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蝉鸣停歇,残月依旧垂在天边,几个零零散散的星子点缀其中。
容柔嘉翻来覆去已经几个时辰,仍旧不得入睡。
她闭着眼眸,眉头不自觉的皱着。
终于,在头疼的困扰之下她还是睁开眼,望着床帘重重叹了口气。
“啧……烦死了。这李大夫开的药怎么就起不了作用呢?”
容柔嘉太守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彻夜的头疼。
再这么头疼下去,她不得出什么问题?
难眠之际,人总是会想七想八。
回想起今日听到的情报,容柔嘉又是重重叹了口气。
西秦东靠清泽,北临大厥,西近北魏,这几国皆是大周的附属国,他们的兵备常年都有大周的人在暗中监察,明面上的兵力加起来只有四十五万,然而大周也仅仅只有五十万上下。
若是大周境内大规模征兵,便会引起百姓恐慌,届时,西秦亦会发现端倪,只怕是会加速战争的发生。
虽说大周物产丰饶,地广人富,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只怕是到时大周无法也战胜他们。
即便是平手,她也不允许。大周不曾搜刮那些皇室的钱财,也不曾瓜分他们的土地,然而他们却想着反叛,妄图推翻大周的统治,而后瓜分大周。
她要的是必胜,那些百姓无辜,可皇室却不无辜。挑起战争,生灵涂炭,她会让那些皇室中人个个付出血的代价。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妄图挑战大周的权威,更不该拿百姓做为他们野心的牺牲品。
容柔嘉猛的想到什么,起身走去书案。她翻开大陆堪舆图,拿起笔在上面圈圈画画。
西秦还临近匈奴,而匈奴是天启的附属国,几年前曾与天启有过一战。可以说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匈奴的实力已经恢复了□□成。匈奴野心昭昭,他们发起战争就是为了一雪前耻,推翻天启,分食天启国土。
然而,以匈奴一国的实力定是无法撼动天启。
那么,匈奴一定会联合他国,这其中必定有邻国西秦。天启必须管好他们的手下败将,所以天启一定是要出兵的。
天启也无法从这趟浑水干净的走出去,他们必须和大周联合,镇压反叛。
届时,他们大周便不会孤军奋战。
只有联合,方能取胜。以两国之力,制衡众国。
容柔嘉垂眼冷笑,一切通透之后,仿佛头也没这么痛了。
合上堪舆图,她慢慢走回了榻上,沉稳的脚步透着一丝轻快,就好像头疼之症立马消失。
终于,容柔嘉缓缓失去意识。
那是一座磅礴大气的宫殿,上以紫金琉璃瓦作为屋顶,下以金砖铺地,整座宫殿在阴沉沉的天气下仍旧散发着光芒。
女子一身珊瑚色宫缎百花裙,腰间挂着清透的白玉,眉间画着珍珠花钿妆,朱唇水润,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动人,让人心生旖念。
她面前是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人,男人紧紧的抓住女子的手臂,眼色森然,死死的盯着那女子。
他阴冷的开口,“为何不穿朕给你准备的凤袍?可是嫌它不合身?不合身,朕让锦绣庭改。”
女子硬生生的掰开男子的手,双眼空寡,“凤袍合身不合礼。”她脩而嗤笑,一字一句的说道:“臣妇乃是靖安侯之妻。”
那男子似乎是被这几句话激怒到,双眼几欲喷火。“呵……你现在就是个寡妇!朕说你是朕的妃子,那便是朕的妃子!靖安侯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死在我手里。”
男人又带着哄人的语气,装作温柔的看向女子,伸手想要去抚摸女子微蹙的眉心。
女子猛的拍开他的手,男人的手瞬间红了一片。
“阿洲已经死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爱你……我会废了高蓁,拥你做最尊贵的皇后,这样你就不用苦守寡妇的身份了。”
女子就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猛的大笑起来,笑的她眼泪都快涌出眼眶,只是那眼泪满满的都是悲伤。
“你爱我?哈哈哈哈哈……爱一字何其沉重,你配吗?杀我夫君,灭我族人,囚我于深宫,要我身后上百条性命为你的狼子野心做遮掩,你竟然说爱我!你的野心配得上你皇帝的身份,可你的狠心却做不了我的夫君。”
男子瞪大双眼,宽大袖子下的双拳紧握,发出咔咔声响。他用力推了一把女子,女子不防,猛的被推到在地上。
她颤着唇继续说着,“我夫君宋晏洲赤胆忠心,性如劲松,绝不可能叛国!我这辈子就是死,也是以宋晏洲之妻的名义下葬。哪怕无法与他同陵,我亦是不悔!哈哈哈哈哈……”
容柔嘉卒然清醒,用力的喘着气,用手揉着心口,仿佛这样能够缓解她心中的悲愤。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梦中的一切。
一个皇帝不仅残杀忠将,还强抢臣妻,可恶至极!
她可以确定一点,这次梦境的女子和上次那个自刎的女子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先是梦到女子自刎,再是女子质问。
这难不成是个倒退的故事,她先知晓结局,然而这个梦境牵引着她,一步一步回到最初。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故事,预先知道了故事的悲惨结局,然后一步一步的倒退,过程之中感受悲剧发生前的美好。
世人皆喜欢圆满的结局,可这个故事从她的梦境一开始就是悲凉的结局。
容柔嘉心中警铃大响,这些梦到底在预示着什么?或者说,是想让她知道什么。
容柔嘉低声喃喃道:“宋晏洲……阿洲……”
她不曾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同那女子一样绻恋,好像在诉说着无限的情思。
月沉日出,晨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亮整个大陆。
容柔嘉悠悠转醒,银画已经端来早膳,在圆桌旁等着她。
听见里头的动静,银画掀开帘子,一眼就瞧见了容柔嘉眼底的青色。
“殿下,李大夫开的药还是起不了作用吗?”
“嗯,昨夜亦是转醒多回。”
“殿下,可又梦到了那女子自刎的场景?”
容柔嘉曾告诉过银画,她连日皆梦到一女子自刎的场景。
“昨夜,不再是那女子自刎了……你且先去查一查靖安侯宋晏洲。”
“是。”银画似乎是想起什么,又说到,“殿下,今早李大夫曾来过一趟,他说边松之医馆的边暮清大夫对于诊治多梦失眠之症颇为拿手,让我们可以去找边大夫瞧瞧。”
容柔嘉点了点头,起离开床榻。
稍作洗漱后,容柔嘉出了太守府就径直去了边松之医馆,听银画说,那医馆的大夫是个年轻的,家中世代为医,边松之便是他祖上的名号。边松之在清泽一带家喻户晓,但凡有些个棘手的病都是他来医治,清泽人称他为神医圣手,他当之无愧。
现今边松之医馆的大夫叫边暮清,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专治那些多梦之症。
医馆牌匾上的边松之医馆乃是清泽前任太守亲自题写,磅礴大气,有傲骨凌人的气势。
由太守亲自题写牌匾,足以见得边松之的名望。祖上是这般高风亮节之人,后代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医馆后的隔离棚已经没了患者,最后一批的患者皆已在昨日痊愈。没了吵闹,整个医馆显得有些许的寂寥。
容柔嘉进到医馆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许多种掺杂在一起竟也不会难闻,许是有刻意调整过。
药柜前的男子身鸦青色穿圆领长袍,衣角绣着银丝竹。一头墨发仅用一条白色发带系着,鬓边的发丝为他增添了几分慵懒,整个人出尘超然。
听到脚步声,边暮清才转身查看,面前的两人他只见过穿着藕荷色的女子,据说那是长公主身边的宫女银画,那银画身边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就必定是长公主。
他不曾惊讶长公主的到来,一直都很平静,不像是寻常人家见到遥不可及之人的惊慌失措。
边暮清作揖,余光打量着眼前的长公主。长公主身上是茶白色素衣,一头青丝是用上等的蝴蝶玉簪绾着,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子,干净的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容柔嘉同样也在打量着边暮清,不过片刻便收回了神。“此次瘟疫边松之医馆收治了三百多名的患者,边大夫劳苦功高,朝廷会有重赏。”
“医者仁心,救治患者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边大夫,可知如何医治夜里多梦之症?本宫这几日都在被梦魇困扰,听闻边大夫对此方面颇为拿手,故而想来医馆让边大夫替我看看。”
边暮清仔细看着容柔嘉的面相,容柔嘉的气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眼底青色严重,夜里不仅多梦,入眠时间也短。
“公主的气色不算好,眼底青色已经压不住。夜里梦多许是白日里思虑劳神过多,阴血气亏,也不曾好好休息。草民为公主开几贴药,服下后能够有所缓解。但公主还得好好注意身子,不能忧虑过重。”
容柔嘉心里明白,点了点头,并示意银画付银两。
容柔嘉没再多问,待到边暮清配好药就离开了医馆。
边暮清看着容柔嘉走出医馆,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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