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不难!”

    曲珣伸槌敲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海碗笑道:“一海替一杯。”

    “啊?!”

    谭菲绯俏目圆睁惊呼了一声——这大海碗少说也能装二十来盏酒,显然是吃了大亏!

    “怎么样?还替不替啊?”

    曲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道。

    虽然觉得不划算,但谭菲绯更见不得曲晨称心,况且,柳轻的酒量她是知道的,两海酒根本算不得什么,因此,她转过脸来故作可怜地拖长了声音娇唤道:“听云哥哥——”

    “那就一海替一杯吧。”柳轻点头道。

    曲珣大声赞道:“好!轻儿海量,一海替一杯!”

    他扭脸催道:“还不快去拿两只海碗来!”

    一时间,仆役取来两只与曲珣一样的海碗摆在柳轻面前的桌上,倒了两碗酒。

    谭菲绯看着满满的酒碗不禁蹙眉咕哝道:“倒得那么满,端都不好端。”

    “欸!”

    曲珣有点不怀好意地道:“洒出来可是要罚的,不然,端起来手一抖……哎呀!洒了半碗!那就成耍赖了。”

    “酒满心诚,”柳轻含笑道,“柳轻就借这两碗罚酒,祝在座各位新岁吉祥,平安康泰。”

    言罢,他稳稳端起酒碗送到唇畔涓滴不漏仰头饮尽,放下一只碗,毫无凝滞地拿起另一只接着喝。

    甘醴入喉,本是芬芳醇美,柳轻咽下去却是满口苦涩:心爱之人就在对面,但自己却不仅要假装视而不见,还要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子演恩爱、献殷勤。

    这是他自己酿的苦酒,再苦也只有自己默默品尝。

    碗空酒尽,他放下海碗垂眸一笑道:“好酒。”

    这样的苦酒,不但要自酿自尝,还要高声叫好,方才相得益彰。

    曲晨看着柳轻举酒而饮,只觉心头一阵刺痛:他本不过是与谭菲绯意气相争,谁料竟引来这一幅撒娇替酒的恩爱画面,自己倒没有什么,只是身边那人儿看在眼里会是怎样一番彻心彻骨的痛苦?

    他心疼地悄觑江染霞——那人儿容色平静自如,仿佛毫无反应一般。

    但只有从曲晨这个角度才看得到:那双隐藏在桌下阴影中的小手儿正狠狠地纠拧在一起,已是关节发白!

    他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只得强笑着打岔道:“不要紧的,他们作弊,咱们也作弊,一会要是有什么,我也替你喝!”

    江染霞闻言转眸淡淡一笑道:“你这么说,我待会要是不犯点错、挨个罚,可就要辜负你的美意啦?”

    曲晨一怔,方才察觉自己失言,涨红了脸讷讷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正说着,但闻鼓响三声,曲珣已经提槌指着柳轻。

    柳轻两海酒下肚,神思却是一丝不乱,镇定地问道:“这东西是人人都有吗?”

    “欸——”

    曲珣摆手笑道:“天底下连眼睛耳朵鼻子都不是人人皆有,何况是身外之物啊?”

    曲晨的心思还没有从刚才的罚酒中转出来,正有点心不在焉,突觉江染霞附到自己耳畔低语了一句,不由一愣神,只听得“咚咚咚”鼓声响罢,江染霞开言问道:“这东西是什么颜色!”

    此言一出,不光曲晨,连柳轻也不觉点了点头。

    谁知曲珣哈哈一笑道:“这东西啊,它五颜六色都有!”

    这一答大出曲晨意料,但他已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因为鼓声三响,曲珣的鼓槌已经指向了他。

    曲晨急忙肃容凝神,按照江染霞刚才的低语问道:“这东西它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曲珣似笑非笑地道:“新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味道。”

    谭菲绯奇道:“那旧了是什么味道啊?”

    “旧了啊……”

    曲珣有些为难地挠挠头道:“那可是……各种无法描述的味道都有啊!”

    谭菲绯听得一怔,还想再问,却听三声鼓响,曲珣的鼓槌已经指向了柳轻,她不禁急道:“哎,该轮到我啊!”

    曲珣笑嘻嘻地道:“你不是已经问过了?”

    “啊?那个也算啊!”谭菲绯惊呼道。

    “你问了,我答了,怎么不算?”

    曲珣用鼓槌点着她笑道:“我还没罚你不听鼓声呢!”

    谭菲绯还要胡搅蛮缠,却被柳轻高声提问打断了,他问道:“这东西现在叔父身上有吗?”

    此言一出,江染霞不由悄赞道:“问得好!”

    就连曲珣都不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轻儿这是要报那两海之仇了啊?”

    柳轻笑笑道:“轻儿不敢,只是好奇罢了。”

    “好!”

    曲珣将鼓槌插在后腰上,挥手招仆役道:“把这碗给我满上,我也来喝上一海。”

    曲晨意外地一扬眉道:“啊?爹你不回答呀!”

    曲珣嘿嘿笑道:“这世上啊,有些话,不可不说,有些话,却是不可直说,有些话,说了等于没说,有些话,没说也是说了。”

    他在那里摇头晃脑,仆役已是将美酒盛满了海碗。

    谭菲绯在一旁拍着手笑道:“酒满心诚,再加满点!”

    曲晨站起身来道:“爹,我替你喝。”

    “欸——”

    曲珣使劲摇手道:“不必不必!为父还没老到连这一海酒都受不起的地步。”

    说着,他俯身在碗边吸溜溜喝了几口,待酒不那么满了,才端起来慢慢饮尽,打了个酒嗝,擦了擦嘴笑叹道:“痛快!”

    不待众人反应,他突然反手抽出腰间鼓槌连敲三下,直指江染霞。

    江染霞并不意外,语声镇定地问道:“这东西是软的还是硬的?”

    她此言一出,柳轻不觉无声一笑,凝神看向曲珣,静待他的反应。

    曲珣又是一愣,抬槌点了点她,颔首笑道:“鬼丫头,你是存心要我再喝一海啊?”

    江染霞眨眨眼笑嘻嘻地道:“曲伯伯也可以不喝呀。”

    曲珣笑笑地问道:“不喝?”

    “不喝!”江染霞回应道。

    “好!”

    曲珣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一脸毅然地道:“不喝就不喝!”

    “不喝就快回答问题!”谭菲绯在一旁催促道。

    “这东西啊……”

    曲珣拿鼓槌轻轻磕了两下脑壳,突然间语速飞快地道:“它一半软来一半不太软。”言罢,挥槌就要去击鼓。

    江染霞闻言却是水眸一亮,击案而起,笑叫道:“鞋子!”

    “鞋子!”

    与此同时,柳轻的声音也在她对面响起。

    两个人皆是不约而同地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四目一接,却又忙各自避开。

    江染霞坐回凳上低头不语,柳轻也无声垂首。

    暖阁里一瞬间安静得略显诡异,诡异得又有点尴尬。

    曲晨一头雾水,谭菲绯也是满脸迷茫,显然都不理解这答案从何而来。

    “咚”一声重鼓打破了沉寂,曲珣乐呵呵地宣布道:“答对了!”

    无人回应。

    谭菲绯和曲晨还在转念为什么谜底是鞋子。

    柳轻和江染霞则各自柔肠百结。

    曲珣似笑非笑地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忽然长叹了一声道:“两个人都猜对了,可这彩头只有一份,给谁好呢?”

    “给他吧。”

    “给她吧。”

    江染霞和柳轻几乎又是同一时间开口,这下子气氛尴尬得有些显而易见了,连谭菲绯都醒过神来,狐疑地来回看着他们二人。

    江染霞略显苍白的双颊上红云升腾,一双小手儿在桌下狠狠地纠扭在一处。

    柳轻也是涨红了脸,努力平定住自己的心绪,却不敢再开口说话。

    曲珣笑眯眯地探头瞧着江染霞道:“明明猜中了,为什么要把彩头让给别人?难道是看不上这点小东西?”

    江染霞忙站起身道:“曲伯伯多心了,霞儿岂敢生这般张狂心思?只不过刚才是听见公子比我早说了一些的。”

    “哦?我怎么听着是你们两个一起说的?”

    曲珣笑着抻脖子向着桌尾的谭容夫妇扬声道:“二位监察使,你们可听见是谁先说的?”

    谭容夫妻两个一边远远地看着他们这帮人闹闹哄哄,一边吃吃喝喝,不时嚅嚅细语,虽不似年轻人那般你侬我侬,但老夫老妻,彼此恩爱,也甚是得趣,如今见曲珣相问,谭容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扬声笑道:“我们也听着是一起说的。”

    曲珣收回目光瞅着江染霞笑道:“你看看,可见不是我听错了嘛。”

    江染霞抿了抿唇,低眉不语。

    曲珣也不再追问,又扭过头道:“轻儿,你呢?你为何要让给别人啊?”

    趁着这片刻,柳轻已经收拢心神镇定下来,想好了解围的说辞,此刻见曲珣相问,站起身来恭谨一揖道:“江姑娘是客,理当相让三分,方是待客之道,就算碰巧两个人同时猜出来了,也应以客为先。”

    “说得好!”

    曲珣高声赞了一句,笑眯眯地瞅着柳轻道:“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柳轻心头一凛,正自细味这八个字的蕴意,曲珣已经转过头去对着江染霞道:“霞儿,轻儿一片诚意待客,你就不该再推辞了。”

    江染霞见他这般说,心知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只会令人更生猜疑,遂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愧领了。”

    曲珣也不知道是真还是装,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这二人间的微妙气氛般,笑呵呵地对江染霞招手道:“来来来,快过来看看这彩头你可喜欢。”

    江染霞只得趋步向前,边走过去边道:“曲伯伯的眼光自然是……”

    话只说了一半,她却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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