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紧,猛地看向洞外,心脏突突乱跳,几欲自喉咙里蹦了出来:怎么办?我该出声提醒刘恕吗?可我要是出声提醒,致使刘恕走脱,阴千山会不会杀了我泄愤?

    我一时间被恐惧攫住了头脑,虽张了口,却失了声。

    脚步声至洞外不远处,蓦地停下。

    “黎姑娘?”

    刘恕似乎察觉到了异样,警惕地问道:“你可无恙?”

    “我……”

    我开口时,声音异样沙哑,话未说出口,阴千山扬声道:“公子不必担忧,你这帐中娇花正陪老夫喝酒解闷,好得很呢。”

    一阵沉默后,刘恕的声音传来:“君夫人今次还真是不惜代价,为我这区区之辈,竟搬动梁国第一高手。我人微命贱,纵埋骨于此,亦不足惜,却劳阴前辈冒寒而奔波,心中不胜惶恐。”

    听刘恕的话语,他已知晓阴千山的身份,他说阴千山是“梁国第一高手”,扣着这等名头,肯定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他怎么还不跑,站在洞外啰嗦什么?

    阴千山低头拨了一下火堆,刘恕的声音再度传来:“望阴前辈行个方便,教黎姑娘与我说句话。”

    阴千山略扫了我一眼:“你们说便是,老夫何曾堵住她的口?”

    “黎姑娘,莫怕,你可无恙?”

    我听到他温柔和煦的声音,又是愧疚又是心酸,声音一哽,轻声道:“向良,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管我。”心里默默念道:“趁还有机会,快逃走吧!”

    “阴前辈,是你出来一叙,还是我进去拜会?”

    我不由一惊:刘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不但不跑,还来邀阴千山相见?

    阴千山站了起来,山洞里瞬间一暗,大有遮天蔽日之感。

    他坐着时我只觉他比寻常男子魁梧许多,此刻站了起来,才发现他身高竟在两米之上,巍巍然如巨人一般。

    我犹自惊骇时,阴千山左手探了过来,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提起我后领将我抓了起来,脚下如有疾风,两步便至洞外。

    洞外,刘恕持剑而立。

    阴千山目光锁在刘恕身上,左手则按在我肩上,他没用多大力气,我甚至都感觉不到他手臂的重量,但身子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自阴千山携我出来后,刘恕的目光便紧紧追随着我,一刻不离,甚至都不曾看阴千山一眼。他见我无事,方舒了口气,神色稍缓。我可能过度紧张产生了幻觉,竟会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怜惜,甚至可说是……有情的。

    这无端而来的款款深情让我迷惑又不安,怔怔地回望着他,心乱如麻。

    刘恕面向阴千山,道:“阴前辈,黎姑娘与我不过陌上相逢,相识日浅,无甚瓜葛。前辈是成名旷久的一代英雄,想必不会为难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阴千山沉声道:“只要公子不与老夫为难,老夫自不会与她为难。”

    刘恕闻言,弃剑于地,道:“我技不如人,愿引颈就戮。死于鬼刀之下,亦不算失了颜面。”他又看向我,温言道:“阴前辈一诺千钧,定不会伤你。”他又抠下腰带上嵌的玉带钩,俯身放在雪地里:“出山之后,用此玉换些银钱,好生过活。”

    阴千山指着刘恕道:“好,你过来。”

    刘恕背负双手,朝我和阴千山所在的方向缓步走了过来。

    我以为像刘恕这样冷静理智的人,一定不会做出“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来,可眼下他偏偏做了出来,做得如此义无反顾。我先前对他这个人建立的全部认知在这一刻崩塌,我才发现,我完全看不懂他,也猜不透他。

    生死大事当前,我脑子却空了,忘了怎么分析问题,忘了怎么处理事情,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阴千山未必会杀死我,但一定会杀死他。

    “你别过来——”

    我想没人能够心安理得地看着别人用性命去换自己的性命,谁的命不是命?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莫名其妙地送死。我瞪着他,目眦欲裂,尖声大叫,又急又怒:“你别犯浑!想想你的父母,他们生你养你,你这么轻贱自己的命,对得起他们吗?”

    刘恕的脚步顿了顿,眸子里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转瞬即逝,旋又看着我展颜而笑:“我只愿护你安好。”我从未见他这样笑过,孩提也似,任性极了。

    我见他不为所动,更是急怒攻心,恶狠狠地骂道:“你神经病啊!我跟你又不熟,就算你今天救了我,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刘恕仍无动于衷,越走越近,阴千山右手伸向背后,拔出大刀。

    阴千山的刀又宽又厚,刀身黝黑,刀刃泛白,跟包青天堂前的断头铡刀似的,令人望之生畏。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借来的勇气和力气,竟一下子挣脱了阴千山左手的钳制,跳上去抱住他握刀的右臂,以身为藤,死命缠住阴千山,恳求道:“你就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阴千山瞪着我,目光枭狠:“我警告过你,若要活命,切莫生事。”

    我可能是疯魔了,明明怕得眼泪打转冷汗直冒腿脚发软浑身哆嗦,可却继续不知死活地道:“赚谁的钱不是赚?你为什么非要他的命不可?”

    阴千山冷哼一声,喝道:“你找死——”

    我吓得闭紧双眼,却将他缠得更死,我一定是疯魔了,竟喊了一声:“快跑!”

    阴千山一甩手,将我推开,他用力不重,我打了个趔趄,便被刘恕接住,他托住我的胳膊,扶我站稳。

    阴千山盯着刘恕,神情变幻莫测,过得片刻,未道只言片语,竟转身而去。他走路极快,如鬼如魅,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人影几晃几闪,便已消失在茫茫风雪中,再不见踪影。

    我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刘恕轻笑一声:“吓傻了?”

    我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问道:“他、他走了?”

    刘恕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旋即想到方才的事,猛地转过身,质问道:“你早就察觉到了危险,怎么不寻思对策逃生,反而平白去送命?”

    刘恕垂眸看向我,微微一笑:“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我倒不会天真地以为刘恕对我一往情深,却仍被他的眼神和话语拨乱了心弦,声音和气势不免弱了下去,别开了眼,小声道:“那你也不该不战而降呀,生命比什么都宝贵,就算只有一线机会,也总得全力去争取……”

    半晌静默之后,我抬起头,却见刘恕正凝神望着我,见我看向他,他微敛了眸子,淡定自若地道:“我与阴千山相搏,绝无半分胜算,何必徒劳挣扎?”

    我疑惑地道:“有这么夸张吗?阴千山虽然厉害,但我看你也不弱嘛!像你这样的年轻剑客难道不应该打得阴千山这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块头满地找牙吗?”

    刘恕仿佛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噗嗤一笑,挑眉看向我:“我很是好奇,你这颗脑袋里究竟塞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什?”他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戳了戳:“棉絮?还是鱼肠?”

    我竖起眉头,正待发火,他又娓娓而道:“阴千山那等根骨体格,数百年也难得一见,天生便是练武奇才。他的刀名为‘鬼刀’,重逾百斤,乃是当世首重之兵刃,打斗中挨着碰着,皆会伤筋动骨,若为其所伤,更是非死即残。你口中这位‘年轻剑客’须先弃了剑,换成枪、戟这等长兵刃方能近其身,还须将枪、戟这等重兵刃使得灵巧方能伤到他。”

    “这倒不难。”刘恕叹了口气,“难的是伺机一举重创他时,万不可为其所伤。阴千山在体力上占有先天优势,无法与他打消耗战,是以一旦受了伤,几乎再无扭转之机,败局已定。使重兵刃的武夫往往有一缺陷,那便是行动迟缓,但阴千山的身法,你已见识过了。”

    我呼出一口气,道:“我算是听明白了,照你这么说,他根本就是个攻防双高、血厚速度还快的变态一样的存在。”

    刘恕想了一想,颔首而笑,附和道:“说得是极。”

    我跟他说了会儿话,心绪已渐渐平复,捡起地上的剑和玉石,交还给他,想到他方才交代后事般的举动,眼眶又是一酸,本想说些贴心温暖的话来,可嘴巴却不争气,开口就变了味:“你的东西自己收好,我才不要。”

    刘恕接过剑,系回腰间,却不拿玉石,唇角带笑,颇有深意地道:“本公子送出去的物什,岂有拿回来的道理?”

    我未及深究他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忽察觉到他今日总对我笑。难道死里逃生,他竟无半分紧张吗?难道阴千山莫名离去,他竟不坐立难安吗?

    心念电转,我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阴千山不会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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