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盒在曲珣的拨动下盒盖一分,露出里面的鞋子:偌大的木盒中央放着的竟是一双做工精美小巧玲珑的镶珠虎头童鞋!

    所有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竟会是一双宝宝鞋!

    气氛陷入了一种更加无可救药的诡谲尴尬之中。

    当然,最最难堪的是已经站在木盒边上的江染霞,她愣了半晌,方才勉强一笑,对曲珣道:“您看,这彩头注定该是公子得才对吧?”

    “欸!”

    曲珣摆手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命中注定?好东西就该当仁不让,锐意求取,岂能轻易拱手让人?”

    江染霞无奈地一笑道:“得来无益,何必强求?”

    “哎呀!”

    曲珣皱眉高叹道:“你这丫头到底识不识货?!这双虎头鞋做工精美、用料名贵还在其次,难得的是鞋头上缀的这一对粉红珍珠,不仅浑圆亮泽,两颗珠子的大小、颜色简直一模一样,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明珠!凭是金山银山,富可敌国,世上未必能再找出如此相配的一对,你怎舍得说不要就不要呢?”

    江染霞已有些笑不出来,望着鞋头的那双明珠黯然无语。

    不过,这种尴尬的吊诡之处就在于:不知内情的人丝毫感觉不到尴尬的存在。

    “哎——”

    谭菲绯忽然跳起来叫道:“曲叔叔骗人,该喝一大海!”

    她说着,环顾左右,便要叫仆役倒酒。

    “我怎么骗人了?”

    曲珣摆手制止仆役上前,笑嘻嘻地道:“你要说清楚,我自然认罚。”

    谭菲绯指着那双小鞋儿气呼呼地道:“这明明就是一双宝宝鞋,你怎么说‘大人孩子都能用’?还说不是骗我?有本事你把它穿起来走一圈,我便饶你!”

    柳轻忙低声喝阻道:“绯儿,不可无礼!”

    曲珣倒是不急不恼,点着谭菲绯摇头笑道:“欸呀,你这丫头粗枝大叶的毛病几时能改?”

    他一字一顿加重语气道:“我说的是‘大人孩子都能用’又不是大人孩子都能‘穿’……”

    “这个大人怎么用啊?!”

    谭菲绯立刻不服气的反驳道。

    曲珣笑嘻嘻地道:“孩子用来穿,大人虽然穿不上,但是可以用来送人嘛。”

    这一片刻的功夫,江染霞已是回过神来,伸手拿起那双虎头鞋,笑道:“曲伯伯说得极是,大人虽然穿不上,却可以用来送人,公子和绯儿姐姐大婚,我正愁无可致贺,如今这般巧合,我便厚颜借花献佛,将这双鞋送给公子和绯儿姐姐,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曾经有一个小姑娘也对着两个人说过:“祝公子和姐姐百年好合,将来生个跟菱角肉一样白白嫩嫩的胖小子。”

    现在,却轮到她来给自己这般的祝福!

    柳轻心头剧痛,慌忙垂眸,生怕眼神中露了马脚。

    江染霞捧着手中鲜艳精美熠熠生辉的小鞋儿,绕过桌子,提步向对面走去。

    谁说世上没有命中注定?

    明月注定高悬九天,沙尘注定淹没污淖,他们两个才是一双明珠,而我,不过是鞋底上的烂泥,苦苦纠缠,只会脏了一双好鞋。

    公子,曾得你一顾,曾随你一路,我也该知足了,人生不过是更长一点的梦,总要醒的,可惜我两手空空,拿不出体面的礼物相赠,就只有借个顺水人情,东西是别人的,心意却是我的,愿你幸福美满,平安顺遂,愿你夫妻和睦,珠联璧合。

    江染霞捧着虎头鞋一步步向前而去。

    倏然,衣袂声响,青影一闪。

    江染霞未及反应,只觉手上一空,虎头鞋已没了踪迹!

    她吃了一惊,忙抬眸,但见曲晨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抓着那双精致的小鞋儿翻来翻去瞅了两眼,转眸笑道:“这小鞋子真漂亮,我看听云也不想要,你还是送我吧。”

    鞋有行走之意,又与‘邪’字同音,不利姻缘,情侣之间若以之相赠,便难免分离的结局。

    曲晨眸色深幽地看向愕然相望的人儿——反正你已经送过我一双鞋了,再多一双又何妨?

    江染霞愣怔未语,谭菲绯却已是跳起来叫道:“哎!你怎么还动手抢啊!”

    曲晨不理她,对着江染霞半开玩笑地道:“我还帮你问了一个问题呢,你得了彩头自然应该先送我。”

    “你又没猜出来,有你什么份啊!”谭菲绯急道。

    “没我份难道还有你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看上这两颗珠子想剪下来穿耳环,”曲晨白了她一眼道,“就知道臭美!”

    谭菲绯被拆穿心思,又羞又恼,反唇相讥道:“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这种东西,该不是心里有什么病吧?!”

    曲晨气得眉毛一立,便要发作,柳轻忙挡到二人之间道:“无星,绯儿说得有理,这彩头是江姑娘的,她愿意送给谁,自该由她做主,你纵然想要,也不该动手抢。”

    他说着,悄递了个眼色给曲晨。

    柳轻背对着谭菲绯,她当然看不到这眼神,见听云哥哥出言斥责曲晨,自是得了意,不觉也顺着他的话道:“对啊!这是人家的东西,要送给谁,也是凭人家愿意,哪有动手抢的道理?还不快还给人家!”

    柳轻这话字字占理,曲晨无言可驳,又见他给自己递眼色,虽不情愿,也只得默然将小鞋儿递还到江染霞面前。

    江染霞垂眸对着虎头鞋淡然一笑,抬手轻轻推还给他,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

    言罢,她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回去。

    “哎——不是送给我们的吗?”

    谭菲绯万料不到她竟然这样容易便改了主意,不禁急声叫着便要上前,早被柳轻一把拦住,他沉声道:“绯儿!这是江姑娘自己的意思。”

    谭菲绯满是不甘地撅嘴道:“刚才明明说了送给我们的……”

    柳轻回过身去柔声责备道:“还不快坐下!成何体统?”

    曲晨只道要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江染霞居然毫无踌躇地把鞋儿送给了自己!

    他愣怔了片刻,心头倏然一动,不由抬眸看向正低声劝哄着谭菲绯的背影——这两个人刚才明明连眼神都没有瞬息交流,却已默契地化解了这场一触即发的冲突!

    真正的良缘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曲晨垂眸望着手中的小鞋子,心头怅然若空。

    “怎么样?抢到手了,可还称心?”

    曲珣笑眯眯地问道。

    曲晨抬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用力抿了抿唇,将那双小虎头鞋揣进怀中,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另一边,柳轻柔声低语连哄带责,总算是把谭菲绯的性子压了下去。

    耳听得鼓打四更,远远近近渐有爆竹声响起。

    曲珣笑道:“是放开门爆竹的时候了,咱们也出去点几串祛祛邪气!”

    他说着,兴兴头头地催着众人往外走。

    一时间,各人穿起外套出了暖阁站在门口。

    曲珣兴致极高,亲自下去点了一串鞭炮,跑回来大声笑道:“辞岁迎新,快都去点上一串驱邪祈福!”

    谭容、柳轻和曲晨都下去各自放了鞭炮。

    谭菲绯胆小,不敢上前,让柳轻又下去替她点了一串。

    曲晨见状,对江染霞柔声道:“我也替你放一串吧。”

    江染霞摇头笑道:“我不怕这个,我自己来!”

    她接了火褶扭头对曲珣笑道:“曲伯伯,我想点几个大的,那才带劲!”

    曲珣笑赞道:“好啊!有胆量!”随即高声道,“来人,给这位江女侠把大爆竹拿上来!”

    仆役们应声上前摆好三个大炮仗,江染霞飞身过去,挨个点燃三支药线,火花呲呲闪动,俄而一声爆响窜天而去,夜空中火光一闪,紧接着炸裂如雷,惊魂震耳,一声未歇,一声又起,声声响响撼天动地!

    江染霞拿着火褶仰望天际:公子,一声响,炸破灾邪,愿你此世平安顺遂,二声响,召得祥瑞,愿你今生幸福美满,三声响,驱散往事,无缘之人不再相扰。

    震天爆响之后,世界显得格外安静,江染霞掸了掸披风跑回来。

    曲珣竖着大拇指高声笑道:“好!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江染霞熄了火褶一笑道:“曲伯伯谬赞,我不过是从小爱淘气罢了,看见男孩子玩什么,自己就也想玩。”

    曲珣爽朗地笑道:“这不叫淘气,这叫志气!什么成规定律、分内分外?皆是狗屁!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喜欢高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在意别人的口舌眼光?”

    “曲伯伯所言极是!”

    江染霞笑道:“世人千心万口,哪有处处不落褒贬的人?与其委屈自己娱人口舌,还不如图个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曲珣含笑点着她道:“通透豁达,单只这心胸,便可让无数七尺男儿汗颜啦!”

    说话间,谭容又代谭师娘放了一串鞭炮,其他的都是由仆役们在下面燃放。

    放完爆竹,谭容夫妇都说不支,便相携回去先睡了。

    曲珣陪着他们回了暖阁,说笑了一阵,也打着哈欠回去歇了。

    偌大的暖阁便只剩柳轻、曲晨、谭菲绯、江染霞四个晚辈——按规矩,岁火要守到五更天亮方是为长辈们延寿。

    不知是出于何等样的默契,四个人并没有再两两正对,而是隔着桌子错开了坐着:柳轻和谭菲绯坐在靠近桌首的一边,曲晨和江染霞坐在对面靠近桌尾的位置。

    谭菲绯只管旁若无人地拽着柳轻咭咭咯咯浅笑低语,柳轻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句,或报以无声一笑。

    他素性沉静寡言,谭菲绯也不以为意,只管自己说得高兴。

    桌尾这一边却是格外沉寂:江染霞目不斜视,双唇微翕,垂首捻着佛珠不知在默诵什么经文,曲晨则坐在两尺开外,缄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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