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对面的所有人都想她死,若是有一日她真死了,会不会是众望所求。她若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没有担起这江山的能力,是不是就不用这样日日想着如何杀人了?
容柔嘉如是这般想,是以眼泪掉得更甚,太多人想她死了。可她只想活着,有什么错?任是如何,她都不会像上辈子那般轻易了断自己的性命,还有……
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父亲至死都还不知道有他的存在。
萧明赫的衣襟湿了一大半,黑衣深沉,倒也看不太出来。容柔嘉抽出他的怀抱,原是孤傲的凤眸,如今眼底湿意明显,没了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反倒是看起来像是丢了胡萝卜的兔子。
容柔嘉的身量虽是比寻常女子高挑些,但不过堪堪到萧明赫的下颚。萧明赫弯下腰,单膝跪地,眼中竟是难得一见的虔诚,粗粝的指腹轻轻拭去容柔嘉脸颊上的泪珠,似是在面对最珍贵的宝物。两额相抵着,往日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泛起层层涟漪,温柔得似春日的暖阳。
若是封齐见着了他主子这般模样,定是会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温柔的王爷,就是面对淑妃是亦是不曾流露出半分的温柔。
“棠棠,你没有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无法插手大周的朝政,今日已经算是逾矩,你若不杀了齐王,死的就是你和身后的那些朝臣。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们投靠了你的敌人,那也便是你的敌人,杀了他们是最好亦是最有威慑力的办法。今日之后,他们只会更敬你惧你。”
“若是今日换成我,我亦是会如你这般决断。没有人生来就喜欢举起屠刀杀人,不过是为了自保,否则死的就是自己。皇位是天下人所向往的位置,为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坐在皇位上接受天下人的敬仰。容闻年纪尚小,对付不了那些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你是他姐姐,更是大周的摄政长公主,你抱着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你们日后要遇到诸多的困难。身居高位,更不能退缩,害怕是人之常情,但只有无惧才能一路向前。”
“容闻你的弟弟,亦是我的弟弟,我会和你一起保护他。”萧明赫轻声安慰,他知今日容柔嘉看起来毫不留情,像是刽子手般杀人不眨眼,但他知道她定是在心中挣扎了许久。
为了容闻,亦是为了自己,所以他们必须死。杀鸡儆猴,只有杀了那几个始终不肯屈服的人,才能威慑到他人。即便这种杀人的方法粗暴野蛮,毫无人性。
容柔嘉嗓子都哭哑了,浑身都没了气力,但还是再一次扑进萧明赫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身,“我方摄政的那年,齐王……齐王不会像其他皇叔那般对我疾言厉色,他总是隔岸观火,我傻傻的以为他那是不愿让我两头为难……后来宫变他竟是想着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他……他若是继续云游,我……我不会杀他的。”
再坚固冰冷的心,遇到自己的至亲都会融化,先帝在世,齐王是最疼她的,可先帝驾崩后,他是最希望她死的。
亲人背叛的痛,比万箭穿心还要疼上千百倍。
萧明赫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棠棠,路之遥,非一日能抵达,亦非一人之独行。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是一人。”
他从前孤身一人惯了,忽然间遇见自己钟意之人,发现她也是孤独一人行走在黑夜中,所以,他要为她执灯。
她假意威胁道:“这是你说的,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是孤单一人。我这人生性偏执,你若是欺骗于我,我当真是会派人将你抓回公主府做面首,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
若他骗了她,不用怀疑,她当真是干得出来这种事。
容柔嘉挣开萧明赫的怀抱,脸颊微红,她侧过脸,“我先去沐浴,你在这里等着我。”
她身上的朝服沾满了血,先前一时情急也不顾脏污就抱了萧明赫,脸上血污亦是难堪可怖,也难为他肯抱她。
进了盥洗室,脱下那身血衣,身子一动,那血衣就散发着冲鼻的血气,容柔嘉闻得胃中难受,倏忽间捂住心口,几欲作呕。
今日杀人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们鲜血喷溅在脸上时的那股温热感如同重现,她的脸仿佛又被那些鲜血再次喷溅上,她抓起脸巾,用力在脸上擦拭,擦了又擦,脸颊都红了仍然不肯停下。
金盆中干净的清水已然变得血红,她手中的那块脸巾亦是如此。容柔嘉狠狠地将脸巾甩到金盆中,撑着金盆望着水中的自己。明明脸颊上的鲜血已经被擦干净,望着水中的倒影,恍惚间却觉得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都脏了,要怎么擦都是擦不干净的。
水中的自己竟有些陌生,先帝在世时的纯真和无邪,她干净得像是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她虽蛮横,但不懂得那些算计和阴谋。如今早就没有了那股单纯,眼底充满了杀气和狠辣,谁敢阻挡她前进的步伐,都得死。
她至死都不会停下追逐光的脚步,她也想为他人执灯。
容柔嘉的手不能沾水,盥洗室内没有任何人伺候。她背靠着温泉,热气热红了她白皙的脸颊,头脑有些发晕,今日花了太多的精力,亦是强弩之末。失去意识之时,她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无力逐渐滑入温泉。
她沉入自己的脑海,她似是看见御花园的那棵合欢树了,合欢花落,纷纷扬扬如下了一场粉雪,那人就站在树下。
她记得,他在树下练剑,穿着一身银色蟒袍,其剑锋凌厉,如狂风过境,教人退避三舍。清霜在他手中被使得出神入化,招式快到只剩下残影,卷起一阵阵花飞。
他背对着她,容柔嘉向他奔去,几步之距强行停下,他转过身来定会是边暮清的脸庞,她不愿见到如此画面,她对边暮清没有丝毫的情谊,她只是将他看作朋友。若是宋晏洲的脸会是萧明赫,那该多好。
宋晏洲缓缓转身,他的脸色清峻,眉目如星,薄唇不朱而红,他的脸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容柔嘉瞪大了双眼,眼底的不可置信都要溢出,宋晏洲的面容竟不是边暮清的。
而是萧明赫!
猛然,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出世界。
萧明赫在屋中等待了一个时辰见她还未回屋,心中难免担心,她今日耗费了过多的气力,身边若是没人伺候,只怕是会出事。银画还在乾宁殿照顾受惊的容闻,她身边定是没有人伺候。
他走进盥洗室,抬手敲了门,无人应答。他再敲了一遍,依旧是没有人应答。萧明赫心中警铃大作,推开门便被眼前腾雾给迷住了眼,这是人间,不是仙境。
当人闭上眼之后,听觉和触觉就会格外敏感。他曾被敌军用迷烟伤了眼,仅仅依靠听觉和嗅觉歼灭了敌军。今日之景虽不是在战场上,但没有差。
萧明赫十分小心,绕过屏风,那之后的热气更甚,想来那定是温泉之地。模糊之间他看见水中有一黑黢黢的东西,随着水波流动。他没有看见容柔嘉人,他没有猜错,那就是容柔嘉的头。
他跳入水中,一把捞起容柔嘉,他听见出水之后的容柔嘉大口喘息着,她伏靠在胸前,身上□□,他的衣服亦是在落水之时湿透了,两人相拥着,严丝合缝。
她的肌肤滑腻又柔暖,在温泉里泡得久了,萧明赫与她肌肤相触之手感觉到火一般的灼热,他闭着眼抱着容柔嘉走出了温泉,扯过木架上的衣服,裹在容柔嘉身上。
容柔嘉被他的一番动作弄得清醒过来,竟看见自己被他抱在怀中,还丝缕未着,一时间顾不得其他,把脸埋得更深,简直是无颜见人。
忽而觉得身上被人披上一层衣裳,似是遮羞。
萧明赫知晓容柔嘉已经恢复神智,于是便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望着那木架子,眸色沉沉,身子也如同在温泉里泡过一样,浑身燥热不堪。少女身上独有得馨香钻入鼻息间,萧明赫强压着心中的悸动,深深出了口气,闭上了眼。
还是什么都不看的好。
身后传来悉窣的穿衣声,是容柔嘉在换上里袍,雪白的里袍干净无瑕,映衬得她的脸颊更加红润。
也不知是热气所致,还是她自己羞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容柔嘉低头系上衣袍,手上的动作有些混乱,不知该从何处系起,“方才……方才一时昏睡了过去,幸得明赫相救,没死在宫变上,反倒是死在太光殿的温泉中,说出去要被那些人笑死。”
“嗯……我好了。“她讪讪道。
听她此言,萧明赫才敢转过身,黝黑的眼眸染上的情意尚未完全散去,他看着眼前如出水芙蓉的少女,那股燥热又涌上来,怎么压都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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