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论坛上买定离手的赌率已经截止。
关卡内问心台的提问权消散, 无边无际的雷霆和火光收敛。
砰砰砰！
正中高台吞吐出一束束光团，犹如晨星划过升，填满整个高空。
明朝雪眸光眯了眯, 清晰看到每一个光团中包裹着珍宝：高阶治愈剂、高阶精神剂、罕见防御道具、大威力攻击道具。
每一个都是数一数二的高阶装备，数量还多到能铺满整个苍穹，甚至足以撑起一个团队供给, 引得外界热搜沸腾动荡。
这可是超——大手笔。
论坛中[双王成立]的热搜迅速发酵, 同时升起第一的还有[庄家通杀]。谁也没想到游戏最后两人并肩的一幕, 任何一个压单一一方的都被庄家吃下。
大笔大笔烟花被欣喜若狂洒在论坛内，和关卡交相辉映。
关卡内光芒闪烁间落在两个人身上, 千羡欢走在对面后退了一步, 站在明朝雪身后, 仰头看向漫天烟花般的礼物纷飞。
“恭喜第一。”他说，身形高大的像是一座峰峦叠起的大山，比起并肩更习惯在背后守护, 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记忆。
就这样看着爱人的背影已经很开心。
千羡欢念头转动一瞬, 突如其来的困倦让他立刻紧了紧手腕, 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青筋却从结实手臂绷起。
然后一只手拉住了他。
明朝雪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第一时间打量, “你怎么了。”
砰砰砰。
天空礼花源源不断震起巨大声响。千羡欢英俊挺拔气质阳刚, 无论怎么看都是足够给人安全感的存在。
明朝雪稍稍仰头, 认真注视他漆黑到如同能埋葬深渊的瞳色，认真再问了遍。
“怪我。”千羡欢一巴掌压在自己脸上, 凌乱发梢从指尖溢出，浅浅吸口气抑制沉睡的困境。
“我刚才太高兴了，忘记这回事……”他镇定神情破碎, 指了指胸膛上层叠起伏的伤痕，“其实，我有时候会不受控制沉睡一段时间。”
每一次睡醒身上就会莫名其妙出现伤痕。
他能确定沉睡时身边根本没有其他人，用监控设备也只能看到沉眠中伤口自动缓缓裂开。最危险的一次就是心口上的一道疤，在他醒来的一刻几乎觉得自己要再度陷入永久长眠，只能靠每次醒来时统治杀戮场醒神。
“我知道这是一个游戏，所有人都是玩家进来通关。”
千羡欢像是从一场美好的大梦中醒来，从前眼眸中懒得掩藏的狠厉在烟火中消散，又甘之如饴低语。
“可我没有去过那所谓的‘现实世界’。”
从一开始他的世界只有噩梦般不能醒来的梦境，还有乏味到令人无趣的杀戮场。之所以没有一直沉睡是因为自己好像一直在等一个人。
“我也许是游戏里的恶魔。”
明朝雪垂眸手掌升起按在他破损衣襟上，胸膛清晰勾勒盈满澎湃力量流畅肌理，还有覆盖其上的交错纵横疤痕。
砰砰砰。
他的心跳与天边喷发的礼物声响汇合，一如既往的、栩栩如生。
“啊，我也猜到了。”明朝雪仰头试着一笑，长长睫羽末端挂着几缕晶莹，眼眸是水洗后的澄澈。
她就知道轮回到最后伴侣的命运不会这么轻松。
也突然明白命定剧情中为什么根本没有出现千羡欢。
砰！
通关奖励发放完毕，最后是一束浅金色光团冲天而起，旋即盘旋下落。
光团是莲花的形状，盘旋着的每一片花瓣上播放出明朝雪在关卡里的所作所为——从最初村庄关卡提醒其他玩家、到最后通道一举一动，全都是肉眼可见的良善友好。
落到明朝雪面前，泛着轻柔的光。
突如其来的光团让观众大厅再响起波澜。
“他们在说什么？画面是很美好，不过我怎么没听清血皇帝最后的话？血皇帝是有什么难题？”
“这个发亮的是什么？难道是圣阶道具？落到圣女面前了哎。”
“等等，这说明最后最终最末尾的赢家还是圣女咯？破庄家把我论坛上的赌注快快还来。”
热闹喧嚣很是喜庆、各处喜气洋洋。
大剌剌坐在最前端的银蔷眉梢却不自觉皱起，因为她看到好友的表情。
砰砰砰的烟火声很大覆盖声音，好友面上还是勾起温柔笑意，可她总觉得好友下一秒就要落泪。
“我听说一个、传说。”
明朝雪的声音清清楚楚回荡在屏幕内外两侧。
“在三百年前因为战争生灵涂炭，人类把横空出世的游戏当做最后救赎。传说，赢得游戏最高的胜利者就会成为救世主。”
“啊哈哈哈——”
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骤然从游戏大厅角落内响起。
这笑声中浓烈恶意让人不忍侧目，望向被刑拘到边缘还没被拖走的那个云幻莲。
云幻莲已经失去引以为傲的容貌，在拉扯中蓬头垢面眼珠疯狂闪动。
“我没疯、我都想起来了，我没疯。”
她紧紧扯着阶梯边缘支架，疯狂之下力气大到宁愿撕裂胳膊都不愿离开，又哭又笑上气不接上气只说一切不该是这样的、说她才该是站到游戏顶端的人、她才该是被无数强者追捧的黑暗之光。
“是真的，传说是真的。”
云幻莲嗓音嘶哑拉扯到最大，尖叫狂喊出脑海模糊片段的画面。
在她脑海记忆里自己才是被游戏选中的人，然后自己理所当然为自己许下愿望。云幻莲为脑海后续片段萧瑟了下，又疯狂大喊吸引其他人注意。
“这个游戏和爱人，你看她要拯救谁——每个人都有私心。我没错、不能怪我我没错——哈哈她一定也是选择自己——”
观众们没法不把目光投给这个疯狂叫喊的人。
只是投去的视线中没有云幻莲期待的紧张害怕，而是莫名其妙与难以理解。
“拯救？我们为什么要拯救？”
“游戏也好好的有什么需要救的？圣女自己赢得的许愿她当然爱许什么许什么。”
云幻莲被噎了下后也不再管这群完全不知道情况的人，她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被突如其来记忆折磨得状若疯癫，低语尖笑明朝雪如今和自己一样都不知道外界直播的处境。
只有她一个人懂的问话尖锐闪在大厅。
“哈哈哈救世任务是真的。你是一个人的救世主、还是游戏的救世主？”
“救世任务是真的。”
明朝雪手掌还按在伴侣心口，听着里面砰砰砰清晰心跳，在一个抬眸间眸瞳已是水洗的澄澈，露出一个真正的笑意。
“你不是恶魔，你是游戏的守护者。”
她甚至不用去触碰落下的莲花光团，游戏过往已经展露在眼前。
在命定剧情中只有短短几行字的战争描述，奠定了游戏初始的基础。
“你能醒来是因为你的强大和执念，你会沉睡是因为你在守护这个游戏、吸收不稳定的碎片。”
莲花光团还在闪烁一个个善良片段。
“游戏也在筛选玩家、想筛选出善良的人。”明朝雪了然前世命运之女为什么会赢得最后的光团。
游戏不会读心、只能凭借行为。而前世命运之女对外的一举一动全都是为了吸引大佬们的“善举”，阴差阳错通过了分不清真心假意游戏的筛选。
命定剧情中没有说出命运之女站上最高位后的场景。不过在明朝雪推测来也看并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每个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下场，包括游戏。
需要被救的不仅是玩家，也是游戏npc。
“我猜猜看，你原来已经三百多岁了。”
明朝雪话题飘忽不定，眉眼弯弯像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微垂的眼尾泛起一点点红。
原来我的爱人已经死在三百多年前的战争里。
“那我应该在很久很久——”
千羡欢理解得很快，伸手抚了下面前心上人泛红红的眼尾，侧颜英挺迫人眼球在观众大厅里掀起一阵只为颜值惊叹的小小惊呼。
他以前只是懒得回想、懒得梳理脑海中浑浊不清、没有曾经的记忆。
不想去思考自己没法踏入现实、为什么没有来历和不受控制的沉眠。直到现在融会贯通。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npc。
“——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在他还不是npc、还活着的时候。
“你以后也会再认识我。”
明朝雪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抚掉湿润眼泪留下的痕迹，她长得美愿意笑起来时在遍地奖励的闪光里也色若春花。
那么究竟是要许愿救下游戏、还是许愿爱人健健康康回到自己身边？是成为所有人的救世主但是失去伴侣，还是成为一个人的救世主放弃全世界？
“要不要和我一起拯救世界。”
明朝雪眼眶泛红笑盈盈邀请，在千羡欢面前得到的永远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哪怕情绪再激烈起伏，解密思维反而更清晰犹如一条直线。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她就觉得生存一直是最美好的。她的爱人自然和自己一样。
“好。”
“现在想想我们其实才见面没几天。”
她引导千羡欢的手一起握在纯净莲花光团上，稍稍往后靠近心上人，血腥气息涌入像是一个安全感十足的怀抱。
“三百年前的传说是真的，那我们现在许下这个愿望。”
明朝雪的音色很是清亮，游戏关卡内的天空结束送礼后便是黑沉沉的一片，地面反而闪烁奖励光彩，好似天地颠倒。
“从此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飘荡灵魂从此安葬，从动荡战火中解脱，给予永恒的长眠。”
明朝雪的声音也很稳，没有一丝颤抖念完心中游戏想要得到的这个结局。
千羡欢半搂住怀中的人，用上的力道像是能将人永远永远困住，又小心翼翼到不会让她有半分疼痛禁锢。
“我会和你在一起。”明朝雪听到脑海中系统恭喜的声音，轻语。
无论是活下去，还是沉眠。
在那场谁也没法停下来旷日持久的战争里，传说中最后拯救一切的是横空出世的游戏，所有人意识上传——包括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濒死者们。
他们已经为自己一方的和平安定献出一切，却在最后也成不了玩家，于是他们失去记忆和理智成为游戏的npc。
支撑起整个恐怖游戏运转。
直到三百年后世界安定到来，npc们的浑浊记忆汇集在第一个觉醒的人身上带来无法控制的沉睡和暴戾清醒，该轮到他们彻底安宁。
金光在关卡天空里一束束落下，幽深苍穹一点点蜕变为原本的湛蓝。
金光从游戏苍穹中一束束飘荡，飘在每一个npc的身上。他们麻木空洞眼睛不约而同眨了一下，隔了太久太久的神智在这瞬间回神。
“冲啊——保家卫国！”
有npc下意识喊了一句，旋即茫然望向四周。
而游戏任一关卡此刻都是湛蓝天空、恐怖气息被金光消除，目及所至之处皆是一片安定，像是遥远记忆中的家园。
世界的感谢在回荡。
于是他们也扬起一抹满足的笑，终于安定闭上眼睛，回到早该沉浸的长眠。
游戏大厅内一幕幕回溯出每一个npc的消散，回溯在每一个玩家震惊瞳孔中。
云幻莲张着嘴巴不再尖叫了，她目瞪口呆无意识松开了手被系统执法拖走，面上哭笑难辨无声无息消失在无人关注的角落。
新历三月。
游戏新纪元纪念日。
小月今天正好满了十岁，从出生以来看到的都是碧蓝天空，清新空气充盈绿意满满的大地。
她对父母念叨的“早些年没这样好的环境”并不太懂，只欣喜自己到了十岁，终于能够进入盘古游戏。
“游戏进入问题一：游戏初始稳定是怎么来的？”
“是以前有一批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建设起来的。”
小月奶声奶气认认真真念着熟烂于心的历史记事，课本上都有。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是第一批的npc玩家，他们像是盘古支撑起游戏的轮回。”
“游戏进入问题二：游戏真正发展的稳定是怎么来的？”
“是明姐姐和千哥哥撑起来的。”
小月语气一下子活泼起来。父母老是感激的念这两位说也要尊称他们为爷爷奶奶。
可小月悄悄看过图画，他们长得明明那么年轻那么好看，从此就一定改口为哥哥姐姐。
“回答通过。”
轻柔系统音将第一次上线的小玩家送到父母身边的儿童区。
小月眼睛一亮转换到游戏世界。
处处是张灯结彩、喜庆横幅飘荡在每一处，碧蓝碧蓝的苍穹上悬挂巨大图画。
小月和父母挥挥手打完招呼就撒欢往这个她向往许久的游戏内跑去，属于娃娃的咯咯咯笑声荡漾在每一个角落。
“来，初次进游戏的小娃娃们到这边来。选定离手。”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站在鲜艳花卉下方，容貌出众又锋利，懒洋洋拍手招呼。
“进入盘古游戏，你要选择的是玩家阵营还是npc阵营？按照你们心意来就行。注意了啊，扮演npc的别老是选择恐怖场景关卡刻意吓人——不许攀比吓哭多少玩家。”
周围一群初次进游戏的小萝卜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争着举手报出选择，热闹哄哄。
小月咬着手指落在最后，还是有人掀了掀她的斗篷才让她抬起头，一看原来正是那个询问的大姐姐。
“我又想选玩家阵营，又想选npc阵营。”
小月细声细气回答，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明姐姐是玩家阵营、千哥哥是npc阵营。我两个都想选。”
英姿飒爽女子漫不经心的表情顿了顿，像是才反应过来“明姐姐”“千哥哥”指的是谁。
“哥哥？那人老得能当朝雪祖宗了，哼。”她一直懒洋洋的神情松懈嘀咕旁人听不懂的话，终于垂眸笑了下，拍拍小月头发豪迈定下。
“那就两个都选。人生那么短，自己开心就行。”
小月没想到还有双选的答案，欢欢喜喜登记了选择，还被大姐姐塞了个棒棒糖扭头就看到父母正喊着自己名字。
“我们家月月选了什么呀？”母亲笑眯眯给她擦汗，问是哪个好心人给的棒棒糖。
“大姐姐说两个都可以选。”小月高高兴兴把糖也递给母亲，在母亲询问中指了指那个背着阳光远去的背影，“就是那个背着漂亮大方刀的漂亮大姐姐呀。”
小月指了指前方。
前面是热热闹闹人群，成群结队的祝贺游戏庆典，又有彩蝶纷飞纪念过去一位位故人，庆祝与感激掺和成新生的气息。
往上是一大片碧蓝碧蓝的苍穹，澄澈如洗。
明朝雪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从梦境中睁开眼睛，霜色宽大衣摆落在泥泞地面，墨发散乱垂在苍白到无一丝血色的脸庞。
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飞雪，六角雪花打着旋从天空落下、落到长长的、长长的、无穷无尽幽暗深渊。
她被死死禁锢在深渊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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