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很好地做到了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尽力压到最低,营造出一副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它就是个蹭吃蹭住蹭保护的,那俩谈心的时候,它最好不去打扰。
不过同处一间屋子,想做到“莫听莫问莫看”也实在不易,更何况温千里和江百年也没有要避着阿白的意思,以至于它被迫听了个全。
阿白对鬼神之事了解不多,不过也知道鬼都是死了之后才能成的,神仙嘛,要么是人死了升的要么是妖修炼之后得到升上去的,不过听这话头里的意思,江百年那位神也是死过的。
两个死过的人,一个成了鬼一个成了神,竟然还能记得自己生前的事?
不是说地府有孟婆汤,喝了就能忘却前尘往事吗?
那这俩又是怎么回事?
夜深了。
阿白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窗外风渐起,间或有几幢黑影掠过。
温千里在黑夜里缓缓睁眼。
夜里阴气重,自然也是发现鬼魂最好的时间。
白日里想找鬼魂的时候一只鬼都见不到,这三更半夜的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来了。
抓?
还是按兵不动?
身旁有匀称的呼吸声传来。
呃……要是把人吵醒了,他后半夜是不是就睡不着了啊?
还是算了算了。
于是温千里轻叹一声,阖眼睡觉。
那群鬼仿佛是来踩点的,只在屋外晃悠了几圈就离开了,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第二天照例是江百年先醒,他洗漱完毕,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阿白身上的伤口。
伤口结痂必定会痒,不过他特意提醒过阿白不要挠,这小家伙也实在很乖,伤口上的痂都还好好的,没有丝毫被抓的痕迹。
江百年看了眼窗外。
依旧是行人往来,摊贩叫卖,让人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温千里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手,却并没有摸到身旁的人,于是迷迷糊糊地醒了,“江百年……”
“我在,怎么了?”
“没……”她揉揉眼睛,又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我昨天在那个差点压到阿白的人身上缠了道生气,结果昨天晚上有小鬼儿来找咱们了。”
“是……凭着那道生气找过来的?”江百年走到榻边,伸手把她拽起来,“你故意的?那你能凭着那道生气找到那个壮汉吗?”
“能的,”温千里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一会儿就出发。”
这座夹在两国之间的小城并不算大,约摸一个时辰就走到了头,再往北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蛮荒之地,真真正正地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还得往前,不过……”温千里俯身掐了根已经枯死的草叶,用指尖捻了捻,“这地方…跟之前那个红衣女鬼待的那座山好像。”
同样的了无生机、枯败荒芜。
就算是因为入了秋,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突然间阴风四起,乌云遮阳,像是要下一场大雨。
温千里抬头望了望天,思虑着要不要继续这么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找下去。
未知的是最可怕的。
可是不找下去的话,她也就不必来这一趟了。
略犹豫了一下,温千里重新看向远方,脚步踏出,“走吧。”
“这地方蛮荒,丝毫人烟也见不到,要是真下一场大雨……”江百年两指捏着合拢的扇子,轻轻摇着。
“唔……”温千里转头看他,略停下脚步,指着他道,“神,”随后又指指自己,“鬼,”再用右手臂拖着阿白的后腿,两手分别抓着阿白的两只前爪,将它提了起来,说“妖。”
她将阿白重新抱回怀里,揉了揉它头顶的软毛,任凭它四爪动弹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咱仨的法术加一起,虽说通不了天也遁不了地,但给自己变个临时落脚的地方还是行的吧。”
“行。”江百年点点头。
温千里看了他一眼,犹豫良久,还是问了句:“你觉不觉得……你太顺着我了?”
其实这话怎么问、怎么听都会有些怪异。其一是他俩都活了几十年,早已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彼此的关系也是平等而非从属或依附。其二是这句话不管用什么语气,都总会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不过温千里也不觉得她这么问有什么不对。
这一路走来,基本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往哪儿去、要待多久、要做什么,江百年就算问了拦了也只是象征性地问问拦拦,然后就随着她的性子去做。就连她不喜打理的一些细微的小事,江百年也从未提醒过她,而是带着自己那份同她的那份一并打理好,比如赶路要坐什么马车、休息时住在哪里、每一餐该吃什么。
“觉得。”江百年说。
“……”温千里不再说话。
话说到这个地步,有些事情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温千里只是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
江百年于她,绝不只是个普通路人那么浅淡的缘分,前世也好,现下也好,他们两个之间就像隐隐有根线,把所有的因果连了起来了。
但这算喜欢吗?
温千里不太懂。
她怕自己对江百年的感情算不上喜欢,贸然应了反而辜负对方的情意,又怕迟迟不给回应,这么一拖再拖拖成了仇家。
风越刮越大,黄沙弥漫衣袂翻飞间,温千里只觉眼前一花,闭目时下意识去捉江百年的手,但是捉了个空。
风停,沙落,眼抬,衣袂止。
无边荒野,只剩下了温千里。
……
藏的真够深的呐。
温千里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子,呸了一口。
等这事儿完了,她高低得去把那些个阵法研究透了才行。
要不总被人拿阵法算计了也不是个事儿。
按理来说,凡是阵,就定有破解之法,可温千里在四周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黄沙和枯草以外的东西。
江百年不受阵法影响,也不知道现下怎么样了……
她突然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就好像经此一别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也不知道这感觉哪里来的。
大抵是这片空间实在太空旷了吧。
温千里将生气凝成一股,在广阔无边的空间里绕了一圈,没有触发什么机关。于是她又将体内生气外放,气浪翻涌间掀起一阵阵狂风,沙子被吹起一层又一层,植物绿了又黄、活了又枯,可这片空间依旧没有任何要碎裂的趋势。
不应该啊……温千里皱眉。按理来说,一个阵法应该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力量冲击才对。还是说,这阵法跟当初燕雀施展的那个阵法是一挂的,都可以将别人的力量吸纳为已用?
耳侧突然响起凌厉地拳风,温千里猛地偏头侧身,躲过一拳,待她在接连不断地攻势中找到自己的节奏时才发现,攻击她的人是那天在食肆与她发生争吵的壮汉。
对方的一招一式都力量很重,温千里被逼得不得不接了一拳,只觉着整个手掌连带着小臂都泛了麻,偏对方还是个被控制了的人类,不能用鬼神之力伤了,不然早晚得被阎王抓着把柄骂个没完。
壮汉被操控的躯体不会累,温千里这副身体可不行。十几个回合下来她就渐渐显出一丝力不从心来。
就在她逐渐落入下风、很快就要被擒拿的时候,不远处的空间突然传来一丝波动,温千里抬手压住壮汉的小臂,右手一掌拍出,虽然未曾拍到壮汉的心口,却也拍中了对方的肩头,随后她手指微弯,狠狠抓了下去,硬生生凭着臂力将壮汉整个扔出去半步,她则趁这个机会飞向刚刚泛出一丝波动的地方。
一阵刺眼的白光过后,荒凉空旷的黄土地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砖瓦铺就而成的空地。
这是一片与刚才的黄沙地割裂的空间。
所以说,她刚刚并没有落入什么阵法,而是江百年和阿白消失了。
温千里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身后她进来的地方。
这阵空间波动泛起来的时机实在巧合,恐怕是暗中有人相助。
会是谁?
阎王吗?
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人与她共存于那片空间她却毫无察觉。
“小姑娘。”
这三个字温润而悠远,像是穿过了百年时空,晃晃荡荡地出现。
遂而连温千里一时间都愣了愣,这才缓慢地转过身。
她记得这个语气,记得说出这三个字的人,记得他们的容貌。
却还是在看到身后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时,愣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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