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师傅听从命令,绕着别墅区开了两圈,恰好在入口碰上了纪成川。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快十二点了,这里是李灼最远的一处别墅,开车到市区都要接近一个小时。附近不好打车,那人又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看样子是真要步行回去,那要走到猴年马月。
那人也是倒霉,李灼对床伴算好的,碰上喜欢的花几千万都不在话下,今天这个显然是不喜欢,可能还惹急了,想出这么折磨人的法子。
“前方三百米处左转,预计到达时间两个小时十三分钟。”机械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纪成川神思恍惚的听着。
残存的酒气彻底消散,初夏清凉的风灌进他的衣领,他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颤。
他的心乱成一团。
该怎么解释李灼今晚的行为?是酒后乱性?还是别的什么不敢设想的东西。以后又该怎么面对他?装作若无其事?可万一李灼想起今晚的事呢?……
纪成川在传统的家庭教育中长大,父母教给他,凡事先找自己的原因。
今晚的确不是李灼一人的荒唐。
亲吻无疑是感情升温的重要途径,它是脱离欲望又涉及欲望的奇妙结合体,纪成川拥有高度精神洁癖,认为亲密接触理应留给爱的人,在这样的思维下,当李灼欺身过来,而他没有下意识推开,问题就很严重了。
这证明,他并不排斥与李灼的亲密接触,这也证明他对李灼拥有特殊感情。
他从没谈过恋爱,也没搞过暧昧,第一次尝试心动的感觉,辨明得也就更快些。
但随即而来他感到了恐惧,对建立亲密关系的恐惧。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以及怎么确定李灼的心意。李灼的优秀显而易见,就像远在天边的一道夺目彩霞,他看的见他,却不知道李灼有没有看见他。
纪成川并不自信,甚至他总活在异类性向的阴影下,他所能感受到的,都是华丽大厦折射后的阴暗面,如果李灼只是玩玩,那他玩不起。
刘栩给他挑相亲对象时,最注重的一点就是门当户对,没人愿意搭着阶梯与人相处,脚踏实地平起平坐,才是维系长久关系的命门。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李灼都不是他能够骐骥的角色。
手机导航在到达市区后光荣完成了使命,接着光荣的耗光了电关机了。
纪成川坐在路边的公共长椅上轻喘着粗气,走了那么久,身体强健的人尚且会疲累,更何况他常年缺乏锻炼。脚后跟酸疼的难受,小腿肚子一阵一阵的发紧,更要命的是在夜晚骤降的气温,单薄的衬衫抵不住冷风,结结实实的冻了一路。
今晚也并非全无收获,纪成川第一天知道,xx市也有安眠的时候。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只有航空障碍灯散发亮眼的红色,高耸入云间。光在昏黄的路灯下有了形状,照出一方小天地,偶尔飞驰过一辆汽车,只留下渐行渐远的引擎声和缥缈散去的淡淡汽油味。
纪成川与这座城市,就像两个不相熟的友人,彼此朝夕相处却始终存在隔阂,他是他,我是我。
这座城市难得寂静的时刻,纪成川像第一次触及到最深处的秘密,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逸,他终于不再像个异类,不再需要诚惶诚恐,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想着自己独特的心事。
而这样的代价就是第二天他病倒了。
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外加过度劳累,大罗神仙也扛不住。
纪成川一睁眼脑子里就开始转圈圈,尝试着起床,脚一沾地就飘飘忽忽,像踩在一片棉花上,松松软软就是找不到落脚点。
他只能打电话给了程敏,讲明了自己发烧的情况,请了一天的假。
纪成川没有到办公室,办公室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张欣颖看着昂首阔步踏进办公室的李灼,茫然了。
李灼先扫视了一圈,随后皱起了眉头:“纪成川没来?”
“……没”
“他一般几点来?”
“……下午”
“那我在这儿等会,能坐吗?”
李灼扬了扬下巴,指向一处凳子。
“……能。”
李灼翘着二郎腿张扬的坐在办公室里,其他人那里还写的进去论文。
张欣颖觉得从李灼踏进来,整个办公室都变小了,能容纳几十人的地方,一个李灼就能用气场填满了。她深刻反省,自己问李灼有没有气势,是句彻头彻尾的废话。
就算李灼长得再貌比潘安,年纪加阅历和先天自带光环加持,造成的层层差距,让张欣颖一眼都不敢多看。她忽然就敬佩昨晚酒气上头,敢跟李灼称兄道妹的自己了。
李灼等了一个小时,就开始不耐烦了。手上无意识的转着手机,时不时瞥向门口。
就算是傻子也能体会到现在紧张的气氛,张欣颖的确也快吓傻了,她不知道纪成川昨天怎么得罪李灼了,能让他亲自来逮人兴师问罪,分明昨天还笑嘻嘻的,今天就变成了催命的阎罗。
阎罗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脸色更难看,眉宇间的冰碴子能把人活活插死。
“学长,你要不给学长打个电话?”
张欣颖说完也发现自己的语病,在丁琛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中,低下了头。
而我们的阎罗大人,却只是淡淡说了句:“我没他电话。”
“我有!”张欣颖立马抬起头:“学长,我给你!”
正要用手机调出号码,程敏推门进来了,见着李灼也是一愣:“李总?你怎么,在这儿?”
李灼暂时关上了手机:“昨天晚上我跟纪成川聊了一些前期合作的情况,还有很多注意事项没说完,原本约好了今天来谈谈,没想到,他”
还不忘加一个无奈的笑容。
张欣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鬼才信这扯淡的话,刚才满脸煞气的可不像谈合作,更像是鸿门宴。
程敏不知道前因后果,被李灼迷惑性极强的笑容忽悠了过去:“这样啊,今天成川身体不舒服,请假了,要不李总,你明天再来吧。”
“啊?学长怎么了?”张欣颖道:“用不用我们去看看啊。”
纪成川平时对他们颇为照顾,他们跟他的关系也都不错,知道纪成川是一个人住,生病了没人照顾,难免不方便,以往有时间他们都回去照看一下。
程敏道:“成川说不用。”
“唉,学长就是不爱麻烦别人,人太好了。”张欣颖重新把手机打开:“李灼学长,那你还要联系方式吗?”
李灼把手机往兜里一放,微笑道:“不用了。”
“哦,好。”
正当张欣颖准备回去的时候,李灼语不惊人死不休,差点没让她平地崴脚。
“你直接把他家庭住址告诉我。”
“啊?”
纪成川一觉睡到了四点,烧终于是退了,就是浑身无力,头重脚轻,走两步路总想往前栽。
他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饿得难受,从冰箱里打算随便拿点菜做个汤,好消化。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比钱包都干净,只有两根黄瓜赫然躺在单间里。
……
纪成川实在没力气下楼去超市了,便拿手机点了个外卖。
等了不到十分钟,门铃就响了。
他正啃着黄瓜垫饥,听到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拖鞋去开门,他在心中感慨中国速度,并且打算给外卖小哥点评赞一条龙服务,满怀期待的迎接自己的外卖,打开门却发现并不是。
他举着黄瓜呆愣了半天没回过神,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门前亦然站着身形修长的李灼本人。
“你就吃这个?”李灼没看见别的,先看见了纪成川手里举着的半根黄瓜。
纪成川藏怯般将黄瓜藏到了身后:“你怎么知道我家?”
“问的。”
“是有什么事吗?”
李灼有些不悦:“你就打算让我在门口说话?”
纪成川是真的吓懵了,连忙让开门口,先让李灼进来。
虽然是单身男人的家,但纪成川喜欢整洁干净的环境,对心情也更好,所以家里面积不大却很整洁,就是装修审美差强人意,电视柜上还老土的摆了一排相框照片。
李灼的皮鞋在木质地板上踩得咯吱咯吱响,纪成川像个不知所措的兔子,下意识就想远离令自己恐惧的东西:“我给你倒水。”一溜烟钻进了厨房。
进到只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他才勉强喘了口气,李灼为什么会来?昨天晚上的事他想起来了,兴致问罪来了?
可昨天是李灼先动的手啊,怎么着自己也没错吧。
纪成川给自己强行打了一针强心剂,端着一杯温水出去的时候,李灼正在饶有兴趣的看着电视柜上的照片。
听着动静,他转过头来,笑容满面的指着其中一张小孩坐在地上哇哇哭的照片:“这是你吗?”
纪成川看了一眼,脸上噌的窜上红晕:“是我小时候。”
李灼低头轻笑了一声,评价道:“挺可爱的。”
他离开电视柜后,纪成川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快速的将照片扣了下去,才将水放在桌上:“是学校有什么事吗?”
李灼坐得板板整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抬起头来,一双瞳仁极黑的眼眸诚挚的看着纪成川:“你生病了?”
“我?是。”
“怎么弄的?”
纪成川攥了攥拳头:“昨天晚上踢被子了。”
李灼叹气:“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样。”
纪成川被他那副无奈又疼惜的语气,打的摸不着头脑:“真的没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我就挺担心的,你是不欢迎我吗?那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李灼站起身就要走。
这可怎么得了?纪成川受不了李灼的关心,更受不了这幅明显受伤的样子。
他立即跟着站起来,急切挽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来看我,我很开心,谢谢你。我真的没有不欢迎,我很欢迎的。”
纪成川懊恼自己嘴笨,说不出哄人的话来。
李灼已经不气了,耸拉的眼角也跟着扬了起来:“那太好了,今天我就在这儿照顾你吧,你有事就和我说,不用跟我客气。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买点东西来吃吧?”
纪成川僵在原地,不知说些什么。
他心里对昨晚的事还是有芥蒂,毕竟自己已经想明白和李灼划清界限,现在这样实在解释不通。但看着李灼兴高采烈的神情,他又不忍心说狠心的话。
他算是发现了,但凡李灼眼皮一拉,嘴一撇,他就没辙。
“不用了,我点了外卖。”
恰时,来不逢时的外卖终于到了,门铃如救世铃一般响了起来,纪成川立马飘在就开了门,拿了外卖进来,与沙发上喜上眉梢的俊美男人注视了片刻,犹豫道:“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男人歪了歪脑袋:“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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