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众人起了个大早,动身前往幻浮城。
蔡明全果以身体抱恙请了辞,非乃风寒,而是花茶廯所致的吐泻反应。
楚贤慰问几句,便留了人在辉丰服侍蔡明全。
余下的同楚贤季禅渊一起上了前些时日租的客船,便衣侍卫七人,代号分别为一来,二去,三魂,四喜,五谷,六顺,七魄,诊脉大夫一位代号坨仙,掌船壮汉一人代号驭风,御用小厨一对代号花椒和八角。
众人备了菜粮些许,中等规格的客船正好满当。
昨夜季禅渊只匆匆跟在楚贤后边回的客栈,二人许是都有心事,一路无言。
经过整夜发酵,二人之间的暗流便显的愈加悱恻难解了。
早上一同集合商量事宜之时,季禅渊便只混于七侍卫之后,避开与楚贤正对相触。
登船后,楚贤只无言进了自己隔间。
午膳是花椒和八角所做,季禅渊与侍卫们一同用过膳食也不见楚贤出来,心中不免在意起来,连带自己也吃不下几口便停筷发闷了。
“将军,尝尝我们自搓的糯米团子,淋了糖浆,可口的很呢。”花椒脖上环了条汗巾,方净过面,鼻尖还垂着水珠,眼含期盼。
季禅渊笑着夹了块团子,入口慢嚼,“嗯,香甜的。”
花椒这才放开笑了,“将军喜欢便好。”
“将军在漠北是不是嫌少尝得此般甜口糕点?”七魄道。
“军中事务繁多,每天成千上万人等食,自然少有空余功夫备什么闲暇甜糕。”季禅渊只笑道。
待看到七魄之脸是,季禅渊才卒然一愣。
双眸静谧,面色和悦,细瞧仍旧能找到些许内敛怯怯之神。
只是当真同过去变了大样。
“你”
七魄笑了笑,“将军可算是认出我来了。”
这个七魄,从小便跟于楚贤身边,只是为人怯懦,总是容易叫人忽略罢了,话说此刻季禅渊猜意识到,原来七魄,是这人的名。
季禅渊笑了笑,“实在惭愧,你都来了这么多日,我现下才认出来。”
七魄只摇头道,“将军公务繁忙,卑职了解。”
二人叙了些旧事。
季禅渊问七魄是否还侍奉楚贤,七魄只道未曾断过。
如此便叫季禅渊难不心中心声叹惋。
这些年,若在楚贤身侧的是自己
转念思到,现下如何懊恼都也是无济于事,便无奈转笑。
七魄则体恤道季禅渊这些年在外受苦了。
季禅渊只道习惯了。
故人重逢,虽说过去未多亲近,现下问暖之下,倒也是另有一番感慨。
一边的六顺许是怕七魄说多越矩,便以手肘顶了顶七魄,示意其收着些。
“无妨。”季禅渊笑道,“日后我们便要同作同息,彼此潜熟也好多建信任。”
季禅渊如今主动悦色示好,余下几人也便不好再端着,面上都多了些舒畅笑颜。
“其实卑职一直以为足以在漠北称雄的大将军,必定是魁梧壮伟,不想亲见之后,全然颠覆了卑职认识。”五谷赶忙补充到,“卑职不是说将军有欠气魄之意。”
五谷眉心一痣,面型偏方,眉浓鼻挺,确是比七魄多了些英气。
季禅渊笑着摆手,“我知晓,许多人见了我都言同他们的构想大相径庭,相貌还真是我难以主掌的。”
“将军相貌如此细腻,叫人瞧了就想亲近,同那些张扬狠戾的猖狂之徒全然不同。”五谷自己都夸耀的羞怯了。
“你那你们可得小心被我这无害的皮囊给欺骗了。”季禅渊摇头道。
说着众人便都笑了。
发觉季禅渊待人耐心和善,几人便开始轮番发问,季禅渊则都一一作答,未表现出半点傲气或高人一等。
这般使五谷等人所问越发离谱,后连在军营如何方便这种无厘头的问题都出来了。
“五谷,你可悠着些吧,以后若是上场打仗,可别见着敌人,小解裤子上了才是。”五谷拍桌起身要去打三魂,“你才尿裤子呢!”
二人便这般围着桌子追打着不停下,季禅渊劝叫了几句,也不起效,只得随他们去了。
三魂人还没打着,倒是在楚贤面前摔了个跟头,“参…参见太子殿下。”
“嬉闹些什么,如此大动静?”察觉楚贤朝饭桌这瞟,季禅渊下意识闪躲低头。
“殿下恕罪,我们下回一定注意。”五谷挨着三魂跪下。
其余五人也跟着上前要下跪。
“都莫跪了。”楚贤绕开几人,径直往季禅渊那边去,季禅渊跟着起身,行礼,“季将军,你同我来。”
湖面涟波逶迤,船舱内唯有水流淅沥声以做伴响。
“母后传信与我。”楚贤对着书台努嘴。“将军且看看。”
季禅渊踌躇道,“这”
“有何忌惮?看且罢。”说着便到窗头望风景去了。
季禅渊明显觉察到了楚贤克制的怒意,胆战的摊开书台上的信纸。
“贤儿在外已有相当时日,母后甚是挂念,听闻季将军助你铲扫了一邪人教派,父皇得知甚是快慰,母后亦是欣喜,还望贤儿初心如磐,奋楫笃行。
然汝年尚轻,行事切要左右瞻顾。官宦之系远比你所想的要牵盘错节,这回你严惩那三戾徒,幸是未牵扯出权势大家,但仍需警醒。
此类人□□,季将军较你多些考量,平日你也多问取他之见地,如此方才是保全成事之道。”
季禅渊将端妃之字反复细读了两遍,“端妃娘娘抬举末将了,殿下之才略绝非末将可企及。”
“将军可觉察出了母后语外之意?”
“端妃娘娘望殿下成贤之心甚切。”
“非也。”楚贤收回望景目光,定定注视季禅渊,“父皇从未与妃嫔论过政,母后又是如何连我处置了几人都致密知晓的?”季禅渊看来楚贤就差把兴师问罪写脸上了。
“许是皇上欣悦正盛,多道了两句也未可知。”季禅渊尽可能想表现的坦然。
季禅渊当真不知端妃是如何全监如此祥尽的,即便他并未呈信端妃,但他事于端妃乃楚贤所心知肚明,如今楚贤第一个怀疑到自己身上,确是有理可循。
“季将军,本王当真希望你能对得起本王的信任。”
季禅渊以膝触地,垂首道,“殿下明鉴,末将既在殿下左右,便决心忠志不移。”
舱内静声良久,终是楚贤松下态度,走到季禅渊身前将人扶起,“方才是我冲动。”
季禅渊只摇头无言,抽身独落楚贤双手滞空。
“末将知道,殿下是觉末将与娘娘通风报信了。”后知后觉的心酸憋屈之感竟让季禅渊收不住口,“殿下如此不信末将,为何还要带末将出巡?”
楚贤亦是有些无措,“你这是何态度?”
方才几近缓和的气氛,瞬时便扯开了鸿沟。
“是!”季禅渊艰难的咽下哽咽,“末将花言挂口,算计加身,以利禄为风标,视前程如性命,谎言连篇,不仁不义便是末将座右铭!”言毕季禅渊才有中大梦初醒之感,气息紊乱的不像话。
这便是将破罐子破摔演绎的淋漓尽致了。
“本王不想看见你现在。”楚贤后腿二步,“出去。”
季禅渊深吸了口气,勉强行了礼便离开了。
方到船头,便闻见舱内此起彼伏的陶碎物裂之声。
楚贤定是怒急了。
若是平日,两人断不会如此冲动,原是二人都憋着闷气无处发泄,才致使一点便燃了。
端妃这封信,便是干柴碰着的火星,若不是次封信,也会有别的火星子燃了这团柴。
楚贤早知季禅渊为端妃效力,季禅渊也未曾奢望重得楚贤之信任,这是他们重遇后便时刻自警且心领神悟之事。
如今也是可笑,前者恐后者待自己不诚,后者怒前者疑自己不忠。
藕丝究竟如何相连,谁先动了他心,谁人愈渐贪心想要更多?
又是谁不敢承认?
“将军殿下无事吧?”五谷此时第一次见皇子动怒,说话明显胆怯了不少。
季禅渊定神道,“无妨,你们只悠着些,莫要触到殿下眉头便是。”
一边的七魄示意五谷玩去,复又来到季禅渊身边,“将军你呢,无事吧?”
季禅渊费力的撤了笑脸,“劳你惦念,我无事,替我去花椒那问问有无备用的茶盏吧。”
七魄受命正要跑开,复又折回,“将军也要悠着些,不要与殿下正面冲上了。”
季禅渊笑着拍了拍手,“谢过提醒。”
夜里的风夹着寒气,季禅渊将昨日没吃完的麦芽糖翻出来,挨着窗砸吧了起来。
楚贤已经一日未食,明日最早也要傍晚才能到幻浮城,若是一直这般赌气下去,怕是身体要吃不消。
“将军,方才八角下了碗葱油面,你要不吃点?”七魄嘴里不知嚼着什么,脸颊鼓囊着。
季禅渊摇了摇头,将怀中的麦芽糖递向七魄。
七魄摆手道,“哈哈谢过将军,我吃糖蒜呢,一会混味儿了。”
七魄就着小板凳坐下,“将军喜欢食甜?”
季禅渊略有些难为情的将麦芽糖重新包上,塞进胸前内兜,“以前吃得少。”
“哈哈,将军无需不好意思,谁人不喜甜呢,将军苦了这么多年,理应比常人多吃几倍甜。”
季禅渊笑了笑,心中有挂念,笑也难舒展,“一会我将面给殿下端去,夜里风大,将军也快些进里头休息吧。”
“不必的。”季禅渊大概能想到楚贤那副不悦的神情,这不是乖顺的七魄应该承受的。
“将军放心,殿下的气性卑职了解,况且卑职不怕被骂,此事交于卑职做便好。”七魄起身拍了拍衣尾,便要往八角那去。
季禅渊想要阻止,“七魄,当真不用。”
“将军不必担心,我只管去了。”
季禅渊望着七魄跑没影,心底又是一阵凄凉,楚贤的气性,他亦想摸透。
片刻后,七魄回来报明情况。
“如何?”季禅渊想问楚贤可有吃下,瞧着可有消气…左右反应了会,只问,“你未受委屈吧?”
七魄摇头,“我同殿下说将军同殿下一起绝食了,殿下若是不食,将军怕是也要一同挨饿,于是殿下便命我将面放桌上,半句没数落我。”
“怎的带上了我?”季禅渊整了整衣裳偏开头,“我只是没胃口,并非…”
“卑职了解殿下,同他提将军最是有效的。”
季禅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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