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凝聚的位置, 位于毓秀峰之巅。
没有人想到,众人遍寻不着的“魔头”令荀,就在毓秀峰之上。
九大宗和世家之人早已将毓秀峰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果说之前还念在同为九大宗的份上留有情面,这会儿已经是剑拔弩张, 做好了兵戎相见的打算。
“孙曜,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面对众人咄咄逼人, 孙曜也是满头大汗。
若是从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令荀会是九大宗灵脉断绝的罪魁祸首, 只是如今, 令荀就在天上,在他们头顶, 这件事是再也说不清了。
“我孙曜对天起誓, 对此事一无所知,若灵脉真是令荀斩断,我百炼宗决不包庇!”孙曜扔下手中长剑, “百炼宗不会与邪魔歪道为伍,请各位想一想, 若是我们真和令荀是同党, 那他现在为什么又要现身,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孙曜说得自然也有道理,只是这会儿大宗和世家都被激红了眼, 宗门根基被断,未来堪忧, 他们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说词。
孙曜只好说道:“既然令荀已经来此, 灵脉和世家之事, 你们大可自己去问,我也无话可说了。”
“不用你说,我等也正要去讨教!”
黑云越来越密集,天地之间一片晦暗,整个神州大地陷入恐慌,连几方王室也都惶惶不安,而这一切的源头就在毓秀峰顶,这可不是吉兆。
九大宗之人当即御剑升空,直奔乌云中心而去,然而,出乎众人预料。令荀看起来就在眼前,可一旦靠近,却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无法到达乌云中心。且空中风刃猛烈,越是靠近越容易受伤,当一名剑修大能被风刃斩断本命剑后,便再也无人敢尝试。
“这……这是什么妖法?”
“是魔族,一定是魔族!”
“可是魔尊攻打毓秀峰的时候,也不曾有如此威力……”
眼见九大宗的高手出马,竟然连那男子的身都近不了,世家也不免骚动起来。若真是这样的人要一个个的拔除世家,那他们又当如何,莫非只能等死吗?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啊?竟能遮挡太阳光辉,神州乐土,莫非真要出一个比魔尊还厉害的魔头不成?
孙曜见九大宗各个败下阵来,不由也眉头紧皱。
“师父,那真是令荀兄弟吗?他……怎么不说话也不动啊?咱们要不要也上去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有弟子与令荀相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是令荀啊,那个脾气最好的令荀,最有耐心的令荀,乐于助人,总是笑容温和的令荀,他们曾一起抵抗魔宫侵袭,还一起和钟秀峰打过群架,他和阮青梅不是百炼宗的好朋友吗?那个记忆中的青年和眼前的黑衣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师父,让我去看看吧,我去问问令荀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闭嘴。”孙曜呵斥。
他到底见多识广,深知令荀的模样有异,这片黑云又来得莫名其妙,连太阳都被遮住了,这等力量哪是一般凡人修士能有的。
“都给我呆在这,谁也不许动!”孙曜整了整衣衫,接果弟子拾起的剑,“我去!”
“师父不可——”
“听我说,”孙曜厉色道,“若为师回不来,你们要听其他长老的话,若令荀真为祸一方,我百炼宗绝不姑息,但是若其他什么人,动了咱们宗门灵脉的念头,百炼宗也誓死不退,都懂了吗?”
“谨遵师命!”
孙曜交待完毕,默念发觉,身形腾空而起。
他是丹修,修为也算不得高深,才到半空之中,就已经觉得受不住。那黑云越来越大,已经黑压压地遮住了一片天,叫人飞不高,连令荀的
身影也不甚清晰。
孙曜只得远远地喊道:“令荀!是令荀吗?我是孙曜,百炼宗的孙曜!”
黑阵之中,黑衣人五官是令荀无疑,只是周身气质清冷肃杀,不似寻常,而且那巨大的威压让孙曜只是远远看着,便觉得站都站不稳。
突然,黑衣人睁开双目,一瞬间,孙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结了。
那双瞳孔漆黑无比,宛如深渊,没有一点人类的情绪,远远对视的一瞬,心中便生出无数毁灭和绝望,不,那不是令荀,他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似乎根本没有看见空中的孙曜,他微微抬手,看也不看地指向毓秀峰上的一点。
那是毓秀峰的灵脉所在。
“不可!”孙曜喊得撕心裂肺,对黑衣人而言却像不存在一般。
黑衣人所指之处,一柄青色的长剑出现,剑指毓秀峰灵脉,目的不言而喻。
而下面的人看到那柄长剑,也彻底确认了来者的身份,毓秀峰弟子最为绝望。
“青冥剑……是令荀师兄,真的是令荀师兄啊。”
“为什么,他到底怎么了?”
青冥剑指向毓秀峰灵脉,锐气逼人,却迟迟未动,与此同时,令荀额头青筋泛起,像是在努力与自己的身体对抗一般。
“主上。”
青冥剑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抗拒,不禁劝说:“主上曾承过百炼宗的百里宗师恩情,并答应若有倾覆之难,放百炼宗一条生路。”
黑衣人若有所思。
青冥又说道:“百炼宗乃丹修流派,中间几经改换门庭,新宗立派不过千年,当年封印主人之事,他们没有参与。”
黑衣人闭目,周身矛盾的气息渐渐平复,似乎就此妥协。
——人不可无信,既然答应了……罢了。
孙曜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感觉到宗门似乎躲过一劫,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此刻维持在空中不掉下去,已经用尽全部力气,再不能近那黑衣人一步。
只是,看着青年熟悉的容颜,陌生的神情,他总会想起当初在云里馆初见时那满目和煦的,暖阳般的少年以及他身边的……
“令荀!”孙曜忍不住喊道,“令荀,醒醒啊,你忘了青梅丫头了吗?九大宗都在找她,你这般,可想过她该如何自处!”
阮青梅的名字出口的瞬间,朔风凛冽,仿佛化为刀刃,将孙曜自空中逼退,垂直坠落。
毓秀峰弟子哗然。
“师父!”
黑云之中,令荀再度睁眼,双目赤红,仿佛隐忍着巨大的痛楚,他的额间,道印忽隐忽现,那是令荀的道印。
“主上,”青冥剑灵不忍地道,“主上既然已经答应此事由我主来应对,又何必自苦至此。”
半晌,黑衣人再度闭目,周身灵力平静下来,似乎在和剑灵对话。
“可是主上,那伙宵小四处散播谣言,污您名声,夫人在凡间想必也不安全,倒不如让她也来……”
“……好吧,青冥遵命。”剑灵长叹一声,隐匿身形。
……
“紫箬!这是你所为?!”
九重天之上,蓝璞道君震怒。
蓝璞看着仙官送来的信件,不可思议地望着紫衣的仙君,仿佛再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你——”蓝璞愤愤不已,将战报摔在地上,“你这样做,与邪魔外道何异?”
“本君如何了?”紫箬元君眸光一冷,“本君是杀人放火了,还是为祸一方了?”
蓝璞大怒:“你命人办成令荀的模样,吸引九大宗和世家的目光,这不是栽赃是什么?”
“他本就是罪魁祸首,魔头转世,靠着凡间那群愚人自己去查
,死都不会有结果,如今我将他从幕后逼了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你怎么反而怪我?”
紫箬元君面无表情地说道:“钧天元神早晚要来报复九重天,渟渊还昏迷不醒,人间界若拖不住他,让他杀了上来,你与我要如何应对?这些你可曾想过?”
“蓝璞道君,天道不仁,不会因为我等飞升就手下留情。你大可一直作你的好人,但大道无情,一味妇人之仁,才是伪善!”
“你!”蓝璞气结,“如此作为,道心已毁,还谈何证道,若这就是紫箬元君的道,蓝璞羞与为伍。这九重天的安危,就有劳元君了,告辞!”
紫箬眉宇一动,似乎没想到蓝璞道君态度会如此激烈,她连忙追了出去。
“蓝璞,你冷静一下,你我相识千余年,这种时候,你还要与我内讧吗?”
蓝璞道君脚步未停:“道不同,不相为谋。对就是对,错就是多,我自去下界与凡人解释这些事不是令荀所为。”
“你如何证明?”
紫箬挥开水镜:“你且看,下界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水镜当中,乌云毕日,黑衣黑发的男子与空中闭目凝神而立,黑云已然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郎朗白日,竟不见一点光亮。
“如此人间,那‘怪物’的野心还用怀疑吗?对付魔,还讲什么公平道义?”紫箬元君道,“我若是你,如今就先不纠结这些,先想想怎么对付令荀。”
永夜的隆冬不是凡人能扛得住的,令荀已经对神州界展开报复了。九重天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界沉沦。
蓝璞道君看着那震撼的场景,似乎终于冷静下来。
“他怎会突然如此?”蓝璞问。
之前令荀明明一切正常,阮青梅也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事。
“我早说过,区区一个为适应凡间而诞生的人格,哪里是钧天心魔的对手。渟渊当初不也是这样忠告的吗?是与你那小姑娘不听罢了。”
蓝璞道君无话可说:“有什么办法能制止他吗?”
“那片黑云只是幻影,令荀的本体不在此处,他好像是在以日月之力为阵法,遏制什么,但这样下去就是为祸人间,我们不能不管。”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传来——
“蓝璞,紫箬说得对。”
蓝璞一怔,随即喜悦道:“渟渊?你醒了?”
“蓝璞,取你的乾坤镜来,我要找一个人,如今,只有那个人能阻止他。”那声音道。
“谁?”
“唯一能接近钧天心魔的人。”
蓝璞一怔,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你是说玄瑛?她也转世了?”
“当初玄瑛觉得钧天心魔因她而生,内疚不已,因此散丹自陨,元神不知去向。你们去乾坤镜寻找吧,无论如何,玄瑛的话,那心魔总会有所触动。”
乾坤镜位于蓝璞洞府之内,原本与青冥玄祖剑至于一处,后来玄祖剑下落不明,乾坤镜被送往蓝璞洞府安置。
蓝璞命仙官取来,送往竹林泉眼。
渟渊此刻已经双目紧闭,受困于阵中,只额间魔气隐隐退去,化为金色道印,与凡间黑云中的青年如出一辙,若非一头白发,与令荀并肩,果真难以区分。
“渟渊,我们把乾坤镜带来了。”蓝璞一挥手,将一面圆月般的镜盘送至泉眼。
渟渊额间的道印闪烁了一会儿,一抹金光缓缓自结界之内渗透而出,如水滴一般落入镜面,泉水之上立刻荡开涟漪,不一会儿,水面影射镜面,隐隐有人影浮现。
等看清来人,渟渊眉头微皱,蓝璞则是难以置信。
那镜中之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他在熟悉不过的容颜,竟然是——
“紫箬?”
紫箬竟然是乐师玄瑛的元神转世?
竟然会这么巧?
连紫箬元君自己也吃了一惊,向来冷漠的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我?这怎么可能?”
想到紫箬元君当初舍命就渟渊的事,蓝璞道君感慨不已。想不到几千年过去了,他们遍寻不着的钧天帝的红粉知己竟然就在九重天,就守在真正的钧天元神身边,当真是情深义重。
“紫箬,真是天助我也,你是转世至此,说不定就是为了化解这份恩怨。”蓝璞道君大喜过望。
当年钧天帝将元神一分为二,又化出心魔,不就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仍然有凡人的爱恨情仇,不能接受他对玄瑛有了私情,换句话说,心魔是因为钧天压抑的爱而不得之心而生,只要让紫箬去见心魔,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紫箬却似乎有些抵触,尤其听到“化解恩怨”,眼中闪过一丝讽刺:“若他不听呢?若他凶性大发,一心要三界为他陪葬呢?”
“这……”
“不会的。”渟渊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刚才用他的记忆来激活乾坤镜,耗费了他大量的灵力,这会儿依然要支撑不住。
“我与他本是一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你们只管去。”
“紫箬,我已在水镜中投入我的记忆,你只要模仿玄瑛的神态,让他有一瞬间恍惚,只要一点时间,再刺破他的阵眼即可,后面的事,交给我。”
一半的钧天元神,终要由他来收服。
渟渊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此行危险,蓝璞,你与紫箬同行。吾……只有你二位好友了,务必确保无恙。”
“你放心,交给我们吧。”蓝璞就要关闭结界,却被拦住。
“等等。”渟渊开口,“蓝璞,你留下,我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说。”
……
禳星台上,阮青梅整装待发。
乌云蔽日已经整整三日,三日来,阮青梅眼看着神州步入永夜,眼看令荀身影隐入云层,却无计可施。她清楚地记得,在从前的结局里,天灾也是如此,最开始是大地永夜,暗无天日,接着就是山崩地裂,河水倒流,这“灾祸”还是来了。而且是她的男主发起,避无可避。
“阮师妹,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令荀已经不同往日。你现在去毓秀峰,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樊节劝说。
“就算要死,我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道,“樊节,替我谢过老宗师这些日子的收留,阮青梅铭记于心。”
老宗师还没出关,她只能托人道谢。
樊节看着阮青梅下山的背影,默然叹息。
他的身后,冉雪萤不知何时出来。
“阮姑娘走了?”
她走路轻巧,樊节被吓了一跳,不禁道:“你出来干什么,不是能下床就可以乱走了。”
前几天才发过病,怎么还敢乱跑,这个病人最近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外面好像很危险,阮姑娘会死吗?”冉雪萤问。
“别老把这个字挂在嘴边,说多了不好。”樊节催促她赶紧回去,“阮师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冉雪萤痴痴地道:“但是她知道可能会死,还是去了啊,是为了救她夫君吗?”
樊节哑然,好半晌,才道:“阮师妹和令荀兄弟情深义重,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也许她去了,令荀就醒了。”
冉雪萤却痴痴地看着山路的方向——骗子,根本不怕死,这不明明是个好人吗?
阮青梅到山脚下,看到前面路上的二人,脚步一顿。
“你……们?”
她亮出平底锅,戒备起来,先是看向面无表情的祈云琉:“我是知道你
一直在这里堵我,不过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们联手了?”
她转而面向另外一个狗头。
“青梅!”龙轻野急切地道,“你不能去。”
祈云琉和龙轻野,这两个人这一世不说仇深似海也差不多了,居然能一起站在这里,真是奇景。
龙轻野鄙夷地看了祈云琉一眼,才说道:“毓秀峰现在乱成一团,被九大宗围得水泄不通。那群道士根本听不懂人话,你去了就是突然把自己送到刀锋上,你就听我一句劝,这些事,九重天不会置之不理,交给渟渊那些人去操心不好吗?”
——这说得好像她要去赴死一样。阮青梅掏了掏耳朵,白了对面一眼。
“让开。”
“青梅!”龙轻野不让。
祈云琉也一动不动,他好像真的就是来跟着阮青梅的,既不劝阻,也不支持,好似一柄没有思考能力的剑,只在龙轻野试图对阮青梅动手时,迅速出鞘。
“别碰她。”祈云琉剑指龙轻野。
“……咱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呢,祈、师、尊。”龙轻野牙齿咬得咯咯响。
系统:“亲呐,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
“让他们打,”阮青梅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边感慨,“真没想到,我阮青梅也有当红颜祸水的一天,还能让两个男人为了我打起来。”
不过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打死打残,她都不会心疼的。
至于天上那个狗子,是真狗还是假狗,要不要弃养,她还没做好决定,让她再想想吧。
身后兵刃争鸣,阮青梅转身,继续向大陆走去。
边走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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