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温江来说,出城只是动动心神的事。
他俩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墙头,趁着守卫们换值,大摇大摆的穿过城墙,顺利的出了京城。
“飞过去吧。”温千里提议。
江百年虽然法力低微,但这点基础的事情还是做的到的。
飞了三天之后,他俩带着阿白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边关的城门外。
北境,到了。
虽说边关常年战乱,但也不是天天打仗的那种,况且只要有人,就总归还是要过日子的,因此来往的商人并不少。
可也因为战乱,所以比起盛京、京城一类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局促。
“这里的鬼魂气息很浓,但触目所及,一只鬼都没有。”温千里扫视着周围,有些疑惑。
他们一路往北,到这里时鬼魂的气息忽然变浓,这才选择在此处落脚。
却一只鬼都没见到。
“难不成,不在这儿?”温千里陷入了沉思。
这里鬼气浓郁,但倘若没有相应数量的鬼魂支撑,那就是单纯的鬼气拢上了这座城池。
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江百年碰了一下她搭在猫猫背上的手指,率先一步动身,“先走走看吧,”
这座夹在两国之间的边境小城看着不怎么起眼,但真逛起来了,也有挺多新鲜东西。
各部族在此互通商品,江南的茶、中原的汤包、更北一点的部落盛产的狼皮,还有瓷器、丝绸、苏绣,反正大杂烩一般摆在人们面前。
东西多,人也多,人多自然口杂。
江百年听了一堆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方言。
想从中挑拣些有用的消息还真是不太容易。
“别听了,怪吵的,”察觉到身旁人紧皱的眉头,温千里也跟着皱了一下,“暂时找不到也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我饿了,先吃饭。”
店小二很热情的报了一堆菜名,她随便点了几个,并且在江百年的反对下放弃了再点二两酒的想法。
“自从遇见你,我这酒就算是碰不得了。”
温千里把阿白放到旁边的凳子上。
经过几天的相处,阿白对她的各种揉摸抱已经习惯,至少不会出现挠她一胳膊爪痕的情况。
“还是那句话,酒伤身,你想都不要再想。”
唉。
人生一大乐趣,啪,没了。
“小二!”
店里进来位身形健壮的汉子,手里的一把重刀往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上重重一拍,“来壶酒!再来盘牛肉!”
随后他看也不看,直接往放刀的桌子旁边的凳子上一坐。
不巧,这离门口最近的桌子正好是温千里他们坐的这一张,那大汉坐的凳子正好是温千里放猫的那一个。
阿白反应还算快,在投下来的阴影彻底坐到自己身上前,立刻本能的起身,轻巧的跳到一旁的温千里的怀里,冲着那个不管不顾的无礼大汉哈了一声。
它差点被一屁股坐死。
“哟,你养的猫啊?脾气不小。”那大汉回头看了一眼,颇为不屑。
阿白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温千里不敢从头摸到尾那样给它顺毛捋,只能抱着它,安抚意味的轻拍了两下。
“这猫通人性,我养它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它生气。”温千里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好似完全不记得之前在盛京时阿白抓了她一胳膊爪痕的事,随即她又和善的补充道:“这猫跟壮士你……也算是有缘了。”
江百年放下碗里的粥,夹了一口清炒的时蔬放到自己嘴里,全程连眼都没抬一下,悠哉悠哉的吃着饭,好似对这个小插曲全不在意,颇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呵,你这猫养的这么凶,还通人性?看它这身皮毛还凑活,不如剥了卖钱。”大汉嚷嚷道。
店里多的是正在吃饭的食客,听了这边的高声叫嚷,纷纷投了视线过来,边凑热闹边吃。
……
温千里直觉这个人不对劲,却探查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刚想开口把人骂回去,就见那壮汉的上半身突然往前一倾,身下的凳子随着他的动作失去平衡,也往前倾,害的那壮汉不得不起身,这才不至于摔个脸着地,只不过惨了凳子,本就不算结实,这么一折腾,摔在地上,彻底摔散架了。
动静太大,在二楼跑腿的店小二听见声响,匆忙跑下来看,当即惨叫出声:“诶呦,几位大爷诶,怎么就吵起来了?这这这……”
温千里不管店小二的“号丧”,看着江百年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一筷子牛肉,还有一筷子土豆丝,又听见他波澜不惊、温温柔柔的说了句:“吃饭。”
她震惊于这么温柔的语气。
于是深深地看了江百年一眼。
壮汉还想凑过来找事,江百年这才堪堪抬眼,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放在一边的扇子,扇叶都不开,随随便便地冲着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着的壮汉扔过去。
啪
扇子打在壮汉的脑门上。
很轻微的一声。
但壮汉突然就不说话了。
他脸上的五官几乎要皱到一起去,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还在继续吃饭、看着就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
他娘的,这扇子打人怎么这么疼!
扇子借着打在壮汉脑门上的力,稳稳当当的飞回江百年手边。
俩人不慌不忙的吃着饭,那壮汉怒气冲冲却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得忿忿离开。
温千里不动声色的在那壮汉的衣襟处缠上一丝自己的生气,江百年瞥了一眼,没管。
他俩在外面逛了一大圈,依然没有发现大量鬼魂聚集的地方,无奈之下只好先行休息,等着第二天再说。
“明日继续往北吧,这地方应该是没问题的。”温千里刚沐浴完,坐在榻上等头发干,“估计是谁放出来的幌子。”
江百年正在给阿白换药,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对下一个地方该去哪儿这种事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基本都是依着温千里。
温千里两条腿盘着,胳膊支在腿上,手撑着自己因为犯困而有些沉重的脑袋,打了个哈欠,“阿白的伤是不是快好了?”
“没有那么快。”他回了句,“不过伤口在愈合了,可能会有点痒,不能挠,听到没有?”
后面半句是说给阿白听的。
算是命令,但语气很温和。
“喵~”
江百年把手洗干净,一回头就看到温千里半倚在墙边,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好像是睡着了。
身后的烛火微微跳动,他微微俯身,未挽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过,落了下去。
温浅。
温千里。
有那么一瞬,江百年想把人囚禁在自己身边。
什么都不必思虑,什么都不必经历。
她可以永远无忧无虑,永远不识人间险恶。
不过这想法一闪而过。
他永远不会这样做。
因为她不会喜欢。
江百年伸手,轻轻拨开挡着她侧脸的那一缕长发,倚着墙的人却皱了下眉,抬手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温千里几乎是条件反射,顺着力道把人往下一拽,拽完了才突然清醒。
对方好像是江百年。
只是她的动作实在是太行云流水,以至江百年反应不及,失去平衡,本能的伸出另一只没被捉住的手在榻上一撑,一条腿也半跪着撑在榻上,这才没整个人倒下去。
两个人一下子靠的太近,温千里甚至能从江百年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珠极黑,因为背对着光,所以显得有些阴郁。
不对,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温千里放开他的手,“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江百年语气温和,完全没有要责备发难的意思。
他撑着自己,想从榻上退下来,却突觉膝上传来一阵剧痛,痛的他一时失了表情上的管理,紧皱着眉头,“嘶。”
“磕到了?”
温千里突然有点紧张,扶着他的肩帮他转了身,随后就想伸手去撩他的衣服下摆,打算看看他磕到哪儿了。
结果手伸到一半,就被江百年一巴掌拍了回去,“男人家的衣服也是随便撩的?”
“你怕什么?”温千里不解,“我见过的裸着的男子的尸体,没有上千,也有个几十一百了,这才哪到哪。”
江百年对她这番言论实为震惊,“活的跟死的能是一回事吗?得了,帮我打盆凉水回来吧。”
“啊?哦,好。”
温千里打了凉水回来,又找了块干净的帕子,在凉水里过了一遍,拧干,盖在江百年磕到的膝盖上。
“这个要敷多久啊?”她问。
“换个两三次应该就行,千里,我想问你点事。”
“什么事?”
江百年:“就是……”
看他有些犹豫,温千里也猜到不会是什么太无所谓的问题,当即回复道:“没事,你想问就问。我若是不想答,不答就是了。”
“……你……”江百年一时竟无从问起,顿了一下,才悠悠道:“当年,江南那边出了个杀手组织,是你……”
“啊,你说‘无名’吗?是我弄的。诶?你怎么知道的?”
江百年:“书上看的。”
温千里:“你前几天一直翻的那本?上面竟然还讲了这些啊。”
江百年:“上面说,你通敌叛国。最后死在了先帝手里。”
温千里:“嗯…确实是通敌叛国。不过不是死在皇帝手里的。我也不知道杀了我的那个是谁,好像就是个不知名的小兵。不过就算他不杀我,以我当时的状态,也活不了多久。”
江百年垂着眸,“可你之前跟我说,你死于大火。”
“当时整个皇宫都烧起来了,”她拿过手帕,重新在凉水里浸了一下,拧干,“我周围都是火,也算是死在火里的吧。”
“疼吗?”
温千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斟酌道:“我当时就是个疯子,哪还管的了疼不疼。反正肯定没你死的时候疼。你……不必可怜我。我也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不是可怜你,是……”
是心疼。
江百年到底没把后三个字说出来,只换了话题,“我死的时候,你知道?”
“知道。当时大邑国上下找你找疯了,悬赏一度高达万两黄金,我手底下那帮人为了钱也找过你。后来,还是我留在在北地的眼线告诉我,你死了。我还特地让北地的那些部族去给大邑国道贺,那老皇帝一高兴,免了北地三年的赋税,倒是给了他们养精蓄锐的机会。”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盘算了啊。”江百年感慨。
“真要说盘算的话,可能还要更早一点,不过真正见效,还是从你死之后才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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