人实属是不错的,自己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蓝心还欲邀天水吃一盏茶,被天水婉拒。

    “皇城司司官有执守,我需得先去向主上领差,改日再来寻你。”

    蓝心将天水送到门口,脑门上都刻着开心二字。

    月牙就算了,连心思敏捷的蓝心都被策反,晚晚莫可奈何。

    酸唧唧道:“你同天水倒是亲近。”

    “姑娘是醋了吗?”蓝心笑着打趣,“从暮府出来那日,姑娘和月牙昏睡,刘子清带入闯入风荷苑门口,老爷又是个不堪事儿的,我都打算和刘子清同归于尽了,天水从天而降,三两招逼退刘子清。”

    蓝心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女子做到那份上,也不算白活了,我要有那身本事,姑娘做什么我都替姑娘撑着。”

    自己受伤时天水确实照顾良多,那十八道鞭子暮凌志手下没留情,天水怕她牵扯伤口,去哪儿都将她抱着。

    无论天水还是朔英,对她们都是实打实的好。

    晚晚遥望明月,提前许下心愿,希望她和翟行梭能一直进水不犯河水,同行一段路,分道之时,还能如今日一般记得对方一二好处。

    拜见完主上,天水的差事最主要的自然是随行晚晚,贴身保护,只是出来时朔英叮嘱她,暮姑娘在筹备过年,让自己暗暗提醒,不要大张旗鼓,尤记得不要闹到主上面前。

    自主上接手皇城司以来,他们不分昼夜,忙于皇命,又都是孤儿,无回家团圆一说。

    在皇城司,就没有过年一说,只有日薄西山的皇城南司会像模像样的挂个灯笼。

    天水无可置辩,回去斟酌着如何提醒晚晚,动静小些。

    不过天水理解的动静小和晚晚理解的动静小,似是不一样,月牙和蓝心大包小包往客栈里运东西。

    连带着文竹也参和进来。

    天水头疼地看着三个姑娘打打闹闹地剪纸,文竹买了灶王爷的画像,晚晚带着她去厨房。

    天水正欲跟上,被蓝心拉住,说什么也要她亲自剪一个。

    想着是在客栈,出不了问题,天水仍有蓝心拉着她。

    文竹和晚晚二人来到厨房,文竹掏出张叔回信给晚晚。

    信上言明,无需小主人以身涉险,但若小主人想做,北祥药行无异议,于赞已准备好,可随时同姑娘启程,只是北祥药行之人在东都行走多有不便,联络点的建立还需商议。

    只是换了个地方,为什么不方便,张叔没说,晚晚也没再追问。且看日后联络点建立,这些事张叔不说也得说。

    忽闻脚步声,晚晚将书信投入灶台中,燃起的火焰亮了亮,朔英进来,“姑娘,烧东西呢?”

    “嗯。”晚晚羞赫一笑,“之前没请过灶王爷,昨日抄了一份经文,以示诚意。”

    朔英心想这不伦不类,但主上从不踏足厨房,也不多管,抱起文竹,捏捏他肉嘟嘟的下巴,“主上说了不要乱跑,我要被罚了定带上你一起。”

    看朔英与文竹亲昵,便知文竹在翟行梭身边地位不低,只是他一个文竹一个小药童,何至于翟行梭在花这些心思。

    还有两日便是过年,晚晚送药时又替翟行梭换了一次药,“大人伤好的快,吃完明日就将药停了罢,除夕和初一吃药影响来年气运可不好。”

    她双手捻着衣领,将中衣搭在翟行梭肩上,动作大方不扭捏,活像个行医多年的圣手。

    翟行梭亦是自然,拴上系带,将外袍披在身上,晚晚见他不便,帮他取了腰带系上。

    靠近时,馨香入鼻,带着淡淡药味,翟行梭精神为此一震,品出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

    晚晚垂头认真系着腰带,青丝如瀑,翟行梭瞧着她发稍微微弯曲,黏到自己身上,忽然就不敢动了。

    生怕自己一动,就惊着了那发梢。

    她头发长了,出东都时,还未及腰。

    “大人?”晚晚又叫了他一句。

    “何事?”

    “闲来无事,和丫鬟剪了几多窗花,可要给大人贴上?”

    晚晚将剪得圆不伶的福字拿出,贴在红木窗上,“大人,这里可好?”

    那一年,定北王府阖府上下都张贴满了福字,大红灯笼从外烧到内,火势蹿上房梁,烧的炳如日星。

    除夕之日红烛换白烛,等待归家的人变成了孤魂。

    “大人,贴这儿吧。”晚晚回头,撞上翟行梭阴森可怖的目光,手中一抖,福字落到七支鎏金琉璃烛上,火舌燎上呈文,霎时间铺开。

    梨花木桌若炼丹炉般烧成一个火球。

    翟行梭一掌推出,掌风震裂了燃烧着的木桌,卷着火苗烧到了床铺案几之上。

    他红了眼,如邪气入体,嘴角疤痕妖冶森然,把所燃之处,当做人来打,一时间火舌飞溅。

    他立在中间,像是被炼制的瓷器,浴火重生,浑身野气与火并存,烧尽世间罪恶。

    晚晚见他三魂压不住七魄,躲在角落大喊,“北檀君!”

    他置若罔闻,疯得更厉害,火烧到账顶,一发不可收拾,晚晚冲过去,由后抱着他,不让他再出手,“翟行梭,你会伤了自己。”

    那一缕馨香入肺,冲散了记忆中大火倾天的虚景,翟行梭陡然失力,跪在地上,晚晚扶不住他,同他一起跌倒。

    见他还眼睁睁盯着烧红的床铺,柔软的手心贴着他的眼睛,“不要看。”

    “世子!!!”

    朔英撞门进来,翟行梭已晕倒在晚晚怀中,火光映在皮肤之上,好似要将他吞噬毁灭。

    他的威压肃杀,都变得不堪一击,脆弱得像经年的纸片,风一吹就化。

    火星因为被翟行梭不断拍散,没有连接成片,只烧坏了器具摆件,朔英带入及时控制住火势。

    晚晚在另一间房陪着翟行梭。

    火场里他虽凶狠,却把命门都留了出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气势。

    她觉得自己好似在真正触及到这个人,不是相互试探利用,而是这个人在一层层剥离自己的伪装,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她眼前。

    他背后的伤又拉伤不少,晚晚细细替他换了药,让他睡着。

    朔英过来看他情况。

    “只是急火攻心,休息休息便好了。”

    “多谢姑娘。”

    朔英恨自己怎么能让主上再次身处大火之中,当年夫人自焚,以命送出了他和主上,他胆小,仍主上独身返回火场。

    最后主上不仅没有怪他,还带着他一起去东都寻宣平侯,将他视作兄弟。

    朔英脸上身上都沾了灰,弯刀上的流苏被火撩黑,肩膀上仿佛担了千斤重的担子。

    晚晚知二人主仆情深,递了帕子过去。

    “北檀君头疾病根深重,是否因为有心结?”

    翟行梭没接,用袖子在脸上一勒,原本只有三道黑灰的脸,给他抹成了一片,宛如孩童。

    “能否劳烦姑娘照看一晚,想是姑娘在的话,主上若有不适,也方便些。”

    晚晚自然不会推脱,莫说他是北檀君,就是普通病人,她也不会现在甩袖子走

    朔英出处理后事,换了天水进来。

    “天水,你让我们年节不要过于张扬,可是因为北檀君?”

    “皇城司历来没有这个规矩,主上不喜吵闹,只是姑娘喜欢的话,主上也不好阻拦吧。”

    话里话外,天水也不知内情。

    回想起来,今晚翟行梭的异样从她拿出福字就开始了,若不是他忽然变脸,自己也不会手抖烧了福字。

    就算烧了,他不发疯,也不会惹起大火。

    若有隐情,那也是他入皇城司之前的事儿了。可以前在东都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晚晚视线落在翟行梭的脸上,撇开杀佛北檀君的称号,这张脸在东都不说无人可出其右,起码位居前列。

    棋艺上佳,又是宣平侯府次子,想将女儿许配给他的人家只会多,不会少,不该没听过。

    还有方才朔英进来时喊的似乎是,世子。

    晚晚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越想越觉得不对,这杀佛北檀君,好似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可惜娘亲走得早,北祥药行在东都没有根基,否则该叫人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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