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修真界无声无息中会出现一条条深不见底的长渊。
宛若割裂大地、纵横破裂命脉般的不可见地、漆黑一片、布满瘴气。名为落仙。
——寓意神仙落到里面也不能活。
更何况修真界已经整整数千年没能有得到飞升的尊者了。
世人都说落仙渊深不见底定是漆黑一片，要是掉进去连方向都看不稳，定是十死无生的殒命。
“还是可以看到的。”
明朝雪略显艰难抬起手挡住额角，破损衣摆从额前转过、带着浅浅血色。
她眼眸往上望去, 原来从落仙渊崖底往上望去, 竟还可以一线天边看到六角雪花缓缓飘落的场景。
深渊底部倒是如传闻是一团团的黑, 阴凉瘴气流淌四处。
唯一的亮光正是明朝雪身上纵横交错的锁链，还有旁边一盏正转着圈的灯。
“百梦。”明朝雪慢慢念出灯盏的名字。
前九个世界轮回的记忆不断闪现, 和如今往事搅和在一块，冲荡着她脑海翻涌动荡着抽痛。
‘主人！！’
系统声音已经转为清朗少年声, 像是在九个世界一路同行成长，此刻努力镇定还是能听出惶然。
‘我没有这个世界的背景资料，这个世界就是——’
‘真实的。我的世界。’
明朝雪松一口气, 锁链带来的尖锐刺痛无时无刻不彰显存在感，而她的音色依旧平静从容。
‘这次让我来给你讲讲这个世界。’
修真界。
以一宗二教佛为尊，各大宗门鼎立，修真者以飞升上界永生作为心中诚念。
可修真界已经很久没有飞升者了。
天道像是被触怒, 近上千年来最后一届的大能们无论准备得多充分几乎都被九天雷霆霹得身死道消, 仅仅只手可数的几位兵解转为散仙常年闭关苟延残喘。
明朝雪就在第一宗门, 承天宗。
她是被宗门好心捡回来的可怜弃婴，也是震惊世人的天纵奇才。
以短短数百岁之龄接连破阶, 号称最可能打破天道枷锁的存在。
明朝雪回忆自己数百年的过去，浅薄得毫无波澜。
自己常年在雪山之上闭关，若是出关也只为了“拯救众生”——在天道封闭落仙渊出现后，人间浩劫也浩浩荡荡袭来。
无法熄灭的魔火、无可遮挡的暴雨、骤然生长的恶灵或血腥精怪。
一开始是因为宗门号令，接下来事态频发她就自己画了个感应符，若是有难以阻挡的庞大疾苦便先出手消灭。
这样一来一回, 宗门在外名声也愈好，将“第一宗”威威风风定下。
“我收了个弟子。”
明朝雪前几个世界中片段回忆在此刻融合，指尖艰难转动勾勒出一个刻刻板板严肃身影。
“大弟子，观琴。”
宗门派下的，性子严谨天赋尚可。正是回忆片段中认认真真说会照顾好其他人请师尊安心闭关的。
“二弟子，观棋。”
半空图画转为一袭白衣飘飘的美貌女子，低眉敛息眉目温和动人。倒是没在回忆片段里出现过。
“弟子，江心鹤。”
灵动娇俏姑娘被勾勒，圆眼睛小酒窝，笑得如春花灿烂。
前两位弟子是宗门塞来的，明朝雪也细心教导，为宗门“观”字辈。
弟子却是她在江心捡到的流婴，以此取名。天赋极高活泼娇俏，是记忆中最会撒娇的。
“也是‘百梦’的主人。”
‘百梦就是我们之前进来的世界幻境？那么——嘀嘀嘀。’
久违禁闭音响起，系统声腔被强行截断。
同一时刻，明朝雪察觉身上锁链猛然收缩，疼痛如潮水磅礴涌动让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更加苍白。
她下意识试图调动灵力，“哇”一口鲜血涌了出去滴答答湿润衣襟。
系统大惊，嘀嘀嘀声更加急促，像是要将整个系统抹除铺天盖地响动震荡。
‘是锁链。’
明朝雪思绪快如闪电，气息平稳只是音色稍低安抚好系统，察觉出危急的所在。
她先前以为是系统本身禁锢不能透露结果，现在才发现原来禁锢音是从自己身上的锁链发出。
可这个锁链是怎么来的？
明朝雪记忆回荡过往。
她的人际关系极其简单。除了宗门外，唯一一个有交际的就是自己的婚契者。
在她认识中的修真界并不按感情来划分伴侣，往往是根据功法大道方向。
自己的婚契者是“二教”中公认下一位的继承人，莫川慈，取名为“江水般浩荡慈悲为怀”。也是回忆片段中与自己意外相遇风度翩翩得到众人赏识的那位，同样是绝世天才。
——所谓定契，不就是一起修炼得道么？
既然大道相通、附和明朝雪认知中的“定契”，在宗门劝说下她很简单就点头同意。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定契不是那么简单。”
明朝雪嘴角血沫淡淡散开被锁链吸收，在“百梦”轮回一遭后她才懂原来定契约等于“订婚”。
怪不得自己在轮回中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未婚夫。
在世界最后的记忆是带领宗门弟子们来这个上古秘境。
秘境处处是险境，但在她带领下宗门一行人皆是平安无恙——直至魔气出现。
修真界各大宗门对立的自然是魔界，谁都没料到上古秘境会有魔气。
明朝雪记忆中自己护着宗门弟子同时也能够轻易抗衡上古魔气，直到在听到弟子们突然惊惧的惨叫时回头。
一回头，迎面撞上的就是金光一片。
“阵法……”
剧烈疼痛伴随锁链入侵，明朝雪终于想起最后将自己打落深渊的是浩瀚无边的阵法，每一条都浸满极其少有的符咒师的血液，举世无双。
“然后是突然出现的深渊。”
就算是前有上古魔气后有宗门弟子、天下第一的阵法猝不及防出现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唯一一个算不到的是突然出现的落仙渊。
巧合。
一切看上去简直像是巧合。
自己为了救宗门弟子误落深渊，“可如果是巧合，这条锁链是怎么回事。”
明朝雪眸色凝结成霜。当时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除了个徒弟就是宗门嫡系，然而宗门嫡系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这个宗门的招牌下手？
明朝雪按下心中猜测，目极远眺之处是连成一线的天空。
这禁锢锁链如吸血蚂蟥死死缠绕，周围一团团瘴气无时无刻都在侵蚀道体。就算是绝世天才在这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折磨里也被毁了个千疮百孔成为废人。
她的确体会到灵体的损伤——可同时也察觉到体内另一股充沛的灵力，浩瀚庞大。
只是暂时难以调动。
‘轮回那么多世界到底是真实的。’
明朝雪能清晰感受体内轮回世界意思留下感激的灵力，浩浩荡荡似汪洋。
偏偏自己道体内在已支离破碎、犹如破碎木桶一动就是晃荡，空有灵力而没法调动。
总不能就这样躺着。
明朝雪想，自己还要去找千羡欢。
她试着从同样遍体鳞伤丹田调取灵力，顷刻间锁链加紧哗啦啦响动，抽髓碎骨的疼痛下她能一声不吭，但鲜血还是不受控制从嘴角溢出。
‘主人！’系统惊呼着恨不能长出两只手帮忙。
唰。一只长长藤蔓忽而腾空伸出，转瞬蔓延起一大片阴霾。
‘？！’系统被自己的变化吓了一跳。
明朝雪了然，“你这是开始化形了。”
如今位处她本身的修真界里，作为名传天下的绝世天才，明朝雪顷刻泛起无数脱身的法子。
片刻后。
长长的风穿梭寂寂无声低谷，一大片纵横大地的死寂裂口中，一道褴褛羽衣的纤细影子从漆黑裂缝里纵身而起落到平地。
‘恭喜主人自由脱身~’
一道碧绿枝叶缠绕在明朝雪手腕上，宛若精雕细琢的装饰，欢脱扭动着小小的绿叶。
明朝雪站在悬崖之巅，墨色长发摇曳，伸手挡了挡太阳望向远山之上的苍穹。
许久未见的阳光落下一缕缕金色，照亮她浅淡眸瞳如画眉骨，破损衣摆都沾染仙气飘飘。
虽然她自己还不能调动灵力，不过借助化形系统的“手”可以间接脱困，再慢慢修补身体。
至于系统能够化形，那也能说明“系统”属于这个世界。
“也许你也不是什么系统，而是一个穿梭空间的道具。”
明朝雪展开右手，掌心里转着一个小小灯盏，“百梦”。她收回灯盏，再一翻转手指，一道血迹斑斑的长长链条以缩小版形式悬浮在半空，正是摧毁她灵体的锁链。
系统附着主人手腕，晃动枝叶表示无所谓。反正它醒来就和主人在一起，接下来去哪里也一样。
‘主人，我们现在回宗门吗？’
明朝雪摇摇头。
要是以前她信心十足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御剑飞回宗门。可在那么多世界轮回下来，她隐隐察觉自己坠落深渊的经历太过巧合之处。
警惕让她停下脚步。
周围是上古秘境，隐隐血腥味缭绕在耳绊。
明朝雪手指点在眉心翻动芥子空间。她从前目下无尘武力值高、高到随身芥子空间里根本没什么要带的，里面最显眼的还是前一轮“度化苍生”从魔族手中截获的恶鬼幡。
哪怕遍体鳞伤只能顺着系统调动小小灵气，明朝雪依旧能轻易看穿它结构直接斩断了令万人惊惧的恶鬼幡，将碎片猛然扬在落仙渊边上。
“如果真的有人在我背后下黑手、察觉锁链的破碎，对方总会来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幡内恶灵早就魂飞魄散，化作一片晶莹无声无息融入地界。
“那他就会中了这恶鬼幡。”
明朝雪环顾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死寂山谷，源源不断的血腥味萦绕。她捏碎手中禁锢自己上百年的锁链，脚尖一点纵身往秘境外飘荡离去。
她还要去找到千羡欢。
咔嚓。
锁链碎成几段坠入落仙渊，很快消散不见。
承天宗，万丈高峰之上。
曾经终年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高山之巅，如今春意融融百花齐放、重重叠叠浓雾全部消散，精致奢华宫殿矗立其中。几个貌若豆蔻的精怪立在殿外，是一片春光大好的美景。
“这就是尊者以前的地界，听说尊者常年在这座山上闭关。”
一个精怪用通讯传音，这是侍从们特有的无声传讯技能，免得打扰到主人。
从前这里可没有伺候的外人，还是新主人来了他们才被传来看门。
“自从尊者失踪已经数百年了。唉，不知道尊者转世到哪里。”
另一个精怪面上不动声色在心里叹气，语带羡意。
“听说过去这儿一片白茫茫大雪其他什么都没有，还是现在宫殿主人住进来后才布置起来的。宫殿主人是尊者弟子，据说是最受宠的这一位才能入住呢。”
“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惊叫声搅乱这一片祥和。
殿外精怪们急匆匆问候，没一会儿就被喝止在外。
清丽精美宫殿内。
一个貌美少女从修真界不常见的精巧床榻上起身，额头冒汗捂着心口急喘气，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
她按了按被器灵反噬般几欲呕血的胸膛，手指迅速在半空挥舞文字。
‘我做了个梦，关于师尊的。我们要不要去那道落仙渊看看？会不会是师尊她回来了？’
瞬息，半是询问半是撒娇的通讯符化作一道光飞往外界。
在度日如年的片刻后，一道通讯符闪回燃烧。
一道温润平和男音从中发出，用着世间平常的敬语。
“尊者已死，勿扰安宁。”
“主人，那位可是陨落在落仙渊，更别说还是在上古秘境里。怎么可能活过来。”
贴身伺候的侍女明白主人的心，连忙出声宽慰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识。
几百年虽然只是一个区区闭关时间，但那位天纵奇才的尊者也再无生息。世间早就认定尊者已殒命。
倚在榻上的貌美少女听得满意，随后又摇头，抚着心口抽搐般的疼痛召唤来一个信物。
“这是开启秘境的钥匙。你们两个，去看看落仙渊状况。”
贴身侍女应是，对这一套流程已经很是熟悉。
宗门格外宠爱主人，主人只说日日忧心师尊想去看望，宗门就送下这钥匙，还给主人博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声。
这次想必也是一次寻常路程。
侍女收好信物，又劝慰这个掌控自己身家性命的主人。
“主人若是这山上无趣，您不如出门走走也好散心。”
他们当初将这个终年积雪沉积威压的山峰改造成如今华美的模样可是费了极大心思，可就算这样也显得平平无趣。
貌美少女随意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叹息着优越。
“掌门说过段日子就要向外界光明正大介绍我，我该好好修炼才是。”
她缓缓往外眺望繁华绿意的山峰，咽下胸膛莫名其妙抽痛后扬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是啊，自己根本不用怕。
就算是那位还活着，想必此刻也被折磨成一个废人了。再高深修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眼睁睁的等死啊，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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