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县这地方,距离汴京城不过几十里,地处豫东平原,黄泛区上游,土地肥沃自无需多言,境内的水利条件亦很发达,用来改良水稻的试验再合适不过。

    然简川看重的却不仅如此,更因这里背靠大河,地势平坦,只需略加修整,寥寥数寨,便可圈出上万亩河沙冲刷之地,与世隔绝,用以练军。

    如今,齐引章关于贱籍军改的奏表已然写的差不多了,简川看过后非常满意,只需再几日的光景便可细化完成,,而简川坚信,此时虽会有波折,然在现今的大背景下,铁定能成事,所以嘛,自然得早在准备,这练军之处,便是这陈留县。

    故而这陈留县令,一定得是自己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谁若敢抢,揍他丫的。

    第二日,简川和李格非在方岩的陪同下视察了一下新晋调换规整出来的三万亩新田。

    眼前这若大片田亩,规规矩矩杂草皆无,慧济河自其间蜿蜒而过,黑黝黝的土地彰显着它的肥沃。

    不得不说,方岩这件事情干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故李格非由衷赞道:“短短数日便能有如此尽善尽美的成效,方兄之能为,实乃罕见啊。待愚弟回京,一定要上表为方兄请功。”

    闻言,方岩虽极力忍耐,谦虚出言,可仍旧难免面露喜色,然看向简川时却发现简川眉头微皱,便问:“简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满吗?尽管说来,下官自当尽力整改。”

    听这话的意思似有不满,然以简川今时今日之权势地位,根本就无需在乎他的态度,故直言而问:“此地之田亩,皆为上等,若我所料不差,陈留县中,应再无此等上佳田亩,那么,不知方大人是如何补偿百姓的?”

    方岩早有腹稿,闻言毫不避讳的直言:“无他,所调换之田亩均为荒芜之地,须得另加开垦,而官府则会在第一波粮食出产之前,负责解决百姓们的温饱。”

    闻言,便是李格非也觉察出不妥了,故犹疑的问:“这么做,百姓们岂不是无妄蒙受了许多损失,往后这日子怕是会很艰难吧。”

    此话自然在理,方岩也是知晓,然,其却无一丝一毫的愧疚之色,而是说:“为天下计,总得有取舍,莫不是贤弟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这……”李格非当即语塞,只得面色为难的看向简川。

    只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昨日对方岩产生的好感便全部消散,亦已经看出,眼前此人一旦涉及公事,那便会立刻舍弃谦和的表象,变得无私且无畏,这样的一个人,从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也确实,简川也不能说他错了,人家执行的是国策,且执行的很好很完美,谁又能说她错了呢。

    然,简川不喜此人也是真的,却也只能冷哼一声,不再纠缠,而是直接命令道:“这这些离开的百姓中,每户择一男丁前来育苗,朝廷会发放薪俸。”

    此举,也是简川昨夜便想好的,事已至此,也只能以此做些补偿了。

    不想,方岩竟反驳:“此举不妥,如今春耕在即,这些佃户夜以继日尚且不足,焉能来此育苗,且,朝廷的公文只是要陈留县划拨出田亩,并无其他要求,故,育苗之事还是请大人从他处调人吧。”

    闻言,莫说李格非楞了,简川也楞了,万万没想到,此人竟敢当面驳回简川的命令,须知,简川如今的实职虽仍旧只是正五品郎中,可还有个三品大夫的封号呢,这方岩不过一个六品县令,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如是,简川都被气笑了,冷声道:“这么说,方大人是要本官回京请旨才能听命喽?”

    方岩存不不上,竟说:“然也,朝廷若有旨意,下官无有不从。”

    简川实在是想不通,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啊,于是也不再多言了,手一挥,下令道:“那行吧,这旨意嘛,本官就不亲自回京去请了,你去吧。”

    闻言,李格非豁然一惊,知道简川是动了真怒了,偏此时,方岩说:“朝廷并无公文让下官回京,恕难从命。”

    完了,方兄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你眼前这位可是六扇门司使啊,向来干的都是皇差,别人顾忌朝廷的这些条条框框,你眼前这位可是毫不在乎的啊,你这么顶他,岂不是自寻死路嘛。

    果然,李格非还没想好怎么打圆场呢,简川已然挥手下令道:“来人,拿下,押解入京,同时告知吏部,新任知县到任之前,这陈留县,本官代理了。”

    “简川,你敢。”

    方岩大怒,然简川已经懒得搭理他了,转身间,其人已被身后的六扇门属众擒拿,且直接例行公事似的扭掉了他的下巴,使其发不出声。

    这时,李格非方才有机会劝道:“简川,不至于吧。”

    简川呵呵笑道:“我的李兄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人家心心念念的,就是被我押解入京啊。”

    啊?李格非满头雾水,而见支支吾吾的挣扎反抗的方岩却是瞬间一滞,眼神中透露出惊恐,如是瞬间了然,这是要借简川的名望博取直名啊。

    诚然,简川现在如日中天,然朝中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者亦不在少数,归结原因,简川虽然在皇权和民权之间不动如山,然朝中高层都知道,简川是大儒论礼的发起人,亦是如今激烈争斗的罪魁祸首。

    然,简川有高太后和宰相作保,谁也动不了他,也不敢动他,毕竟,谁也不敢率先打破眼前的平衡,故当此之际,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寻一个后起之秀加以扶持,以求能和简川在朝堂上分庭抗礼,加以制衡。

    这天下,能看破此局屈指可数,简川本也不认为方岩能够看破,然当今日其人三番五次反驳简川之时,简川便已经认定,此人看破了,且,观其昨夜和今日截然相反的态度,亦可断定,昨夜的方岩,必然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抉择,如是才有了今日故意找茬。

    他心里清楚,一旦他因得罪简川而被押解入京,必成万众举目的焦点,而他本身只有功绩并无罪由,略加周旋便可脱身,而后,等待他的必然是晋升,他会作为一把利剑,用以制衡简川,而在这期间,平步青云乃是应有之意。

    然令他惊恐的是,简川竟然看破了,更惊恐的是,简川既然看破了却如了他的愿,这又是为什么呢?

    方岩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料简川却给了他答案:“怎么?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个政敌呢?呵呵,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不管你怎么折腾,都不够格,你的本事,远不足以做我的对手,我劝你一句,也仅是劝此一句,诚心办差,莫要与我为敌,否则,这后果你承担不起。”

    继而又道:“你入京后,自会有人为你开解,后,你会被重用,我要你进工部任职,若不能,你对我大宋便全无用处,我会让你归田,信不信,随你。压下去吧。”

    待其被押走后,李格非诧然问:“简川,你这是何意啊?”

    简川无所谓的摆手笑道:“无妨,跳梁小丑而已,他若能进工部任职,便是人尽其用,若不能,我自容不了他,呵呵,此人嘛,能力是有的,但是,自视甚高,野心太大,成不了大器的。”

    如是,知道简川心里有数,李格非便不再问,继而为难道:“可现在没了县令,我们这事情可怎么办?”

    简川更是无所谓的道:“不是说了吗,我暂领了,正好趁此机会,方便行事。”

    “可如此作为,不是平白让人去抓把柄吗?”

    “呵呵,是时候了,再不放出把柄给人家,人家就要自己去找了。”

    “哎呀,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就不能明说?”

    简川笑道:“说来也简单,你不觉得我这官升的太快,做的太顺了吗?”

    李格非:“虽是如此,但你实至名归啊,去年山西白莲教作乱,今岁除夕刺杀案,哪一件不是滔天大功,凭此功劳,眼下这点封赏都有些轻了。”

    简川叹道:“既如此,那李兄为何不想一想,针对我的封赏,为何这般不公允。”

    闻言,李格非一滞,继而斟酌道:“你是说,有人在刻意压制你?是谁?”

    简川不言,只是眼含笑意的看着李格非,所幸李格非聪明的很,片刻间已经想明白了关键,犹疑道:“司马相公是你恩师,你得势对他们的助力更多,他们是不会刻意打压你的,那么,便只有太皇太后了,可,太皇太后为什么要打压你呢,你可是她的驸马爷啊。我实在是想不通。”

    闻言,简川也不再隐瞒,摊开了说:“太皇太后的良苦用心我是了然的,很多事情,得留给陛下做啊,也只有留给陛下做,你我等人才能长久,所以,李兄你也得做好准备,你这兴农司郎中,怕是得做很多年。”

    “我无所谓,只是你,屈才了啊。”

    简川更是无所谓道:“我又没官瘾,无所谓的。”

    继而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道:“行了,走,回去吧,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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