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近来了一个奇怪的方士。还是个女方士,而且一来就受了皇帝接见,钦封了个天师的名号,挂了个闲职,虽无实职,却受官居四品的待遇和俸禄。整个朝廷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仅皇帝对她重视有加,连五皇子都对她恭敬有礼。

    在天师别院中的贺易之也搞不明白他这次侍奉的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五皇子殿下对这位贵人的看重程度,连贺易之都是前所未见。殿下几个月前就开始让他学习另一个人的神态与笑貌,当时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既然是殿下的要求,他还是认真地学,一直学到殿下满意为止。

    起初他还以为殿下有新口味了,可直到那位贵人出现时他才终于明白他学这些神态动作是为了给谁看。

    殿下在派他来之前就将她的喜好全部告知于他,因为她喜欢医药相关,所以他临时熬夜恶补了药理,还会用药草熏香。因为她喜欢甜食,所以他拿出了他毕生所学所有做点心的本领。因为她似乎更偏好文质彬彬的男子,所以他收起了往日放浪不羁的姿态,刻意保持着一些矜持。

    可对方像块软硬不吃的臭石头。

    贺易之原本以为她应该又是会像往常那些人一样装一段时间假正经,毕竟在喜好一栏里写着美男子的人会是什么正经人。但是连日下来他发现这个人当真对他半点想法都没有。

    修道的人难道真的都是清心寡欲么,他不信邪。在天师别院这几天,他卯足了劲地勾引她,美食,美酒,美人,能拿出来的手段全都试了个遍。以至于他都有些沮丧地问她:“难道大人看不上奴婢的容貌吗?”

    得到的回答是:“我家那位更好看一些。”

    贺易之心中对于自己完美容貌的自信被这女人打击得粉碎。

    这世上怎么会有比他好看的人?!

    我家那位??也就是说这个臭石头是有七情六欲的就是没他的份?贺易之一生在风月场打滚还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他刻意打翻了茶水请她到已经准备好的花瓣浴里沐浴更衣。结果对方在院子里随便打了桶水就往身上浇,看得贺易之目瞪口呆,他准备的鸳鸯浴套路完美落空。

    他甚至试图给她下药,但是对方喝完像没事人一样,神色不变半分,从容地在一本名册上划名字。他耐心地等到半夜,听着墙角却听到屋里的人轻吟着唤着一个名字:“阿竹。”

    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在睡眼朦胧时她也曾经温柔地看着他,也是唤他:“阿竹。”

    贺易之心中逐渐生起了嫉妒之火,他无比嫉妒那个叫阿竹的人。嫉妒他的样貌能让这块石头落进凡尘,嫉妒她这样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嫉妒为何偏他一人能得到臭石头的偏爱。

    他哪里不如他。

    他自从记事起,没有人不夸赞他的美貌。他极其聪慧,无论学什么都一点就通。无论是儒林大仕还是沙场将领,哪怕是铁树他也能让它开花。

    他觉得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是这块破石头眼光有问题。世上绝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人。或许她其实是恋丑,以丑为美才看不上他。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是安慰归安慰,向殿下报告时可拿不出这种理由。他也只能沮丧地报告说那个女人软硬不吃。

    殿下倒一点也不奇怪。只说言姨确实就是这种人,道德感极高。不过同时又富有同情心,你不妨从此处入手。

    于是第二天贺易之就装受伤,为此他甚至狠心割破了自己那玉琢一般完美的手,血滴了一地,还特意摆出了自己练习过千百遍保证最为动人的神情,谁知道那位传说中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就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转头忙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把贺易之气得半死,血都干了那女人也没回来安慰他一句,最后还是他自己回去包扎伤口。他还不死心,回头继续拿着手上的绷带卖惨试图唤醒对方“富有同情心”的一面。但对方只是托着腮回了一句:“真亏你下得去手。”

    臭石头!她分明就是茅坑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贺易之眼见这臭石头与他相处了这么几日还一点动摇也没有,气的他出了下下策,直接脱光了站在正在划名字的李微言面前,主动显出他那傲人的家伙。

    可对方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然后接着说出一句让他破大防的话:“还是我家那位的更好看一些。”

    贺易之脸上的完美笑容即刻碎裂崩解。要不是殿下不让,他当场刺杀这个女人的心都有了。于是他破防地揪着李微言的衣领质问他那里哪里不完美,明明形状长度颜色都很完美!

    “你就这么喜欢你自己的xx吗?”

    贺易之瞬间觉得自己应该再也不会对这个女人有想法了。

    但是身体似乎不那么听他的话,他脑袋里总是时不时浮现那个没有半分风情可言的可恶女人,还有她口中那个叫阿竹的人。

    臭石头也会对着男人露出欢愉的神情吗?

    可那块臭石头,连笑都很少对他笑过。

    臭石头如果爱一个人那么认真的话,为什么不能也爱他一点呢。

    为什么没有人这样认真地爱他呢。

    贺易之今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甘,和如此强烈的嫉妒。他会幻想自己如果是她口中那个完美的阿竹,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呢?她也会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软语求欢吗?她也会每日那样温柔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吗?

    易之,易之。

    当然这些幻想会在看到李微言那张冷脸后瞬间烟消云散。

    她果然是没有感情的臭石头!

    而李微言也已经划到了名册的最后一页。

    贺易之不清楚这个名册意味着什么,因为这是殿下给她的,而殿下的事情不是他该打听的。他只需要向殿下汇报她划名册的进度,其他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会比较好。

    可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份名册划到头,她就会走了。

    太好了,臭石头走了他就解放了!

    ……吗?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不希望她把这些名字都划掉。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留下这块臭石头,明明她那么不解风情,明明她又冷酷又无情,明明她的心像捂不热的冰,明明她从不会有任何回应,明明……

    该死的。

    他有些慌了。

    他曾经发誓自己的真心只给殿下的。殿下又温柔,又体贴,从来不吝于对他的赞美,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也从不亏待。如今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全是殿下给的。

    可是,他真的很嫉妒那个叫阿竹的人。嫉妒得发狂。他会在自己的幻想里勾勒那个传说中完美男人的样子,长得很好看,会医术,会做甜点,连那处都很完美。可越幻想他越是沮丧,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模仿的就是那个人的神态。他很努力地学了,可就是学不像。

    随着名册的最后一个名字的划去。他知道这一天还是要来的。他向殿下禀报,而殿下给他另一本册子让他转交。他不敢看册子上任何一个字,完好无损地转递给了李微言。

    李微言接过册子粗粗翻了几页,便停在某一页的一处。贺易之能看出她的皮肤因激动而泛红,连指节都攥得发白。下一刻她有些颤抖地站起来,攥着那本名册,大骂:“屮你妈谢秋明,你他妈早知道!!”

    这是自她来到京城以来,贺易之见过她情绪最激烈的一次。他没想到这块石头也有崩裂的时候。她脸上的愤怒和担忧不加任何掩饰,甚至指名道姓地骂着五皇子殿下。

    还没待他反应,一阵风吹过,李微言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空荡荡的书案,和空荡荡的天师别院。他站在那里,觉得心中哪处也变得空荡荡的。

    他战战兢兢地向五皇子殿下报告了她最后留下的咒骂,而殿下不仅不恼怒,甚至发笑。他难得有一次多嘴问殿下为何发笑。

    谢秋明笑够了却只是回说:“这世上能让仙人也痛苦的事情多罕见啊,这不好笑吗。”

    殿下笑,他也陪着殿下一起笑。可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他又无可避免地担心起那块石头。臭石头也会心碎吗?她流泪时会是什么模样?

    而他心之所系的那个人,满心也只有千里之外那个叫阿竹的人。

    李微言几乎是狼狈地冲回了江林县竹庐,可竹庐里空无一人,她大声地喊着竹山的名字,可竹庐里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她揪出了锅炉小妖,锅炉小妖惊恐地捂着脑袋说它什么都不知道,大夫已经出门好几天了。

    李微言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她飞一般地往外跑,只见萧瑟的乡间已有不少门上上着锁贴着封条。她用望气术只看了一眼就被铺天盖地的魔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如此,她明明设了阵,魔是没有办法直接进来的。

    她探了几间被封住的宅子,见里面果然是无主的人傀。心中更是惊慌不安。

    阿竹到哪去了,他到哪去了。他是不是也……

    李微言及时稳住自己慌乱的心神,想到他如今是被命绳系着的,若是有什么万一她一定能感觉到。所以他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她飞到半空快速地检视着整个江林县,但所见的景象让她的心凉了大半。江林县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显现出了人傀的状态,甚至连官府都已经沦陷。她越看越慌,哪怕是知道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命绳定有反应,可她还是怕万一。

    飞遍了整个江林县,李微言也没有寻到竹山的踪迹,她几乎已经没法再保持冷静了。她的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怕他被制成人傀,或是已经成了人傀的晚餐而她还不自知。

    她也管不得是否会打草惊蛇,毫无顾忌地将神识展开,像是曾经苍墟山那样在江林故技重施。神识极快地扫过周围的村镇,可所感知到的一切让李微言冷汗涔涔。

    周围的村镇情况比江林县更糟糕。江林县好歹白天还有一些意识清醒的人在维持生计,可外边的几个村镇则是一片死寂。所有人像失去了提线的木偶一般静静待着,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这些数万人聚居的地区,却安静到听不见一点声音。

    此时的河西镇,竹山二人正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蒙。

    前两日还演出一副热闹繁荣景象的小镇,如今一点动静也没有,静得让人发毛。原本他们二人没打算进镇子里来看,可只是从镇子外都能感觉到,安静得太诡异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店面都大门紧闭,宛如一座鬼镇。他们本想寻出一些人的食物之类的,毕竟他们已经饿了三四天了,期间只打了几只兔子勉强果腹,而这里视线所及一切看起来像是食物的东西都已经腐烂变质。

    他们猜测河西镇没有继续演出一派热闹景象的原因,应该是因为肉瘤和那个被砍下头的魔物。在那个自称李微言的人焚尽了魔物的头颅之后,周围万物的生息都静止了。

    他们一路往江林县赶,坏消息是他们依旧找不到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竹山几乎完全走不动了,好消息是期间郑直夜游时恢复了过去一动不动的模样,至少目前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饥饿和干渴已经快要把他们打败了。连日来几乎滴水未进,对凡人来说,这两样东西比魔物还要致命,以至于他们甚至觉得被污染的河水也许可以喝下去。

    “我记得河西有座小驿站,我们去那牵两匹马,应该半日内就能回县城。”郑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从周围的街道来推断驿站的方位。

    虽然县城的情况估计乐观不到哪去,但是好歹还有正儿八经的食物。

    可突然间强烈的耳鸣刺的二人头痛不已,郑直不得不捂着耳朵半跪在地上抵御着耳鸣带来的头痛。

    竹山本就体力不支,这样强烈的头痛让他整个人向前倾倒,却在下一刻落入一个不是很宽广但是相当结实的怀抱里。他都不必抬头,只是嗅着对方项间的味道便安心了下来。

    “你回来了。”

    “唔……我回来晚了。”

    竹山能够感觉到她脖颈间因为着急而渗出的汗水和升高的体温,还有她浑身因为过于用力地抱着他而止不住的颤抖。他也很想抱着她,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李微言身上。

    “回来就好……”

    “嗯。”

    竹山已经记不清他最后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他只记得意识模糊间感觉到自己被稳稳地托着,鼻间闻到的也是熟悉安心的味道。

    他其实依然有模糊的意识,却睁不开双眼,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被小心地安放在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床席上,可以感觉到侵袭入他口腔的唇舌,可他感觉不到身上那人的欲念。

    对方无比小心,像是怕弄坏了珍贵的宝物,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谨慎。竹山想要回应她的爱意,但他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竹山已经数不清他们到底有多久没有过过夫妻生活了,她这段时间总是忙碌且疲惫,以至于他只能自己在深夜自己处理那无处安放的欲念。如今妻子就在自己面前,他能够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妻子,却动弹不得,活像个不能人道的。他意识虽然还不完全清醒,但□□几乎要把他烧没了。

    不过渐渐的,不知为何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和力气。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温和地游遍他的全身,轻易地缓解了连日来积累的疲劳和强烈的酸痛感。只是取回了一点的力气,他便开始热烈地回应。

    但对方依旧是小心翼翼,极其克制,像是溪流娟娟,与渴求着更加热烈的爱的竹山截然不同。

    “言儿……给我更多……”竹山渐渐抬起的双臂将身前的人儿环住,睁开那双迷离的眼,映入眼帘的是妻子那双璀璨的金目。

    李微言虽然很难拒绝这样一个美人迷离的求爱,可却仍然没有依着他。“不可以。”她封上了竹山的唇,试图用唇齿间的依偎交融来缓解他的心火,但效果似乎是火上浇油。

    同时竹山似乎恢复了越来越多的力气,不适和酸痛感也逐渐消失,直到竟然能反把妻子锁到身下。而李微言被锁住后也不挣扎,只是任由丈夫胡来。

    即便如此,李微言的精神似乎也没有沦陷,她始终无比清醒地观察着竹山恢复的状态。

    李微言虽然对这方面的欲望收放自如,可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如她一般,他早已融化在了熊熊的心火之中,连李微言那双清醒而沉静的金目都会让他产生亵渎神灵的背德感。

    直到他把积累已久的欲望一口气全部宣泄出来,才拥着妻子疲累地睡过去。

    “……搞得这么累那我不是白费功夫了。”李微言苦恼地看着沉沉睡去的丈夫,眼中的金光也已散尽。但是看着竹山安稳的睡颜,她又释然了。

    算了,也不亏。

    只不过这么激烈,会不会怀孕啊。

    这个时间段如果怀孕的话可不算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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