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不必担心身边的人半夜突然发狂袭击,也不必担心被红眼的病人或是什么其他的怪物趁虚而入。他难得地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

    可是一醒来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竹山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虽然身体已经不再酸痛疲惫,可心还是空落落的难受。

    他起床穿好衣服,然后再将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床单取下换洗。他看着床单上的污渍愣着出神,昨晚看起来并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可为什么醒来时她却又不在身边呢。

    竹山落寞得像个被始乱终弃的怨妇。他把自己的脏衣服和床单一同抱起,准备放到院中泡水。可一开门,就看见妻子在灶台前自言自语地忙活。他放下手里的脏衣物,快步走上前去把妻子搂在怀里。

    正在琢磨铁锅翻炒的手法是不是跟刀法里某一式差不太多的李微言被突然从身后伸来的手揽了过去,有些猝不及防,她微微偏过身子抬起头:“锅上还有火……”

    话还没说完就被封上了嘴。竹山将她吻得几乎要窒息才肯松开。

    锅炉小妖被恩爱夫妻的酸臭味酸得收回脑袋,老老实实地把火调小防止糊锅后凶女人又拿它问罪。

    “菜要糊了……”李微言面色潮红轻轻喘息着。若不是现在他们身在屋外烈日当空,灶上还起着火,竹山几乎想把她一个横抱回去继续云雨一番。

    竹山温柔地拿过锅柄:“我来就好。”

    李微言并不擅长烹饪,在所有的步骤里她最擅长的是烧火和洗锅。因此已经出锅的那几碟菜看起来卖相实在不佳,而锅里正炒着的菜,竹山尝了一口汤汁也被咸得皱眉。

    李微言有些忐忑地看着竹山:“很难吃吗……”

    “还好。”竹山违心地说道。

    至少看起来刀功不错。

    多亏了竹山的掌勺,最终还是将这锅咸得发指的炒菜救回来一些。起锅装碟时,正好另一边小灶上烧的米饭也已经熟了,米饭的水放的有点多,看起来有些软烂。

    不过对于结婚到现在第一次做饭的李微言来说,算是成绩尚可。没有做成稀饭已经让人喜出望外了。

    夫妻二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吃了午饭。这一桌子菜竹山吃的很高兴,而李微言自己尝了一口直皱眉头。

    虽然算不上难吃,但是跟好吃基本上也不搭边。

    竹山虽然很多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但吃相依旧斯文,李微言则是因为觉得味道不怎么样而被迫斯文。

    期间竹山有些担心地询问郑直和那些病患的情况,而李微言告诉他不必担心。魔傀和傀主看起来像是已经陨灭了,郑直自己恢复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正常,而那些已经完全人傀化的也不再危险,她有办法处理。

    竹山有些困惑地追问人傀是何物。

    李微言耐心地跟他解释。魔傀是一种魔界原生的生物,没有神智和自己的意识,只知道不断地增殖,它的血肉取之不尽,一旦被人或者其他动物摄入,就会开始在他们体内增殖,直到完全侵入五脏六腑控制本体。而傀主则通过秘法与魔傀相连,可以控制着由这个魔傀而产生的所有傀儡。

    解决的办法就是将傀主的魔丹焚尽,剩下的灰烬可以净化被魔傀污染的事物。

    竹山顿时恍然大悟。

    “不过魔傀和傀主是谁解决的啊,路过的修士吗?”李微言扒拉着软烂的米饭,艰难地下口,她其实比较喜欢吃干一点的。

    说到这个。

    竹山突然抬头看她:“你是不是娶过好几房夫君。”

    “咳咳!咳!咳咳!”李微言差点被米粒活活呛死。

    她刚要义正辞严地举天发誓绝无此事,可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好像,她,生前,确有几位,丈夫。但是那都好几百年前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啊??

    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非常小声的:“阿竹你从哪听来的不靠谱的…”

    “那……大衍国师,还有天下第一方士又是……?”

    李微言又被呛到。“阿竹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我见到她了。”

    “?”

    “那个大衍国师李微言,在我生死一线的时候突然出现了,然后又突然消失了。”

    李微言整个人愣住,听这描述她大概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生前那副做派如果被看见她也就社会性死亡了。

    “……她还……挺特别的。”竹山半天才找出一个比较中性的形容词。

    李微言艰难地咽下嗓子眼的米饭。

    “郑捕头他也看见了。”

    李微言开始考虑搬家的可行性。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呃……”李微言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生前的作风,又看了看竹山那张英俊的脸,虽然不知道那个人间留影到底透出去多少底,但是按李微言自己的回忆来说,如果是遇到这样的美男子,应该会当场开始诱拐。

    当时的李微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宫里的,天下还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那个李微言又有野心,又有欲望,摆弄起人心来比谢秋明还要得心应手。

    “我说过的……我生前,算不上什么好人。”李微言似乎又想到了一些别的,神情也冷了几分。与生前那些比较香艳的记忆比起来,李微言作为人的一生,沉重的东西似乎更多一些。

    “所以……那当真……是你?”

    李微言点了点头。“那应该是命绳的留影。”

    竹山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自己的妻子,可实在看不出眼前之人跟他那日所见的人有半分的相同。

    看出了他的疑问,李微言倒也不避着,只说她生前年轻时确实就是这番做派,如今倒也算不上浪子回头。

    只是因为凡间时的一切都不会带到天上,升仙时一切的感情和欲望都会被抹灭,作为大衍国师的那个人,更像是被天道磨灭了,只留下一具名为李微言的空壳。

    除此之外还剩下所谓的『道』。斩妖除魔之道,戍卫人间之道。而那个名为李微言的空壳,循着道的痕迹和人的义理,花了数百年才又成为一个『人』。她也没有料想到那根命绳里居然还存着一些『李微言』的影子。

    “不过阿竹见到那副模样也就算了,郑直也见到了,那我得找个机会灭口。”

    “不行!”

    虽然嘴上开玩笑说要灭口,但是吃完饭后还是很老实地带着竹山去县衙看望郑直。

    不过此时得了郑直回信的江林府衙已经慌的像热锅蚂蚁一般。

    又是红眼夜游病人,又是妖魔,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县衙能处理的问题的极限。这些话若不是从郑直嘴巴里说出来的,他们断然是半个字也不信的。若是按郑直的说法,那岂不是什么水也不能喝,连带着用了水的吃食也不能吃,那岂不是活活饿死渴死,这下场可不比变成红眼的疯子好到哪里去。

    林县令也是六神无主,他拿不准现在该联系附近的同僚沟通情况还是陈书一封上报朝廷,他这几十年的为官生涯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若是上报朝廷,不知几时才能得到回应,江林县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可以等了。那这样,本官与江云县县令素有交往,我先修书一封,由郑直你送去江云县衙,看看能不能联系一番一起应对此事。朝廷的奏疏便由官驿加急上报。”

    河西镇隶属江云县,如今只能祈祷江云县衙附近的情况不那么糟了。

    “是。”郑直得了令便要出发,虽然一夜的休整并没有完全恢复,但眼下的情况不容得他继续休息。他正准备退出后堂,却见竹山夫妇登门拜访。

    他们二人是为了拜谢郑捕头的救命之恩而来,顺便帮郑捕头疗伤换药。林羌这才得知郑直身上受了不少伤,亦是心疼不已。连忙请竹先生看一看。

    郑捕头着实算幸运的,这么几天的折腾,伤口居然没有化脓发炎,实在是吉人天相。

    不一会,又有衙役慌忙来报:“大人,大人,仙人来了!”

    见他如此慌张,林县令有些不悦:“什么仙人?”

    “就是上次降服的女鬼的仙人啊!”

    林羌闻言大喜,连忙起身出门前去迎人。这还是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下雨了有人来送伞,想必仙人一定对这怪疫有办法。

    郑直伤口也包扎好了,便随着大人一同去往前堂,却见堂中只站着一人,便是上次那四位仙人中看起来有些憨傻的卢昇。

    林羌的满腔热情登时凉了一半,但还是保持礼貌接待了这位看起来经验不是很丰富的小仙长。

    “林大人无需客套的,在下此次前来是为了解决傀疫。”卢昇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愣头青的样子,但行事和语气都沉稳了不少。

    “葵……疫?”

    “哦……我是说,是现在肆虐江林县的怪病。”

    一听仙长是为了他们县的怪疫来的,林大人熄火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然后再次充满热情地邀他入后堂细谈。

    “小子?你怎么来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卢昇耳中。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卢昇闻声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李微言已经跟到了前堂,他顿时结巴了起来“前前前前辈!”

    李微言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前,前辈好,竹,竹先生好……”卢昇有些拘谨地缩起了身子,不像之前那样伸展。

    “舌头捋直了慢慢说。”李微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上次见面的时候这小子也没拘谨到这个地步啊。

    “小仙长有礼了。”竹山欠身。

    “我……晚辈是受师门之命前来拜会前辈的,前辈的传书归云山已经收到了。”卢昇深呼吸才捋直了舌头,这不怪他紧张,眼前的前辈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仙。

    李微言对于归云山的效率有些惊讶,昨日刚传的信,今日就已经派弟子日夜兼程赶到了,比天上那帮家伙效率高太多了。

    “嗯,小子,你巨剑诀学的如何了?”

    卢昇脸越憋越红:“晚辈愚钝,许多剑诀深意尚不能参透。”虽然他每天都翻,几乎快把那本巨剑诀翻烂了,但奈何资质并非天才,只能通晓一些其中的武技,而心法口诀则是难寻窍门。

    “不急于一时。”

    “李方士与仙长似是已经熟识了?”林羌问道。林羌和郑直有点无法理解这个小仙长怎么突然就对李方士毕恭毕敬了,在他们的印象里他们上一次见面好像话都没说上两句。

    “确有些交情。”

    听到李微言这么说,卢昇肉眼可见地控制不住高兴的表情。

    前辈说跟我有交情诶!

    “前辈,我这次来带了不少的仙草来治疗傀疫,一定能帮上前辈的忙!”卢昇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忱。

    “仙草的话应该不用了。”

    “啊——?”

    “林大人,不是要去后堂谈疫病吗?请——”李微言先手一个反客为主,搞得林羌措手不及。

    在今天之前,林羌印象里的李微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方士,也许可能有一点点本事,不过更广为人知的标签则是竹先生的夫人。毕竟在江林县,还是竹先生的名头更大一些,大多数人对李微言的印象也就是个时不时跟在竹先生后边不大起眼的女子。

    可现在对着江林县地图指点江山的女人看着可并不像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女子。尤其是归云山的仙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一副洗耳恭听教诲的模样。

    李微言说傀疫的解药便是现在的河水,林羌不信,毕竟这与郑直与竹山九死一生探回的消息完全相悖。一边说是传染源一边说是解药,他更愿意相信郑直一些。

    竹山便站出来将李微言与他解释的魔傀又重新与林羌解释了一番,这才让林大人将信将疑。

    而李微言没有管他,只是继续看着河道支流的走向。“河道走向没有阻碍,直上直下水流流速快了些,解药的效果撑不了几天……卢昇,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啊……我?”卢昇被突然点名,有点慌乱,只好挠着头硬答:“应该……赶紧让被所有傀疫影响的人喝下河水。”

    “方法呢?”

    “啊?”

    “像江林县这般还没有全军覆没的可以靠着亲人帮助饮下河水,可像上游那些已经全部变成人傀的,要怎么喝水?”

    “那就……组织百姓,挨家挨户地上门喂水?”

    “蠢办法,不过最蠢的办法也是最直接的。”

    卢昇面前的李微言宛如一个严格的老师,有意引导卢昇思考。而卢昇也是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晚辈愚钝,只能想出蠢办法来。”

    “小子,好好动动你的脑子。”

    卢昇苦恼地挠着头,心想若是师姐在这肯定能领会到前辈的意思。

    李微言叹了口气,谢秋贤天天挂在嘴边的还真没骂错,还真是傻木头。

    只不过旁边三个凡人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办法。“言儿,若是不挨家挨户去喂水,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阿竹是寻常人,自然也只有这一种办法,可卢小子又不是。”

    卢昇一脸茫然。

    李微言捂脸,她就不该强求这傻小子能像他师姐那么灵光。

    “小子,你好好想想,能够同时滋润天地万物的水,是什么?”

    卢昇想了会:“雨……?可是,这跟河水里的解药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微言摇了摇头。“小子,听好了,我现在便来教你一些天地五行运转的道理。”

    卢昇立刻直起身子,认真聆听。

    “你觉得,天上下的雨水是哪来的?”

    “是……雨神的仙法?”

    “蠢小子,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雨神,天上的每一滴雨水都是从地上来的。”

    “啊?”

    “啊什么?天地五行,没有任何东西是能凭空出现的,万物循环轮转都有道理可循。世间没有凭空出现的水,天上的水自地面而来,地上的水自天上落下,循环往复万世不休。”

    别说卢昇,旁边三个不修仙的也听得一愣一愣,方士这是在,讲经吗还是?

    “可是……那我要如何把地上的水变成天上的水呢?”

    “哦那就是你需要想的办法了。毕竟你才是仙门派来拯救黎民的仙师,办法当然是你来想。”

    “啊——?”

    “别啊了,还不赶紧去寻个宽敞点的河道想办法,还在这啊。”说完就把卢昇给踹了出去。

    见卢昇被赶了出去,郑直有些疑惑地问李微言:“小仙长去弄什么天水……那我们该做什么?”

    “我们当然是去挨家挨户送水啊。”

    “可你不刚刚才说这是蠢办法?”

    “蠢办法又不是坏办法,相比起五行那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还是人自己更可靠些。”李微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那你刚刚为什么跟小仙长说……”

    “他要修仙我们又不用修仙。”

    无法反驳。

    “不过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比如宣传说归云山来的仙长在河水里投了仙草,喝了可治百病健筋骨?”

    这套骗子话术怎么这么熟练啊?

    但是好像也不是不行。

    虽然李微言看着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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