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成川一瞬间觉得头皮都炸开了,窸窸窣窣的热气直往脑门上涌。
这是除了华小可,认识的人中第一个在他面前坦诚性向的人。这好像将心理上最隐私的部分坦诚开来,酒精的作用在其中不容小觑
身边一群男生,好事的询问:“什么事?什么事?”
被李灼拉着凳子横坐在中间挡住了,他单手架在椅背上,没什么力气的歪斜着,微微眯眼盯着纪成川。
纪成川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只是在张欣颖和丁琛轮番轰炸中,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李灼学长,你不过来接着喝了吗?”
李灼缓慢的转头,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又慵懒的垂下去:“不了,我得看着学长不把秘密告诉别人。”
他好像真的醉了,力气都耗空了,做什么事都是慢慢的,像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纪成川迟迟无法从方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感觉有东西在拽他的衣角。低头一看,李灼正一脸认真的低着头,研究他手里拽的纪成川衣角上的线头。
饭店里引发食欲的暖色灯光照在李灼白皙的脖颈上,能看到他短密的细小绒毛,像凭空给他镀了一层金边。他低垂的眼睑,像个拿了玩具的小孩子,随便一点什么事,都可以研究的很认真,这个画面未免太过安逸,让纪成川的心跟着软了一片。
加上方才的连锁反应,他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情来。
在所有人吆喝着准备结账的时候,纪成川拍了拍李灼的膝盖,意在想让他松开线头。
张欣颖站起来穿着衣服:“学长,这边没地铁吧,你怎么回去?”
桌子下面李灼神志不清,显然没有意会到纪成川的意思,迅速的一把握住了纪成川的手。
纪成川正要回答打车回去,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气温回暖的缘故,饭店打开了空调,长时间带着空调房间里,李灼的手是与身上截然不同的冰凉,带着凉意的触感包出纪成川的手背,他的手指痉挛的缩了一下。
“学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大好?”
纪成川咽了口口水:“没事,就是喝的有点多了。”
丁琛看热闹不嫌事大:“学长你喝的那还算多啊,你看看李灼学长,全场一半的酒都让他包了。”
纪成川下意识往左瞟了一眼,一下子就对上了李灼微抬的眼皮。他的眼尾都被酒精沾染上了红晕,嘴唇泛着水光,看起来一派的无辜稚气。
可他就是不松手。
林弋阳正好结完账回来,就看见纪成川木讷的坐在位置上,跟着旁边反应迟钝的李灼。
“学长,走不动了吗?”
纪成川不知道林弋阳是在问他,还是在问李灼,他还好,后者是真的走不动了。
可能是被叫的醒了神,李灼不再进行盯人活动,终于肯松开纪成川的手,缓慢的站起来,接过张欣颖递来的西装外套,全程一言不发的推门离开了包厢。
张欣颖看着分明醉得脚步虚浮,却还坚持着走直线的坚强背影,忍不住感慨道:“真励志,不过他真的能竖着走出去吗?”
“……”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动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重物拍在地上的声音。
几人迅速冲出门去,李灼一个接近一米八六的个头,直愣愣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把旁边的保洁阿姨都吓傻了:“介介介,介可不管饿的四啊!小伙子,憋碰瓷啊!”
纪成川的良心战胜了他的羞耻心,他快速奔过去,与林弋阳合力将李灼从地上架了起来。
下楼的过程中,纪成川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总觉得李灼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特别的沉,就好像是故意把重量往这边压一样,这就造成了一高一低的不和谐场面。
好不容易把人抬到了车旁边,纪成川负责将李灼整个人送到车上去,正要往外撤走,李灼突然诈尸一般一把拽过了纪成川的胳膊,将他禁锢在身上。
“学长,怎么了嘛?”车外林弋阳的声音传来。
纪成川动了动身体,李灼却抱的越来越紧,估计又开始耍酒疯了:“我没事,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跟李总谈谈。”总不能让李灼在学弟学妹们面前丢人。
张欣颖他们听纪成川叫了李总,显然是有正事要谈,只是不知道什么正事,还得在他喝醉了之后再谈,也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车外的人走净之后,纪成川才感受钳制自己的手臂松开了,他艰难的爬起来,坐正了身体,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让他知道自己还是走不了。
他打算跟李灼好好商量,安抚好了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李灼率先开了口:“我给你联系方式了吧?”
他神情肃穆,好像真的在谈什么大事一样。这一下把纪成川打蒙了,他摸不准李灼是什么意思,只能试探性的回答:“什么联系方式?”
“名片。”
“嗯,给了。”
李灼英气的眉毛瞬间拧在一起:“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有什么需要联系的吗?
“也不加我的微信。”
“……”纪成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我”
“你要加。”
纪成川一愣。
李灼偏执又委屈道:“我想让你联系我,我想和你说话,也想听你说话,好吗?”
纪成川感觉心口好像被细小的猫爪轻轻挠过,面对他如此真诚的表情,一时不知所措,他不忍心敷衍过去,可这些话真的适合在他们现在的关系说吗?
他知道自己性向之后,就没有接触过女性,同时也不敢跟同性有太过亲密的关系接触。在他身边的人,不是长辈老师,就是晚辈学生,没什么交际可言,最例外的也就只有一个华小可了。他身边更不可能有人说出诸如此类的暧昧话语,他勉强将这种话定义为暧昧。
他不清楚该如何回答,其实扪心自问,他听到这些话的当下是欣喜的,但要他顺着李灼的话接下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有东西是错的,像一座地基不稳的建筑物,随时有倒塌的恐慌感,可是,他看着李灼的神情,又不忍心说话拒绝的话来。
当车子缓缓开动,他迟迟给不出答案。
忽然,肩膀一沉。
转头一看,醉鬼已经倚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纪成川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
他不止一次觉得李灼像个小孩子,此时毫不设防的睡着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儿童,纪成川看着他这幅样子,就有一种辜负了孩子的喜欢的愧疚感,好像自己刚才未能及时回复他,是自己的错误,果真他是想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的。
纪成川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李灼能更舒适的依着他的肩膀。
李灼的别墅区在离吃饭的地方有些远,开车用了四十分钟才到,司机师傅停下车子,回过头去,就看见自家老板心大的躺在别人肩膀上睡着了。
他不敢多说,只和这位从未见面的男人对了一下眼色,那个男人就知道该下车了。
司机把李灼从车上拉下去,纪成川感觉肩膀快要脱臼了。李灼一点力气也没留,结结实实的躺了一路,此时就像无数根小针在扎一般,又疼又痒。
他揉着肩膀,下了车。
别墅区里的住户都自带私家车,周围没有任何地铁站,也鲜少有出租车跑到这里。环顾四周,出了一栋一栋类似的别墅住房亮着灯以外,便只有幽幽的路灯光,简直荒无人烟。
纪成川有些发愁,该如何回去。他正在纠结要不要麻烦司机师傅将自己送回去,司机已经放下李灼出来了,见到纪成川有些意外。
纪成川以为他是好奇自己为什么还没走,只能硬着头皮道:“师傅,能不能麻烦你,把我带回市区啊,只要到有出租车的地方就好,这边实在是太荒凉了。”
司机师傅想也没想先回绝了:“不好意思,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我要下班了。”
“好的,那就不麻烦了。”
纪成川刚往前走几步,司机在后方叫道:“先生,你难道不帮李总处理一下再走吗?”
纪成川再次陷入了茫然,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与有钱人的世界是不相通的,难道帮忙送回家的朋友,还要负责善后吗?这是什么流氓道理?
“我”
“李总是跟你们出去才喝成这样的,现在别墅里一个人也没有,你不会趁着李总醉了,就逃之夭夭吧?”
逃之夭夭?这是用的什么词,好像自己做贼心虚着急走一样,可即便是流氓道理,并且再耽误就真的没有出租车了,但纪成川还是没勇气与别人产生争执。
他就像个任人捶打的沙袋,分明委屈了自己,还会让别人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他原是想着李灼喝成这样,的确有他一部分责任,照顾一下也没什么,毕竟上次华小可喝醉了,他一样负责善后,可在司机眼里,就觉得纪成川是个被当行抓包,逃跑未遂的无耻小人。
虽然纪成川始终没搞明白,司机一个看上去不是不讲理的人,为什么要用逃跑这么恶劣的词汇,形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李灼的房子空旷冷清,冷色系的装修建筑,显得高端到不近人情,就像电视剧里的样板房,内饰精美一应俱全,就是缺了一股子人气,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感觉。
纪成川没有经过主人同意进入房间,和李灼也不怎么熟,连灯都不敢开。他打开手机手电筒,挨个房间寻找李灼,最后在二楼的一间最大的卧室找到了人。
李灼大字型仰躺在床上,周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酒气,手电筒的光照下来,他嫌恶的皱了皱眉,反感有人打扰了他的安眠。
纪成川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照顾,还在如此空旷的大房子里,的确显得有些可怜人。
于是,他将李灼的外套,鞋子能脱得都脱了下来,但十分礼貌的没有动衬衫和裤子,又摸到了厕所,沾湿了毛巾,用温水给李灼擦了脸和手脚,祛除了酒气。
他从小就见他妈照顾他爸,一套流程下来麻利又体贴,最后给他倒了蜂蜜水放在床头,正像之前一样写小纸条,床上的人忽然呓语了一声。
“什么?”纪成川没听清,但听起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李灼又嘟囔了一句什么。
纪成川只得放下纸笔凑过去:“什么?你要喝水吗?不舒服?”
原本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的李灼,感觉到有人接近,就像被侵入个人领域的狮子,瞬间弹了起来,一把将纪成川拉倒,压在了床上。
纪成川事后想来,觉得李灼那一套动作,流利程度不必他照顾人差,都像是经过经年累月的练习,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将他压在床上,保持的距离,使用的力气都分毫不差,正正好好将他圈在怀里,一低头就能吻上他的唇。
黑暗中,纪成川感受到李灼的鼻息,暖暖的喷在他的脸上,让他寒毛都立了起来:“李灼,你起来。”
“我喜欢你。”
“……”纪成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喜欢你,我很早就喜欢你。”
纪成川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脱离了身体,好像飘荡在空中,惶惶然不知所以然。李灼的话那么具有诱惑力,同时又那么具有迷惑性,他分不清这到底是酒后的呓语,还是李灼的真心话,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说给他听得,还是在通过他的身体说给另一个灵魂。
而在纪成川头脑风暴的间隙,李灼忽然压下了身子,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吻。
李灼薄软的唇贴上的瞬间,纪成川如五雷轰顶!
那人吻了一下,抬起了头,又接连不断的吻了上来,一个个的浅吻好像在安抚身下惊恐交加的男人,同时也像是漫不经心的调戏。
纪成川在恢复理智之后,做出了第一反应的动作,他猛地将身上的人掀了下去,一个咕噜爬起来,跃出去好远,贴着墙壁粗重的喘息。
床上躺着的人却好像却没醒过般,依旧睡得死沉。
“……”
纪成川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突突的心跳声暴露了他此刻的慌张,以及,一种无法名状的兴奋。他不得不承认,李灼的魅力极大,特别在他亲耳听到他说自己是gay后,这个魅力从男性的欣赏,变为了可能发展关系的浅淡爱慕。
在他的双腿恢复行动能力后,他慌张的逃窜出了别墅,这次的确能用逃窜这个词了。
而在他刚刚逃离卧室后,床上始终睡死的男人,忽的睁开了眼。他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想了一会,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边很快便接通了:“李总,有什么事吗?”
李灼沉声道:“车开走了吗?”
“还没呢李总,您现在还要出门嘛?”
李灼转了转脖子:“把车开走,或者停到看不见的地方。”
“啊?好。”
纪成川出门后果然没看到李灼那辆骚包的兰博基尼,甚至连司机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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