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园诗会,乃是汴京上元节的传统,这声势,自不必多言,值得一提的是,每年的举办者皆是上一年度的年轻俊杰,比如今年,发起者共有四人,其三,乃去年科举的头三甲,另一人,则是吕献。

    吕献这厮,虽也是一甲进士,然比之状元榜眼之流却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本来是没资格的,奈何人家家世显赫,兼且交游广阔,于是乎便被理所应当的被推举成了发起人,且是主导者,没办法,人家有钱嘛,这璞园诗会又不是已盈利为目的的,自然的寻个冤大头。

    然这冤大头,吕献却是当的甘之如饴,这一日的他,意气风发,真觉得自己达到人生巅峰了。

    然很快,他兴奋不起来了,随着苏轼和简川的新作一首接一首的传入璞园诗会,满场自诩风流者再无一人敢于作诗,没办法,珠玉在前,硬撑着作诗实在是自取其辱。

    于是乎,随着简川的楼船越来越接近璞园诗会,吕献的目光便更加阴沉,他怕啊,怕苏轼和简川下了船来参加璞园诗会,更怕他们不来,此时的他却还没有领悟到,不管简川和苏轼来不来,这一次的璞园诗会都已经成了笑话。

    却不知,此刻的船上,根本没人在乎那什么诗会,大家所谈论的,早已从诗词歌赋变为了千秋万民之生计,两相一比,高下立判,宛若云泥。

    于是乎,楼船自璞园门前轻飘飘的划过,才子佳人们翘首以盼,船上的人却连面都没露哪怕一下。

    王成焕兀自下船,因不好意思继续跟着简川的船而显得落寞,然而很快,这落寞变成了振奋,因为是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并听清苏轼和简川两位新作之人,也亲眼目睹了两人的意气风发慷慨激昂,于是乎很快便被众人围住,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却没有主意到,也没人在乎,黑暗里,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远去的楼船,滔天的恨意萦绕心头,何以?何以吕氏一族当时顶尖,自己却比不上简川,且被落下的原来越远,何以?不甘。

    然却无人在乎他的这点小心思,船上,酒兴正浓,相继有人轰然倒下,简川也不例外,独留下一群女眷面面相觑。

    王氏抱着睡着的小清照,狠狠的踢了一脚最先倒下的李格非,笑骂:“没出息的东西。”

    上官红也抬脚往老黄身上踢去,却被上官燕护住,嚷嚷道:“别打我爹。”

    “咯咯。”

    女人们具皆笑了,唯有白娘子略显尴尬,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或许,从未有过机会。

    ……

    简川悠悠醒来时,头痛欲裂,一睁眼却发觉不在自己的屋子里反而在马车上,所幸苏茶儿正坐在身边翻看账本,便换了个姿势,将昏沉沉的头枕到了苏茶儿的腿上,迷糊的问:“怎么回事?去那啊?”

    苏茶儿没好气的敲了下简川的脑袋,却是任由其继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翻着白眼说:“你还有脸问,自己的酒量自己不清楚吗,非得喝这么多,要不是我昨夜没回公主府,险些耽误了正事。”

    如是方知,圣旨今日一早就到小院了,我们的小皇帝陛下发火了,先是斥责李格非和简川办事拖拉,继而便严令两人立刻出发,今日必须赶到陈留县,否则不仅罚俸,还得挨板子。

    可偏偏两人醉的跟死猪似的,怎么都叫不醒,万幸苏茶儿乃公主之尊,这才好说歹说的替他们两人接了旨意,然后嘛,没办法,只能将他们两个抬上马车,先行赶路了。

    闻言,简川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觉得无所谓,本来今天就要去陈留县的,无非是多了些直接而已,却略有些埋怨的说:“你这身体还未大好,跟来作甚啊?”

    心下感动却没必要说出来,苏茶儿只是说:“瘸子都说了,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只要不国都劳累就行,去陈留县不过才几十里地,还能累着我不成,再者说了,陈留县的分号自从成立我就没去过,正好借这个机会去转转。”

    如今,苏氏商行的分号多了,一直以来都是齐青玄在打理,又有什么好转的,简川心里知晓苏茶儿使担心自己,更不愿和自己分开,所以也不点破,嘿嘿笑了两声,喝了点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后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黄昏时到了陈留县,简川的酒也醒了,齐青玄端来了洗脸水,绿柳塞进了新衣服,便在马车里整理妥当,这才下了马车,正巧遇见李格非摇摇晃晃的从马车上下来,当即嗤笑道:“哈哈,李兄,还没醒酒啊,你这酒量不行啊。”

    李格非没有理简川,也没工夫理会,赶紧甩了甩脑袋,强打精神迎上前去,简川也是这才看到,前方城门旁,一个粗布棉袍的男子正迎过来。

    此人,年约三十,长得儒雅而有阳刚之气,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李格非迎上去,此人迎上来,互相寒暄,再是介绍简川,如是简川方知,此人便是陈留县令方岩。

    两相见过,一同入城,简川的第一印象是借到干净店铺林立,自是比不上汴京的繁华,然也有欣欣向荣之势,所以,简川很满意,觉得这方岩确实如李格非说的那般,为官有道。

    而至县衙,确实清贫,堪称一盆如洗,李格非由衷叹道:“方兄这日子,实在过的太苦了些,虽是一心为公,可也不能对自己和家小太过苛责啊。”

    简川不言,心下却更认可方岩了,毕竟一个全心全意为百姓的父母官,总是值得尊重的。

    人家的日子都过程这样了,简川等虽这晚上的接风宴自然不会抱有什么希望,果然,酒是浊酒,菜里也没个油星子,最后珍而重之端上桌的一盆炒鸡便是今晚的主菜了。

    实话讲,简川都有些感动了,毕竟堂堂一个知县,竟然把日子过的如此困顿,由不得旁人不感动啊。

    可当住进客栈,当苏茶儿和齐青玄绿柳一脸阴沉的走进屋后,简川立刻认识到,自己似乎感动的有些早了,而当苏茶儿将陈留县的实际情况叙述了一遍后,简川立刻皱眉,然后便是为难。

    怎么说呢?根据此县分号的反馈,方岩确实是一个好官,他行事公允,与民无欺,然却太过苛责,这苛责不仅对他自己,对下属,对百姓,同样如此,几乎可以说是稍有逾越便是重罚。

    比如前日,有百姓抵抗县衙为其置换田地,人家无非是想多要点好处而已,其实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人家耕种的好好的田亩忽然被朝廷收了去,新分得田亩就算也不算差,可也得从新伺候不是,所以要挟补偿无可厚非嘛。

    然方岩却直接给了人家十个板子,打的人家大小便都失禁了,这春耕,怕是肯定出不上力了,今年的收成怕是也要大打折扣。

    诚然,方岩的做法不能说错,毕竟事发有因,在朝廷催促如此急迫的情形下,杀一儆百有些过激的举动也是说的过去的,简川便是八方剑在手,也无法拿此事问责于他。

    却也不得不说,此事完全有其他的解决途径,比如减税,比如安抚,不如补偿,都在县令的职权范围内,都可,然方岩却直接选择最有效却也是最残酷的解决策略。

    所以说,这是一个酷吏,这一点,乃是整个陈留县的共识。而且,此人不仅对百姓残酷,对商贾更是残暴,甚至都有些刻意打压之嫌了,他竟然给城中各类商品设置了上限,若然谁敢超出这个限额,直接就下令查抄,所得银钱自己也不拿,全拿去修建民生基础设施了。

    在这般压迫下,在陈留县做生意的难度可想而知,苏氏商行在这的分号成立不足三个月,竟已亏损了不少,加之分号掌柜瞒报,苏茶儿三人的脸色自然不好。

    苏茶儿怒道:“哪有这么当官的,亏我起先还敬佩他为官清廉,这简直是把百姓当牲口养的嘛。”

    话糙理不糙,还真是,这方岩,还真是个另类。

    绿柳更是气氛道:“公子,办他,革了他的县令,要不然,这里的百姓得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闻言,齐青玄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认同,简川却苦笑道:“这事我可办不了,邱兰息和葛春竹倒是能给他下些绊子,可真正能拍板的嘛,还得是吏部尚书。可你们也应该知道,这方岩已经连续三年考核皆名列前茅,特别是这屯田之事办的这般漂亮,怕是很快就要青云直上了。”

    苏茶儿愤然道:“他想的美,等我回京就进宫去见母后,非得治他的罪不行。”

    闻言,简川却没有反驳,他心里清楚的很,就算苏茶儿去找了丈母娘也没用,因为归根结底,朝廷是需要如方岩这般做事纯粹的官的,因为只有这样的官,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朝廷交待的难题办好。

    所以说,若是苏茶儿果真将此事捅到了高滔滔那,等高滔滔查明了事情,这方岩怕是都不是平步青云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然,简川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清楚这事情不是现阶段的他该管能管的,然却笑道:“你们放心,陈留县的县令马上就要换了,等新县令上任,情况会好转的。”

    简川给苏茶儿三人吃了颗定心丸,却也不是无的放矢,陈留这个地方,是简川苦思良久才选定的,此地对他令有大用,所以这县令必须得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所以这方岩自然得滚蛋,至于新的人选,简川已经让邱兰息和葛春竹去物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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