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夕辞找到叶若风的时候,她正在后山的松林里瞎转,她并未迷路却在松林里来回转悠,看来是喜欢这片林子。
“你严师叔还有些话要和你师父说,我看你也无事可做,要不要随我去玉阙峰转转?”他也算是为师弟师妹操碎了心。
叶若风一直感觉这贺师叔有些严厉,比如说他当众说师父收她为徒是要她端茶送水,还带头取笑她说话结巴,总是和她过不去。
惹不起,躲得起,她为人处世的金科玉律又冒出来了,摇摇头说:“我不去。”
“真不去?不想去找找师兄们?”贺夕辞假意要走,实则在等她跟上。
叶若风果然没忍住,她得去找找裴隐,如果顺便,也可以看看小胖子,于是她说:“既然贺师叔盛情相邀,晚辈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跟着去转一转吧。”
贺夕辞没想到她人小鬼大,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知道冷淡而高傲的掌门师弟怎么受得了她,这师徒关系想必极其糟糕。
“贺师叔,神仙不是会飞吗?我们为什么要走路过去?”叶若风昨晚没敢问她师父,这时候忍不住来问师叔。
“神仙自然会飞。我会飞,但你不会飞,我就不能让你抱大腿走捷径。”贺夕辞说得有板有眼。
怎么会有这么斤斤计较的神仙!叶若风简直要怀疑衍星宫是个诈骗团伙,说不定他们根本不是神仙,也全都不会飞,只是在深山老林中故弄玄虚,骗了一批又一批单纯的年轻人来做苦力。
“我没骗你,只是让你跟着走一走,认认路罢了。”贺夕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又神神秘秘地指着一丈开外之处,“你看那是什么?”
叶若风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山崖上挂着许多绀色石头,形状看上去非常眼熟。她想起来了,是会剪雨的燕子。
贺夕辞看她很感兴趣,便乐悠悠充当解说:“别当它们是普通的石头,其中有几颗有灵气的,吸取了天地精粹、日月精华,转化成自身灵力,有时会悄悄变形,说不定还会飞。”
叶若风能找到苍岚山就是靠着这种会变形的石头,她很是喜欢,便问:“贺师叔,这些石头如此神秘,我能要一块吗?”
“这是你师父的山,你去问他,我做不了主。”
他做不了主还搬来炫耀,真是可恶,叶若风认定这贺师叔处处和她作对,偏偏又听到他说:“你可要好好修炼,不要到时候比这山里的石头还不如。”
可恶,敢情他炫耀半天,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嘲笑她。他还不如像师父那样,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免得彼此嫌弃互相伤害。
贺夕辞一路还同她介绍了许多其他事物,飞瀑流泉、奇花异草、还有些许奇珍异兽,每当她感叹仙山神秘秀丽而又雄奇险峻,便无一例外地落入他的圈套。
因为他最后总是说:“你可要好好修炼,不要到时候比一棵草还不如”“你可要好好修炼,不要到时候比一直鸟还不如”“你可要好好修炼,不要到时候比一片云还不如……”
够了够了,她认为贺师叔不该修仙,而应该去念佛,这絮絮叨叨的本事,连庙里的和尚也比他不了。
他反反复复说了很多次“到时候”,叶若风都没抓住重点,自然没问他是哪时候。
两人差不多走了近一个时辰,到达玉阙峰时已经过了午时。
有几名子弟请贺夕辞指点功法,他便让叶若风自己去转转。他不知道师妹与师弟谈完了没有,总之让叶若风在玉阙峰多待一阵最是妥当。
叶若风耳根终于落了清净,开始转悠着去找裴隐。
她起初想找穿穹灰色外衣的身影,但见到成群结对的师兄们都身着白衣,再看看自己的服装才想起来,衍星宫统一着装,光看衣服是找不着人了。
“叶师弟,今天可是不犯困了?”一个年轻的师兄经过她身边时故意笑她,还伸手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若不是她戴着玄雨,指不定当场就露馅了。
“师——师——师——师——弟,今天来找师——师——师——师——叔吗?不巧他这会儿不在。”另一个师兄学她说话。
“师弟,掌门师叔教了什么厉害的招式?快比划比划,让我们开开眼界。”又一个师兄取笑她。
可恶,贺师叔教出来的都是什么徒弟!她得赶紧找到裴隐,告诉他千万别学坏了。
裴隐当然没有学坏,叶若风从陌生的房间门口望见他时,他正在专心致志看一本仙法小册子。
“阿隐哥哥——”她边说边跑到他跟前,像很久没见一样新鲜。
叶若风说话虽是男声,但音调比其他男子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以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裴隐不觉得这称呼奇怪,现在毕竟人多口杂,还得提醒她注意一点,便合上册子正色道:“小叶子,你严肃点,别叫我阿隐哥哥,要叫师兄。”
“那你不还叫我小叶子吗?”她觉得他非常双标。
“好,叶师弟,请你叫我师兄。”
“那阿隐师兄?”叶若风睁着圆圆的眼睛去看他,让裴隐突然想起他们正式认识时那个晚上,他做自我介绍时说“小叶子,你若是记不住,可以叫我阿隐哥哥”,他没想到她那么听话,自那以后,她每次叫他便都是这个称呼。
现在突然要她改,大概不容易吧?也罢,“师兄”总比“哥哥”严肃,就让她一步一步慢慢改吧。
于是他没再纠正,转而问她昨天在苍岚山遇到了什么情况,是如何脱险的,又问拜师之后情景如何,掌门师叔好不好相处。
叶若风把前前后后的情况讲了一遍,突然一板一眼地说:“阿隐师兄,我原本羡慕小胖子和你拜入同一个师门,可以相互照应,现在又不羡慕了。”
裴隐发现她说到一半停住了,似乎有点气鼓鼓的样子,便问她:“怎么了?这么快就和你掌门师父打成一片,不需要我们照应了?”
叶若风连连摇头:“不是,是贺师叔太烦人了,他教的徒弟也烦人!阿隐师兄,你可千万不要跟他学坏了!”
裴隐忍俊不禁,正要问她是怎么得出了这个结论,一个小胖子凑近门来,悠悠地说:“裴师兄,你不公平。”
“哦?我哪里不公平?”裴隐不解地看着唐元。
“师兄们都叫你裴师弟,我叫你裴师兄,为什么他可以叫你阿隐师兄?”唐元说得有理有据,胖乎乎地真像一只汤圆。
叶若风觉得他的关注点真奇怪,这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她很大方地说:“听说你叫汤圆?阿隐师兄又不是我一个人叫的,你想这样叫他当然也可以这么叫,你试试?”
裴隐不禁背后一凉,有一个“师弟”当众叫他阿隐师兄,他有点担心同门以异样的眼光看他。要是再来一个,说不定别人真以为是他的问题了。
幸好唐元只张了张没叫出口,他实在想不通,这么肉麻的称呼那叶若风是怎么张口就来的。想不通便不去想了,又后知后觉地纠正:“我不叫汤圆,我叫唐元,元气的元。你看上去比我年长几岁,我便叫你叶师兄。”
“汤圆师弟,师兄知道了!”叶若风今日被开了许多玩笑,此时终于找到机会欺负一下别人。刚得意了一会儿却又见那张圆圆的脸上满是委屈,只得安慰道:“是师兄听错了,是唐元,唐元。”
唐元便消气了,小孩子果然是不记仇的。想起来昨日上仙山时,他与叶若风还曾因为该不该救对方而产生隔阂,转眼都烟消云散了,他们同入衍星宫,以后自当并肩作战,和谐相处。
“阿隐师兄,你有没有吃的?”叶若风着急来找裴隐,有一大动机便是来找吃的。她从昨日午时之后便没再吃过东西,唯一一块烤饼又拿去贿赂石燕了,到了今日仍然粒米未进,几乎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裴隐意外:“怎么回事?悉云峰没有食物吗?”掌门也太吝啬了,竟然只包住不包吃,岂不是虐待弟子?
叶若风有气无力地感慨:“神仙是不是不用吃饭?我看掌门好像就不用吃饭。”
“他可以不吃,但普通弟子总要吃吧?”唐元也不理解。
叶若风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一茬:“我忘记说了,掌门没有别的徒弟,就我一个。”因此他大概是没想起来,□□凡胎的徒弟是要吃饭的。
裴隐和唐元大感震惊,看不出叶若风到底有什么本领,能让衍星宫掌门将她收作唯一的徒弟。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裴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唐元也跟着一起瞅她。
“我没有啊,我也担心得很!”叶若风自己也搞不清状况,满脸可怜巴巴,“阿隐师兄,你到底有吃的没有?”
她天真而单纯,哪里能瞒住什么事?裴隐知道问不出个什么,也不再多说,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糯米糕递给她。
“多谢阿隐师兄!”叶若风感激不尽,师兄之前给她买衣服,现在给她投食,简直堪比衣食父母。
唐元突然插嘴,眼神写满幽怨:“裴师兄,我刚才问你还有没有吃的,你明明说的是没有。怎么叶师兄一问你,你就有了?你好偏心……”
偏心?裴隐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两个师弟是要争宠吗?
虽然他在凡间时也受到很多女孩子喜欢,但眼下他俩都是师弟,怎么能对着师兄搞这种争风吃醋的把戏?不必,大可不必。
“这怎么能叫偏心?汤圆,你看看自己和你叶师兄的体形,你多壮?他瘦成什么样了?他在悉云峰连饭都吃不上,我们是不是该给他留点吃的?”
唐元无法反驳,毕竟他人如其名,只能识大体地提醒叶若风吃慢点,不要噎到了。
叶若风虽然认为贺师叔很麻烦,但玉阙峰毕竟有吃的,还有人陪,她突然有点不想回去了。悉云峰冷冷清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莫名其妙收她为徒的掌门,怎么能和这里相比?
正这样想着,她突然听到了那个烦人的声音:“师弟,你怎么做师父的,竟然让你徒弟跑到我这里来找吃的?”
没有人回答。
叶若风猛然一抬头,看见了整个衍星宫之中最耀眼也最冷清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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