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闲游在外的这些日子,世子府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刚一回府,就看到了迎在门口的含芸含翠。她们跟在掌事嬷嬷的身后,躬身行礼。秦越忍不住抚额,早知道母亲不会善罢甘休,竟把麻烦给他送到这儿来了。

    秦越下马,吩咐元朗把酒放到他房里去,自己则亲自牵着马去了马厩。能躲一时躲一时吧。

    晋王妃这次是打定主意要秦越房里塞人。近日京中流言四起,说吏部左侍郎的儿子高义不近女色,原来是有龙阳之癖。府里没有女婢,倒是有很多玉面小生。这事儿被府中的小厮传出来,闹得沸沸扬扬。

    晋王妃从丫鬟那里听来消息,不禁联想到秦越。秦越如今年有十八,亦是不近女色,难不成

    晋王妃这下如何能坐得住,急急派了人送含芸含翠入蜀,还特意传信嘱咐掌事嬷嬷,要她从旁协助。这位孙嬷嬷是秦越儿时的乳娘,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疼爱有加。秦越成年受封后孙嬷嬷也随他来到蜀州,帮忙打理内务。

    秦越很是敬重这位嬷嬷,她的话多少会听。

    晋王妃这招棋走得不错。孙嬷嬷打发含芸进了秦越房中,他还真不好撵人。

    秦越倚在塌上,含芸则立在一旁。她一会儿端茶,一会儿扇风,行动间扭捏作态,更是时不时发出一些声响,以引起世子的注意。

    秦越侧眼看去,含芸穿了一身粉藕绣蝶的纱衣,飞仙髻上插了一支粉桃珠花。

    同是桃花,还是开在山野中更显风姿。

    含芸注意到秦越的眼神,稍一抬眼,对上秦越的眼神,便羞涩地把头偏到一边去。

    如此矫作,实在碍眼。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学来的,和风尘女子一个做派。

    第二日是含翠。相比含芸,含翠稍显内敛。没事儿便安静地候在一边,有需要的时候则不失时机地出现。即便如此,有生人在房中,秦越怎么睡得安稳。

    秦越让她们晚上睡在榻上,虽然离得远,可空气中总会飘来香粉味道,腥甜腻人,熏得秦越睡不好觉。

    深夜辗转难眠,秦越想起了陆祺。她身上的味道就很好闻,不知是擦了什么香粉,还是本身的味道。那味道倒有安眠之效,倘若是陆祺睡在这房里,他定能睡个好觉。若是陆祺在这儿,她一定不愿睡在塌上,这床榻极宽,容两个人也不成问题

    意识渐渐模糊,思绪乱走,秦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方觉得身下有些不对。

    少年人自是懂得发生了什么。秦越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是因梦到陆祺而如此。

    眼前浮现出陆祺天真活泼的笑颜,秦越羞愧地拍拍脑子,暗骂一声:“下流!”

    含芸含翠轮着侍寝,其实就是睡在外间榻上。连着几日,都不曾有什么动静。孙嬷嬷只好传信给晋王妃,禀明此事。

    半月后,晋王妃派人送来一盒香料。

    入夜,秦越练过骑射后回房沐浴,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不同于女子的香料气味,这香气幽微难查,丝丝缕缕地渗在空气中,叫人一闻便心绪起伏。

    秦越当即捂住口鼻,心中起疑。

    走进房内,桌上留了一盏孤灯。秦越看到自己的床榻上横陈着一位衣衫凌乱的美人,立即明白过来。躺在那里,媚眼如丝的,分明是沐浴更衣后被送进来的含芸。

    秦越感到腹部缓缓地升起一股热气,像一把灼热的火苗,慢慢烧到心口。

    他解开外袍,走向床塌

    京城传来消息,周临渊高中进士。

    紧接着,周临渊的书信来也来了。信中先是一番洋溢之词表示自己寒窗苦读的辛劳不易,接着叙述殿试如何刁钻,最后陈明自己如今赋闲等待分配职位,决定履行诺言前往蜀州,找秦越一聚。

    秦越自是为他高兴,正要提笔回信,便有人来报:定远侯之子,新科进士周临渊来访。

    周临渊已结束殿试,便迫不及待地要去蜀州。定远侯沉浸在家门有幸的喜悦中,自是欣然同意。出于礼数,周临渊写了一封信告知秦越,而信刚离府,周临渊也便启程出发了。如此一来,倒是人与信一同抵达蜀州。

    在周临渊的要求下,接风宴设在云水楼。蜀州第一名楼。

    “果真名不虚传!”周临渊尝过后赞不绝口。

    秦越是这里的常客,自然吃惯了。侍从们坐在另一桌,就由他来为周临渊斟酒,以尽地主之谊。

    周临渊吃到半饱,放下筷来,“美味佳肴,可惜这酒不相配。”他想起上次寒潭赏雪时秦越带的桂酒来,不禁唇齿生津。“那酒,还有吗?”

    “没了。”秦越想起房中的参芪酒,回去记得把它藏好。

    “实在可惜。这儿里秦州不远,回去时我定要去秦州走一趟。你可同去?”

    “自是舍命陪君子。”

    “好兄弟,干了。”

    两人推杯换盏,从云水楼喝到世子府。

    时值初夏,粉紫色的海棠开了,花朵密密匝匝挤了满树。

    两人坐在院中,饮酒赏花,兴味正浓。

    拈起石桌上飘落的花瓣,秦越托在掌上,仔仔细细地看。

    “看什么呢?”周临渊一掌打开秦越的手,他喝了不少,眼神都迷离了。“接着喝啊。”

    秦越的意识也开始涣散,双颊泛红。如果他还清醒着,断然问不出下面的话。

    “周临渊,你可曾”

    “什么?”周临渊没听清楚,叫他再说一遍。

    秦越抓过周临渊,与他耳语。

    周临渊听罢哈哈大笑,眼神也清明了许多,“秦越,你别告诉我你如今还是个童男子?哈哈哈。”

    秦越赶忙捂住他的嘴,“是,有什么可笑的。”

    周临渊挣开他的束缚,笑意未减,“太子与你我同岁,如今皇孙都两岁了。你说值不值得笑?哈哈哈。”

    秦越瞥他一眼,“难道你就不是?”

    周临渊整整衣冠,勉强维持着自己翩翩公子的风度,“当然不是。王侯将相之家,束发之后便有通房了,像你这样的,只怕没几人。难不成,你喜欢男子?”

    “别胡说。”秦越不再多言。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周临渊,他很正常,可是面对母亲安排的那些人,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日含芸衣衫不整地躺在他房中,他只觉得厌恶。脱下外袍扔在含芸身上,让她穿好衣服走人。

    “我只是,想找一个心仪之人。”

    “路漫漫其修远兮,倒不如及时行乐,嗯?”

    普天之下,人海茫茫,想要寻得一人,相知相许,谈何容易?更遑论像他们这样得高门子弟,日后多是指派为婚,不亚于盲婚哑嫁。

    周临渊苦饮一杯,他也只是苦中作乐罢了。我命,不由我。

    蜀州偏远,却有好山好水好风光。秦越陪着周临渊登山游水,把蜀州之景转了个遍。终于决定北上,前往秦州。

    秦越第三次光临好客来,受到了应夫人的热情招待。

    财神爷又来光顾了!

    秦越从进山寺镇开始,就四处打量,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临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应店铺,没什么特别的啊。他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秦越摇摇头,“没什么。”

    安顿好之后,周临渊直奔酒肆。

    暑天炎热,酒肆在门口塔起棚子,放了两张方桌,方便客人乘凉。

    经过方桌,还能闻道一阵果酒的甜香。

    跨过门槛,周临渊一眼就看到站在柜台后面的人。

    日光斜斜地从窗子外射进来,一直延伸到置酒的柜上。在光里,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正背着身子从柜上取酒。

    迎着霞光,她转过身来。眉似黛,眼似星,鼻似峰,唇似梅。明眸善睐,唇红齿白,言笑晏晏。她拿酒走出来,身着一袭月白色襦裙,腰系银色云纹系带,坠碧色丝绦。头上一只珠钗束发,随着她的步子摇摆。

    周临渊不觉看呆了,愣在门口不动。

    美人儿越来越近,走到了周临渊眼前。

    “公子,公子!”

    她在对我说话!

    秦越伸手把周临渊拉到一边。“别挡人家的路。”身为同伴,他为有这样的好友感到丢脸。

    “多谢。”那人浅笑着道谢,送酒出门去了。

    周临渊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

    “你看到了吗!真的是美人儿!”周临渊激动地拉着秦越。

    秦越把这丢人的玩意儿拉到窗边,按在座位上,叫他冷静。

    “看到了。”秦越也是第一次见到陆萤,确如陆祺所言,明艳动人。陆萤转过身的时候,他也被惊到了。

    “美酒配美人儿,此生足矣。”

    周临渊虽是在和秦越说话,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门口。

    “你可知她叫什么?”

    秦越想了想:“陆萤,萤火的萤。”

    “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好名字!”

    秦越暗道,只怕我说什么都会称好。

    周临渊目光灼灼地等待着陆萤,那样子分明是动了心。不久前还曾说意中人难寻,如今却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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