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之中,柳轻眉头深蹙:
香雾入窍,他确实有片刻心慌气短身子微微发热,所以趁势作态引轩辕旖梦入彀。
以他的功夫自然不必非要如此,但旖梦香名声在外,他不敢妄动,生怕多行血气会导致药物发作,之后几度出手,并未感觉有何异样,他还在暗奇这香怎会被传得神乎其神。
直到江染霞扑入他怀中,温软的娇躯隔衣贴触,熟悉的气息直入心脾,蓦地点燃了他心底的欲念,仿佛是一颗火星跌入猛火油海,瞬间便成焚身之势,令他猝不及防地险些当场失控。
他知道这等催情之物只是用来唤醒人身体的兽性本能,他一直认为理智和修为是可以控制本能的。但是,他显然低估了这种与生俱来的力量,所以他不敢再多看那丫头一眼,径自坐入车中。
车声辘辘,掩不住心如乱捶擂鼓。
柳轻终于明白了:先时没有反应是因为自己对轩辕旖梦满是厌恶全无好感,无情自然无欲,但转身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情动而欲起,欲望既生,自然便着了这旖梦香的道。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不过这片刻间已觉得唇干舌燥,浑身火热,一颗心简直要撞破胸膛般凶猛蹿动。
他努力地加深呼吸想要平定心绪,但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一个湿衣包裹着的玲珑曲线,亵衣的纹绣历历在目,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对锦鲤旖旎相戏的图案!
鱼?
“此香非鱼水之欢难以消解……”
鱼水之欢……
柳轻陡然一阵血脉偾张:今天她身上的是这一件吗?那双鱼儿遮住的位置也是那般细腻如酥吗?那娇小的身躯会是凉滑得如鱼儿一般将他从这灼人的燥热里解救出来吗?
他用力摇头,徒劳地想把这些龌龊的念头从心中赶出去。
马车快跑了一程,渐渐缓下来,蓦地,车帘一启,江染霞歪头向里看道:“公子,你怎么了?”
柳轻忙一把夺过车帘重重压住,努力地沉稳住声音道:“快!去找水源。”
他不光是怕江染霞看见自己这副不堪的模样,更怕自己看见她会把持不住。
可是,他已经看见了!
看见她被风拂乱的飘飘发丝!
看见她满是关切的盈盈水眸!
她问他怎么了?
那一瞬间,他用尽了所有的意志阻止自己把她抓进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了。
柳轻努力想要控制身心的蠢蠢欲动,但是冥冥中却似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对他说:
她早就该是你的人!
那一夜她宽衣解带自愿钻进你的怀抱,两个人只隔了两层薄薄的中衣同榻相拥与夫妻何异?
何况她还以敷药为名日日与你肌肤相触,难道不是在主动勾引你?
你数度为了救她身受重伤,如今也该她来救你一次,又不用她拼命,又不必她受伤,有何不可?
路边有的是树丛,车厢里也很好,只要你想,她根本无法反抗,今日你得到她的人,来日就谁也无法将她从你身边夺走了!
谁也不能!
“不!”
柳轻忽然狂暴地大吼一声,企图喝退这汹涌而来的恶念。
外面,江染霞声声催马加快了车速。
但是,此刻对于车内的人连这娇叱都成了致命的诱惑。
不知道有多少次,柳轻险些控制不住想要伸手将车厢外的人儿抓进来,他知道她可以帮他结束这场磨人的煎熬,他不会始乱终弃,他愿意娶她为妻,用余生补偿他今日所有的伤害!
无边的滚烫灼烧,仿佛是在猛火油的烈焰中心,前不见去处,后不见来路,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唯一的救赎就在那车帘之外毫无防备地等着他……
肆虐的滚烫蚕食着柳轻的意志,他再一次拼尽心力让自己放下伸出的手,焦躁地吼道:“水!快找!”
“有了!”
江染霞在车外大声道:“前面有条河,就要到了!”
前面真的有条河!只是许久未雨,河水甚浅。
江染霞车未停稳,已觉身后帘袂一响,但见一个白影凌空而去,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落入河心。
柳轻站在河中,河水刚及肩头,冰凉的水流瞬间穿透衣衫包裹住他的身体,灼人的燥热为之一缓,神志也跟着一清。
“公子……”
江染霞停好车跟到河边。
柳轻目触那熟稔的容颜心跳又是一阵加速,忙喝道:“背过身去!”
江染霞脚步一停,忙乖乖地背转身子站着。
柳轻也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努力调匀气息。
一晌,他才放缓语声道:“霞儿,念一段经给我听好吗?”
江染霞问道:“公子想听什么经?”
“昨晚的。”柳轻接口道。
那丫头沉默了一会,诵经声方才悠悠而起,正是他从神农山到江船再到昨夜一路听来的那一段梵音。
第一遍,她念得有些急,但是从第二遍起,声音便渐舒渐缓。
柳轻的心绪也跟着一沉,头脑终于能够开始思考了:他如今浸在清凉的河水中,犹能感受到体内阵阵燥热悸动,一旦离开,旖梦香药力必定会再占上风,但这种东西原就无药可解,唯有等其自然消退,可他中的不是寻常暖情药,而是旖梦香,这要等多久才能消解?
蹙眉沉思一晌,柳轻忽然自怀中针囊抽出一支银针——他想来想去唯有尝试十宣刺血这一途,虽然痛苦,但若有效倒是捷径。
十指连心,十宣穴正是在人十指指尖位置,也是人体痛感极强的穴位。
他深吸一口气,运针放血,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但无名指的十宣乃是痛中之痛,一针下去,他终于没撑住闷哼了一声。
诵经声微微一滞。
“接着念!”
柳轻的语声中带着一丝命令。
江染霞没有回应,但梵音重又清灵继续。
血滴坠入河水中,瞬间消散化无。
十宣放血竟然有效!
钻心疼痛和适量失血令柳轻体内蠢动的原始欲望渐渐归于沉寂,呼吸转为宁和深长,心跳恢复平稳有力,神思也更趋清明敏锐。
良久,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霞儿,要劳烦你从车上给我拿一身衣服。”
跳入河中的时候他心智已迷,完全没打算好全身湿透以后要如何上岸,现在虽然尴尬,但也只能让那丫头替自己打点衣物了。
江染霞停下诵念,应了一声,快步向马车跑去,钻进车厢,少顷,捧了一叠衣物出来,不走回河边,却向着河床斜刺里一簇茂密的野草丛跑去,她背对着草丛,捧衣道:“公子在这里换吧,我不回身便是。”
柳轻没有答话,只听水声哗啦一响,一道白影掠过她身畔,探手抓走了那叠衣衫。
“霞儿,回马车边等着。”
柳轻的语声在草丛中沉沉响起。
“哦。”
江染霞应声跑回马车旁,仍是背对这里站着。
风摇草动,水流河清。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站了很久。
柳轻默默地望着那娇小的背影。
他收拾好一切已经在她身后远远站了一会,未出声相唤,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再面对那双澄澈的眸——在最后那一段意志崩溃的缭乱中,他失控地陷入各种旖旎的艳思之中,而每一个心旌荡漾的画面里全是她:她的粉唇微启、她的青丝缭乱、她的笑靥甜暖、她的水眸清灵……
虽然在现实中他连这丫头的手指都没有碰一下,但在自己的心里已不知历了几度巫云楚雨、夜月花朝,如今理智回归,只觉那每一个片段皆是对她最无耻的玷辱。
江染霞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扬声问道:“公子,你还好吗?”
再无颜面对终不可逃避,柳轻鼓足勇气来到她身后,柔声道:“好了,没事了。”
江染霞急忙转身关切问道:“公子,你好些吗?”
她的眼圈有些微红,几丝秀发微湿地贴在腮边,柳轻下意识地抬手想为她拂开,手停在半空,却又缓缓放落——如此自心而身都龌龊无比的他已不配再碰这丫头一下。
他将手收到背后,小声道:“对不起……”
江染霞被这句没头没脑的道歉弄得莫名其妙,不解地扬眉望向他。
柳轻没有解释,只是低低道了句“走吧”,便坐进了车厢。
江染霞转眸看了一圈,奇道:“那……换下来的衣服呢?”
柳轻垂眸道:“太脏,扔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把自己这肮脏的灵魂和躯体也同那些东西一起扔掉。
“哦……”
江染霞低应了一声,抿了抿唇,偷瞧一眼已被车帘遮住的人,跳上马车挥鞭启程。
车声辚辚,柳轻坐在车厢里,疲倦地蹙眉扶额,伸拇指轻轻按揉着太阳穴:这一场心魔交战已令他身魂俱疲,心头的负罪感更使他无比压抑,他连一个字也无力多说,怔怔地听着马蹄声、叱车声、挥鞭声。
丫头,你的鞭子应该抽在我身上,狠狠地鞭笞我这个污浊不堪的罪人,我哪里是值得你仰望的白月清风?我还不如马蹄下践踏的烂泥尘土来得干净!
由于之前急于寻找水源,马车早已偏离了应有的路线,再辨认方向重回正路又花了点时间,因此,天黑前并没有赶到江州城。
车厢内外的两人各自沉默了一路,暮霭昏昏,马车停在一小片树林前。
江染霞没有掀车帘,只是低声道:“公子看,今晚歇在此处可好?”
柳轻看也没看便应了声“好”,挑帘下了马车。
江染霞停车拴马饲喂草料,柳轻去捡了些枯枝生起一个小火堆。
火光跳跃,映着双眸幽邃,他失神怔坐。
江染霞轻轻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无言地捧上水囊。
柳轻勉强扯了一下唇角道:“我喝过了,你喝吧。”
江染霞放下水囊,又捧过干粮包。
柳轻只得接了,但觉心头滞闷,一丝胃口也没有,便又轻轻放在自己身边。
身畔的人儿垂首缄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晚风轻拂,送来那熟稔的甜美气息,柳轻心头一紧,发觉两个人坐得很近,生怕自己又动什么邪思妄想,忙站起身来掩饰道:“太热了,我去那边坐坐。”说着,便欲逃离。
“公子!”
江染霞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翻身跪在地上,近乎哀求地道:“我知道错了,公子生气,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是不要闷在心里,若因此怄坏身子,霞儿万死难赎!”
言罢,她收手伏身重重一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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