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相胁之人虽然穿着锦曦岛的仆役服饰,但剑眉入鬓,寒眸犀利,气宇风貌超凡出尘,绝非躬身俯首之辈,赫然竟是巫山幽泉宫主肖绝!
肖绝在映月楼所受之伤远重于柳轻,又连夜颠簸遁回幽泉宫,难免耽搁了伤势,迁延日久,待到他大愈之时,惊动江湖的赏杀令已然撤令。
他潜踪蹑迹隐遁在秀沙镇附近耐心等待,终于等到了谭菲绯起死回生的消息!
他欣喜若狂,但也知道常年卧床昏迷之后,谭菲绯的身体必然极为虚弱,禁不起任何劳累消耗,因此决心先等上一年:一则,要待她身子恢复好了,再设法潜入将其接出锦曦岛,二则,也趁着这段时间悄然收集锦曦岛的布局信息,免得像上次那般在岛上困到深夜,若不是偶遇了柳轻和谭菲绯,只怕自己饿都饿死在那里了。
故而,他深居简出,谨慎行事,生怕在曲珣的眼皮下露了行藏。
谁知,左等右候,肖绝等来的居然是谭菲绯即将与柳轻大婚的消息,婚期竟还近在转年二月初!
这对他简直不啻于晴天霹雳!
眼看着锦曦岛大张旗鼓忙忙碌碌,肖绝日日如坐针毡,况且,锦曦岛的人上下忠心不说,所有规矩制度缜密如铁板一块,他两个月来费尽心机也没有探到机关部署的一星半点,再给他三四个月只怕也不会有多少进展。
心急如焚之下,肖绝决定再度铤而走险,趁着近期锦曦岛进出来往的人多杂乱,他费尽心机买通了一个商家,乔装成伙计混至岛上。
幽泉宫虽不以奇门术数见长,但宫中机括暗道也是星罗棋布,肖绝仗着自己在术数之学上有些根底,又曾在岛上摸索过一天,入岛后便钻了个空子,脱离监管遁了出来,制住一个落单的仆役逼问谭菲绯的住处,奈何那仆役竟死忠不说!
他一心痴愿是要娶谭菲绯的,故而并不想与锦曦岛结仇,只得点了那仆役的穴道,藏到隐蔽处,扒下他一身衣服换上,准备再拼运气闯闯看。
谁知,出来没走几步,便看到远远的秋千上独自坐着一个人,他欣喜若狂:瞧那女子的背影弱弱小小,必然不会似那仆役般刚硬,遂忙欺近前去准备逼供一番。
岂料,竟是冤家路窄,正拿到江染霞!
肖绝虽不知这小居士姓字名谁,但映月楼上亲见这丫头勇夺红雪莲,心思机巧,胆色过人,也不禁颇有些欣赏,及至后来,柳轻竟为了救她不惜犯险受伤,他更是意外至极,自然而然地留了份心。此刻相见,江染霞仍是当初的一身居士打扮,他岂有认不出之理?因此不禁脱口道:“是你?!”
那一日,江染霞掉下映月楼,被柳轻抱入怀中,正对着他的身后,肖绝运掌扑来她看得清清楚楚,故而对这张脸记忆深刻,却万料不到会在此时此地相逢,也不由惊骇出声道:“是你?!”
这丫头的身手肖绝亲眼见过,虽然颇感意外,但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两人实力悬殊,她再有多少鬼心眼,又岂能翻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因而,他只是诧异了一下,随即笑道:“既然是熟人,那倒也好,你千万别想着耍花样,我可不像柳轻那么怜香惜玉。”
他说着,冰寒的剑尖轻轻抬起江染霞的下巴,微带调侃地道:“这幽泉剑削铁如泥,你的脖子若不是刚玉做的,恐怕受不得。”
江染霞镇定地回望他,冷冷地道:“你是来找绯儿姐姐的吧?”
“不错,”肖绝回答得干脆利落,随即问道,“她在哪里?”
“她不会跟你走的,”江染霞淡淡地道,“她就要嫁给公子了!”
虽然她努力保持着冷静的样子,但是因为被剑尖强迫地抬着脸,眸中一闪而逝的泪光却没有逃过肖绝的眼睛。
他心头一动,勾唇笑道:“你不希望你的公子娶她对吗?正好,我也不希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大家各得其所,岂非两妙?”
江染霞冷笑道:“你不要做梦了!公子与绯儿姐姐情深意笃,谁也拆不散他们!”
她嘴里虽说得坚决,但是眼底悄然闪过的一丝微光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肖绝唇角笑意更浓,语声满是诱惑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成功了呢?你嫁给你的公子,绯儿嫁给我,岂不是两相得已?”
江染霞不说话了,狠狠抿着唇。
肖绝并不催她,反倒轻叹一声道:“你就算在这里为他们死了又如何?他们照样洞房花烛双宿双飞,谁会记得你做出的牺牲?”
江染霞眼圈一红,倔强地忍泪不言。
肖绝见她这般模样,剑尖微收,放松了逼迫,更加了几分诱惑地柔声道:“你想想,若是绯儿另嫁他人,那你的公子会娶谁呢?”
结合往事,观其言行,他几乎已断定面前这个丫头对柳轻一往情深,正可为自己所用找到谭菲绯。
果然,江染霞气息微微一促,但随即又冷冷地道:“你别妄想了,我死都不会给你机会再伤害公子的!”
肖绝嗤地一笑道:“我本来就只是要娶绯儿,他偏来挡我的路,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他眸色陡然转为冷冽,语声森寒地道:“现在也一样,我绝不会让别的男人娶绯儿,谁若真的碰了她……”
他寒眸微眯露出危险的光,一字一顿地道:“那就只有死!反正我不会介意娶一个寡妇。”
江染霞身子微微一颤,虽然没有出声,但却转眸悄然避开了他的目光。
满意于她的震骇之态,肖绝收了狠色,又转温言道:“你现在带我去见绯儿,也是救了你的公子,你知道的,他不是我对手,我想杀他易如反掌,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身首异处吗?”
江染霞垂首不语,肖绝故作轻松地接着道:“我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了,自然有我的把握,你若不愿合作,我现在就杀了你,一会再去杀他,你何苦放着今世大好的姻缘不要,非得做来世夫妻呢?”
“我带你去见绯儿姐姐,”江染霞突然抬首盯着他的双眼道,“但是你要发誓绝不会伤害公子!”
“我发誓。”
肖绝见她语意松动,立刻举手为誓道:“只要你别耍花样,乖乖带我去见绯儿,我绝不伤害柳轻。”
江染霞见他这般痛快,方才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你跟我来。”
言罢,她起身便走。
肖绝收剑跟在她身后,江染霞走了两步回头道:“你不怕我趁机逃走吗?”
肖绝淡然一笑道:“我既用你,自然信你,不过……”
他眸中精光微炽,道:“你要是想动什么歪脑筋,信不信我的幽泉剑能在第一时间割断你的喉咙?”
江染霞冷哼一声,微带蔑然地道:“我看你对绯儿姐姐倒是一片痴心,不顾生死,这才愿意成全你,如若不然,你以为一个‘死’字能威胁得了我?”
言罢,她冷笑一声扭头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拾级绕树沿着栈道一路而去,江染霞看也不看肖绝一眼,只管自己专心走在前面。
行得一刻,脚下的路顺坡一转,她全无预兆地骤然飞身闪电般向着坡后疾掠而去。
肖绝猝不及防,眸色一戾赶忙猱身直追。
若说武功,江染霞连肖绝的一个手指头都不及,但她这追逃之术却是经柳轻悉心□□,灵动狡黠,飘忽难料。
柳轻的内力虽不及肖绝,但身法之速却要比肖绝胜上一筹,江染霞练到后来,连柳轻都未必能轻易抓到她,何况肖绝既不谙知地形道路,又不熟悉锦曦岛的身法变幻,两次出手竟都被她机敏地躲开了!
肖绝万料不到,仅仅数月之隔,这个江湖小杂鱼竟练就如此上乘的身法!两次抓空之后不由心头大骇:生恐逮不住她惊动了这岛上的镇岛神人,那自己可是要前功尽弃了!
暗自心焦,他目露凶光,抬手拔剑——这丫头如此刁钻难缠,定然不会带自己去找谭菲绯了,她也算不得锦曦岛的人,却与柳轻纠葛甚深,新仇交织旧怨,妒恨化作迁怒,他便自起了杀心,幽泉剑寒光凛冽,直追那纤小的身影而去。
踏风七步涵盖了锦曦岛身法的精要,况且柳轻刻意磨练过江染霞的逃追之术,她对岛上道路又相对熟悉,闪转腾挪间自然有了先机,可肖绝的武功毕竟胜出甚多,此刻惊恼之下全力追赶,仍是迅速拉近了距离,疾追之下,幽泉剑锋芒一闪,直奔前方人儿的后心而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肖绝眸光蓦地一寒,陡然撤剑向后暴退!
但是!
已经晚了!
他看见江染霞的身前突然无声无息地冒出一排黝黑的栏杆,立刻飞身后退,背后却重重撞在另一排栏杆上,与此同时,栈道左右两边各翻起一排弧形的栅栏,“格楞”一声,瞬息在头顶阖拢,几下机关“喀嚓”轻响,显然已是锁牢了!
这一下变出突然,肖绝反应不及,已是身陷牢笼!
以他的武功和听力,机关发动的声响必定会引起警觉,若是只有独自一人,凭他的身手反应,这样的陷阱必难关得住他,怪只怪他被江染霞激怒,一心都只想着要杀她泄愤灭口,竟忽略了这轻微的道路机关发动声,犹如自投罗网般地冲入笼子。
肖绝回身猛砍一剑,欲斩断栏杆,金戈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栏杆却是只留下一道浅痕。
江染霞飞奔入机关,生怕肖绝看出端倪有所警惕,故而身速丝毫不减,直到铁栅栏出现方才收步,重重扑在栅栏上猛烈喘息——只这一小段路,她已拼尽了全力,就是要让肖绝刹势不及自入樊笼。
一次散步,她偶然经过这里,恰逢仆役们在调校维护这里的机关,她亲眼见了几遍这栈道铁笼发动的样子,所以故意将肖绝引到此处。
肖绝一劈未果,正待再次挥剑,只听江染霞在自己身后边喘边冷笑道:“你不必急着弄出这么大动静来,这里的机关一发,全岛的示警沙球都会响,你不是要找公子吗?一会你就能见到他了。”
肖绝怒火一炽,欺身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狠狠地将那娇小的身躯推在笼栏上。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铁栏上,江染霞终于笑不出来了,疼得整张脸儿都皱了起来。
看着她的痛苦之色,肖绝满意地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乖乖地把笼子打开,要不然……”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残忍地收紧了扼着她脖颈的手。
呼吸越来越艰难,江染霞却丝毫也没有惊惶乞怜之色,她平静地阖拢双眸,等待着生命的最后时刻——
认出肖绝的那一瞬,她就猜到了他的来意:锦曦岛大张旗鼓地操办婚事,他必然难以坐视,此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江染霞知道自己远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唯一可取巧的就是将他引入岛上的机关困住,因此,她表面不动声色与之周旋,心里却飞速盘算对策。
说到谭菲绯就要嫁给柳轻,她触动心事,竟被肖绝窥破情愫,之后听到他说他娶了谭菲绯,柳轻便会娶自己,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刹那,她的心中确实动了一下念头——如果谭菲绯另嫁他人,那人会娶谁呢?
她在自己心里问了与肖绝一样的问题,答案是:她决定将计就计擒获肖绝!
江染霞打定主意,便故作犹豫,几番作态之后,肖绝果然信以为真,这才会不察之下中了她的算计。
扼在脖子上的手无情加力,她只觉头脑发晕,身子发软,整个人轻飘飘的如上云端。
她知道一切就快结束了,脑海中却忽然浮起肖绝刚才问过的问题:你就算在这里为他们死了又如何?他们照样洞房花烛双宿双飞,谁会记得你做出的牺牲?
她微扬唇角无声一笑:活着又如何?不过受这一日又一日绝望无涯的痛苦罢了,死了,倒还有来世可期。
公子,来世,你可以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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