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江染霞惊疑四顾,道:“可是我看这里的树都长得差不多呀,公子怎么瞧出咱们是第三次经过这里?”
柳轻抬手指向树丛道:“这种蜘蛛名为新妇蛛,有轻微毒性,倒不算罕见,因为它颜色艳丽又正在织网,我第一次经过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一眼,现在咱们已经第三次经过此处,它的网都已经织好了。”
江染霞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灌木荫里果然悬着一个蛛网,上面趴着一只葱翠斑斓腹上有块红斑的蜘蛛。
她笑道:“新妇蛛,是因为它肚子上像盖了块红盖头一般吗?”
“是。”
柳轻回答得很敷衍,眉头却锁得更深了一些。
江染霞觑着他的神色小声道:“不过是走迷路了,公子何须如此烦恼?”
柳轻缓缓摇头道:“这里是荒谷,同一个地方长了这么多品种一样的树,难道不奇怪吗?”
江染霞游目四看了一下,沉吟道:“有人在这里种树?”
她转而喜道:“这附近有人家了!那我们不就快要走出这荒山野岭了吗?”
瞧着那一脸的娇痴无忧,柳轻不禁展眉怜宠一笑,抚了抚她的发鬓道:“傻丫头,咱们是不小心进了别人布的阵法了!”
“阵法?”
江染霞眸子一亮,忽然兴奋地道:“就是传说中能用几根筷子把人困在原地的奇门遁甲阵法?”
柳轻忍俊不禁道:“几根筷子哪能困得住人?奇门遁甲是利用术数之理排人布物以结阵,譬如峨嵋的剑阵,便是以人和剑演化数理,而另外的一些以树木、山石或者固定物品所布的阵则是利用方位交错使人产生位置混乱和感官错觉,几根筷子困人只是江湖讹传罢了。”
江染霞直听得津津有味,跃跃欲试地道:“公子,那咱们进去看看是谁布了这个阵好不好?”
“不好!”
柳轻难得地一口否决她的提议,瞧着迅速垮下的小脸儿,他柔声劝道:“人家辛苦布阵自然是为防外人入侵,如此贸然闯阵便如同挑衅一般,况且咱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何苦平白涉险?”
虽有不甘,但江染霞一向对他的话极少违拗,故而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点头道:“那……咱们怎么出去呢?”
柳轻惯常顺着她的心意,此刻虽有不忍,但终究以安危为要,故意不去看那张失望的小脸儿,移目四下张望一番,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步步紧跟着我,万不可擅自行动。”
江染霞见他说得郑重,也忙敛容点首应声。
柳轻掐指而算,数步而行,半晌,已带着江染霞绕了一圈回到原地,又换了个方向,仍旧转了一圈回到原地,他定身垂眸双唇微翕凝神推算。
江染霞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歪过头来瞧着他轻笑道:“公子认真起来最叫人折服了!”
柳轻只报以一个微笑,继续专注于复杂的计算。
江染霞遂乖乖闭上嘴安静地等着他。
良久,柳轻了然一笑,收手道:“布阵之人还真是个高手,此阵是天门阵嵌天罡阵的双重叠阵,寻常人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公子哪里是寻常人?”
江染霞笑道:“管他两叠三叠,想出去就出去咯。”
她见柳轻神色放松,看出他已胸有成竹,忙不迭奉上马屁。
这丫头每每自知闯了祸,小嘴便如抹了蜜糖般变着花样讨好,偏偏自己就是不争气地吃她这一套。
柳轻无奈地一笑道:“咱们此刻在休门,此为吉门,倒不凶险,只是休门囚于夏,故而不得出,咱们转去生门便可出去了。”
江染霞好奇道:“那除了这两个门还有什么门啊?”
就知道她不能安分!
柳轻板起脸来道:“没门!”
江染霞抿了抿唇,知道没得商量,乖乖“哦”了一声不言语了。
柳轻抬手道:“你拽着我的袖子,万不可放手,若是走丢了,我可不来找你,就让你在这里一辈子陪着那些大青虫。”
江染霞悄悄打了个寒战,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我听话跟着公子便是,何苦拿这恶心的东西唬我?”
柳轻满意地一笑,当先提步而去。
这一次,他心中默数,走的与前两次截然不同:几步则转,几步则回,看似在原地打转,实则已越离越远。
江染霞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也已看出他们再没有回老路,不禁又开口赞道:“公子真是神机妙算文武全才,诸葛武侯在世也要甘拜下风。”
柳轻听赞甚是受用,心中不免也生出一丝自得,嘴里却仍道:“卧龙先生殚精竭虑是谋兵谋国谋天下,我操这些心只为谋二人平安,哪里值得相提并论?”
江染霞吐了吐舌头,不敢接话。
又行得片刻,只觉眼前灌木陡然一茂,柳轻笑道:“快到了!”
他说着反手隔袖抓住身边人的纤腕道:“这里定有目障,小心别走散了。”言罢,加快了脚步。
江染霞在后紧跟,两个人飞步而去,只觉繁枝茂叶沙沙后退,骤然间,眼前一阔,她不禁笑道:“总算出来了!”
她抬眸正要再拍两句马屁,却见柳轻脸色苍白呆立当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眼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灌木树丛,头顶的天空却比之前阴暗了不少。
“咦?这里也是树啊?”
江染霞奇怪地四下张望着,发现柳轻并没有理她,忙扭头看去,只见他双眉紧锁正垂首掐指飞算,遂乖巧地收声在侧。
良久,柳轻颓然垂下手长叹一声道:“我大意了!竟没发现这是一个转向双叠阵,我们刚才出的根本不是生门,而是惊门!”
江染霞不解道:“走错了咱们退回去重走好了。”
柳轻黯然望向懵无愁绪的人儿满是歉疚地道:“出不去了……惊门是三大凶门之一,死于夏,当此时节是比死门还要凶险之地。”
江染霞回身看向来路,果然树墙密密无径可循,她回过身眸子亮亮地笑道:“这么说咱们不仅没有出去,反而进到里面来了?”
柳轻见她非但毫无怨惧,反倒又兴奋起来,不禁有些没好气地道:“什么里面外面?这前方的路只怕凶险万分!”
江染霞不急不恼,笑嘻嘻地道:“反正也没有退路了,天意如此,倒不妨顺天应命闯它一闯。”
柳轻一时疏忽误入死地,原本满心自责自怨,所以适才说话未免失了态度,一言出口已有些后悔,不承想她毫不介意反如此温言相对。
他知道这丫头素来嘴上不饶人,如今这般已是万分迁就,心头一阵感动,越发愧疚不安,垂首道:“是我过于自负托大,连累霞儿与我同入险地。”
“公子何必自责?”
江染霞笑若春阳,明朗照人,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一时不察着了道,既然至此,索性便往前去,公子认认真真再跟他斗一场,把局面扳回来便是,咱们倒看看这是何方神圣?好不好掀了他的老巢!说不定还是为民除害呢?”
听着她的肆言无惧,柳轻涩声道:“霞儿就不怕吗?”
“有公子在,我什么都不怕!”
江染霞毫不犹豫地道。
有公子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
每一次,柳轻都因这般的信任而振奋欢喜。
但此刻,他却有些艰难地道:“这个布阵之人手段非凡:双叠阵已是极为精妙的阵法,他竟能做成转向双叠,转向阵比反向阵还要复杂难测,我所知道的人中也只有无星的父亲能结这般精妙绝伦的阵法,我所学甚浅,实在是不知道前面还会有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啦?”
江染霞眨眨眼道:“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人,那公子更要去会会了!人生一世,不见识下天高地厚岂非虚度?”
柳轻凝睇她的盈盈笑靥,凄然道:“若是……你我命丧此地呢?”
江染霞回望着他,眸色无比认真地道:“能与公子身死一处是我的福分。”
她顿了顿,改为嫣然一笑,道:“不过,我还是更希望公子活着。”
那丫头说的是“希望公子活着”,是“公子”,而不是“我们”。
柳轻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滚烫的疼痛,差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但他终究忍住了,伸出的手只是替她理了理鬓边的散发。
“好!”
他语声幽沉地道:“那咱们就一起去见识一下天高地厚。”
“嗳,公子,我有个法子了!”
江染霞忽然面露得色道。
柳轻垂眸相望,已猜中八成,却不点穿,问道:“什么法子?”
江染霞贼贼地笑道:“公子武功那么好,直接跳到树顶上居高临下踏叶而行,自然就不会迷路了!”
柳轻怜宠地一笑道:“好,咱们到树顶上去看看。”言罢,伸手挟她在怀,飘然跃上左近的一棵灌木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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