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琰盯着方岐,他忽地想起来,方岐这个人,他在虞枝枝身旁见到了许多遍。
不可控制地,他想起上回在濯龙园垂钓时候看到的虞枝枝和方岐。
两人神色亲昵自然,有时虞枝枝还踮起脚尖凑到方岐耳边说话。
回想起来,这两人分外让人生厌。
虞枝枝本在淡淡微笑,忽然被齐琰冰冷地盯了一下,她顿时感到浑身发寒。
这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痛快了?
虞枝枝并不认为这是因为方岐的缘故,齐琰曾亲口说过,他根本不在意方岐。
他们这样的小人物,齐琰怎会看在眼里,虞枝枝自己也不过是齐琰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那是为什么?
或许,齐琰很痛恨她这副娇娇弱弱等着看病的样子?是了,他自己都很少看病。
大约和从前他嫌弃虞枝枝捡回沾了雨雪的柴火一样。
他的话还回荡在虞枝枝耳边——你一个宫女竟然娇生惯养如此,未免可笑。
虞枝枝“懂了”,于是心虚地推辞起来:“殿下,不用了,我没有病,只是有些累。”
她微微垂着眼睫,像是害怕与齐琰对视。
方岐被赵吉利半路逮过来,本就心中坠坠,看见虞枝枝这副样子,更是忐忑起来,他脚步迟疑。
看在齐琰眼中,他更觉得虞枝枝和方岐两人之间有什么在瞒他的事。
齐琰沉声:“诊脉。”
方岐转头看虞枝枝,见她脸色惨白,眉眼却有艳色,他显而易见愣了一下。
齐琰审视着看着方岐眼中的怔愣,他目光沉沉,拨了拨手腕间的佛珠。
炭盆中红炭烧出一声细微的爆裂声,这细微的声响显得室内的安静尤为死寂。
齐琰面色阴沉,虞枝枝和方岐更加不自在,于是齐琰愈发觉得他两人有鬼。
在这莫名其妙的氛围中,方岐硬着头皮走到虞枝枝的床榻边上。
他刚要将手搭在虞枝枝腕上,一向机警的赵吉利终于反应了过来。
赵吉利大声道:“尤怜,替虞娘子放下帘子。”
尤怜如梦初醒,闻言将帐钩一拉,放下了床帷,她又机灵地为方岐递上帕子。
方岐接过帕子,虚虚搭在虞枝枝腕上。
虞枝枝纤细苍白的手腕从藕色的床帐之中伸出,晃悠悠挂着一只墨绿的镯子,这玉镯仿佛能轻易折断她的腕,衬得她十分娇弱。
虞枝枝隔着帐对方岐说:“方药丞,我没病。”
她不想让齐琰觉得她是一个麻烦精。
方岐收手,说道:“虞娘子身子娇弱,虽没有生病,但……”
他抬起眼睛,并没有敢直视齐琰,他犹豫着说道:“房事上要尤为小心,万不可随性而为。”
方岐把脉的时候觉得略微不对劲,但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虞枝枝来冷宫才几天。
帐内虞枝枝的影子看起来都分外僵硬,但帐外的齐琰却淡然如初,不置可否。
赵吉利忙道:“方药丞辛苦了,”他给方岐提药箱,“药丞路上走慢些。”
方岐看着赵吉利提药箱的动作很是伶俐,沉默了一下,行礼退去。
尤怜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屋内又剩下齐琰和虞枝枝二人,齐琰走到床榻边,隔着帐子问虞枝枝:“你在慌什么?”
虞枝枝支支吾吾:“我、我哪里慌了?”
虞枝枝反客为主:“倒是殿下你,沉着一张脸,快将方药丞吓到了。”
齐琰蹙眉深思,然后他逼近一步,隔着轻薄的垂帷,抬起虞枝枝的下巴,他用拇指隔着薄纱摩挲着虞枝枝的肌肤:“莫不是你串通了那个药师,让他过来提醒孤房事小心?怎么,吃不住?”
虞枝枝被他的手指烫到脸颊生红:“我才没有说那种事呢。”
齐琰哼了一声,捏了虞枝枝的下巴:“好好养着,本欲今日带你去东观的……”他上下扫了一眼虞枝枝,“如此不中用。”
虞枝枝错愕,方才不中用的还是齐琰,怎么一下子就成她了?
她来不及细想,对着齐琰的背影喊道:“殿下,我养好了,可以去东观。”
但齐琰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丝毫不理会背后的虞枝枝。
齐琰回到寝殿,见到赵吉利在殷勤地给他打扫宫殿,整理床铺,齐琰不解:“做什么?”
赵吉利道:“昨夜奴婢没有预备,床榻都没换上个喜庆颜色,还有,这帷幔也应当换成红的才好……”
齐琰看着悬挂了一般的红帐,他皱眉:“换回来。”
赵吉利动作一顿。
齐琰说道:“这里一切照常。”
赵吉利只好讪讪地收回来手里的帷幔。
他本还想趁着今日给虞氏请个封,看来殿下并无此意。
原以为今日之后,殿下不再是一个人,但他家殿下似乎更情愿一个人。
德阳殿内,皇帝在和齐琢下棋,董泰和周节侍立一旁。
父子两人闲聊般地说起了齐琰和虞枝枝的事。
皇帝落下一枚白子,说道:“你看中的那宫女却是五郎的房中人,这事便到此为止。”
齐琢不在意道:“原是不知道的,既然是五弟的人,儿子自然不会再要她,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玩意。”
父子两人谈话异常温馨,浑然不似天家父子。
这也是天子性情使然,天子原本不过是一个藩王,懒散逍遥惯了,全无帝王威仪,当皇帝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暂且掌控了局势复杂的朝廷,却没有更多的心气和手段来重整朝纲,这天下依旧延续着前代的沉沉暮气。
洛京之中,宦官,外戚,士族争权夺利。边郡之地,西北羌乱不止,东北鲜卑压境。更别提地方士族豪强吞并土地,民不聊生。
但皇帝本人,却整日沉迷于修建皇家园林,大兴土木,以满足个人私欲。
他精心摆弄宦官外戚和士人这些棋子,也不过是为了他的舒心日子罢了。
皇帝再落下一枚白子,笑道:“琢儿,你要输了。”
齐琢也笑:“父亲棋艺高超。”
下完这盘棋,皇帝伸手,周节扶起了他。皇帝说道:“好不容易回洛京一趟,就不要急着走。”
齐琢笑笑不言语。
皇帝说:“过几日校猎,你也随朕一起去,你骑射功夫很好,让你弟弟们也学学。”
齐琢称是。
皇帝望着殿门口,缓缓说:“校猎回来,就是太后的生辰,不如在太后生辰后再去封地?”
齐琢久久没有言语。
皇帝也沉默良久,他说道:“你母亲当年的事,太后是无心之失。”
齐琢的母亲李昭仪身份很尴尬,她原本是臣子之妻,却怀上了当时还是藩王的如今天子的孩子。当年皇帝去封地,没能带走李昭仪,这事原可以就这样不了了之。
但皇帝多年后回到洛京,登上大位,这时的皇帝免不了任性一回,非要李昭仪带着齐琢入宫。
此事是皇家的丑事,当时的太尉卢光上表,反对李昭仪入宫。北宫之内,太后也很不赞同。
群情汹涌之下,李昭仪不堪忍受,自缢死在宫中。齐琢的身份也被宫内宫外怀疑不休,直到他渐渐长大,越长越像皇帝……
齐琢心中一直恨着太后还有卢光等人,对于太后的生辰,他自然不会感到丝毫欢喜。
但是,他想到了薛良玉。
在洛京,他的事还没有做完。
齐琢说道:“儿子便在太后生辰之后再走,”他轻轻笑了一下,“不过,太后恐怕不会愿意见到儿子。”
皇帝欣喜地拍了拍齐琢的背:“怎么会!怎么会!”
齐琢眼底没什么笑意,但他的确在笑:“校猎的事,五弟和六弟都去吗?”
皇帝犹豫了一下:“五郎身体虚弱就算了。”
齐琢摇头:“五弟正该多出去走走,憋在西内才是要憋出病来。”
皇帝面色有些严肃,看起来有些迟疑,他沉沉点头:“也罢。”
齐琢又说:“五弟身边没什么伺候的人,校猎少不了人照应,父亲让五弟将他的宫人都带着吧。”
如此细碎的小事,齐琢却忽然嘱咐起来。
天子不以为然,但侍立一旁的董泰和周节悄悄对视了一眼。
这难道是……依旧对虞氏念念不忘?
齐琢从德阳殿离开,走在宫道上,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笔直,他扯了一把白果树金黄的叶子,他将干枯的叶子捏碎,低低说道:“等了一天,为他二人促成了好事,你却是一点都不曾着急。”
他的声音散落在风中:“便同我回代国吧。我为你准备了马车,你会喜欢的。”
干枯的白果树叶落在齐琢的脚下,齐琢踩了过去,不经意将叶子碾为粉末。
枯黄的飞叶飘进虞枝枝的窗,虞枝枝起身去关窗户,发现已经近黄昏。
她感觉身子松泛一些,觉得是时候去齐琰寝殿求他带自己去东观。
若是耽搁了,一下子就要到夜里,虞枝枝不太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精疲力竭的夜。
最好是在天黑之前就回来。
虞枝枝计划得很完美,她换好衣裳出门。
虞枝枝来到齐琰寝殿,夕阳落下的光芒晕黄,落在虞枝枝身上,为她渡了一层灿烂的模糊边沿。
齐琰从书案上抬眼就看到了她,他莫名觉得虞枝枝身上的光并不是借了日光。
虞枝枝从余辉中走出来,她缓步走向齐琰,落日细碎的光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流转。
她走近齐琰,躬身行礼,软软的腰肢弯成妩媚的弧度,齐琰的目光在她的腰间流连,没有看出个究竟,虞枝枝就已经站起来了。
虞枝枝说:“殿下,东观……”
齐琰忽然握住她的腰:“别动。”
齐琰去抓她手腕上的光。
仔细去看他才发现,虞枝枝手腕上的不是光,而是一寸几近透明的肌肤。
入手温软细腻,他想到了昨夜的艳绝温柔乡。
他手一紧,就将虞枝枝扯入怀中,他起了兴致。
虞枝枝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她晕红着脸,说道:“东……东观……”
齐琰挑开裙子,握住虞枝枝的膝头,缓缓分开:“东什么观。”
虞枝枝眼睫微颤,她几乎陷进齐琰的怀中,小腿有些发冷,她的纤巧膝头有了淡淡绯色。
腿上的寒意惊醒了她,她拦住了齐琰的手,红着眼眶委屈道:“还疼。”
齐琰思忖一下,若真将虞枝枝弄伤,他不算痛快。
他坐直起来:“磨墨。”
虞枝枝松了一口气,从他的腿上跳了下来。
虞枝枝站在书案旁,拾起墨锭,旋着圈儿磨出细细的墨汁。
她的手指犹如玉笋般,细长白嫩,指节微微泛粉,却又不过分嶙峋,恰到好处的柔腻可爱。
齐琰看了半晌,说:“手倒是灵巧。”
虞枝枝不解,张开五指看了看,娇憨道:“算是吧。”
齐琰忽地站起来,握住了她的手……
许久后,齐琰衣着齐整,只是下摆处微乱,他倚靠在椅上,有些懒散。
虞枝枝站在不远处,她双手止不住地发颤,掌心发烫,指骨处更红,她背对着齐琰,在银盆中洗手。
……
齐琰优哉游哉看书,有时抬眼看一下仍在不住揉搓手心的虞枝枝。
寒冬腊月的,虞枝枝怕羞不肯去唤人要热水,她就着冰寒刺骨的冷水在洗手。
她鬓发微乱,细绒绒的发丝垂在眼睫上,眼角红红,可怜极了,齐琰觉得她这样子很美,她这样子俯身用软滑的小手磨墨的时候,神色更美。
虞枝枝还在没完没了地洗手,水珠溅在银盆里,滴滴答答不住地像,齐琰觉得太过扰人,他道:“还没洗完?”
虞枝枝顿了顿,委委屈屈:“洗完了。”
齐琰笑:“至于吗?”
虞枝枝不言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齐琰淡淡说道:“明日去东观,那是藏书之地,《四十二章经》应当是有的。”
他合上书,看着眼前秾艳妩媚的女郎,他缓缓说:“明日你换一身内官服饰,跟着我过去。”
虞枝枝眸中一下有了光:“殿下千万不要食言。”
齐琰淡淡瞥了她一眼。
正说这话,赵吉利走了进来,他一下子就看到虞枝枝冻得发红的手,他惊讶道:“虞娘子,你的手……”
他转头看了一眼盛满冷水的银盆,不解道:“这么冷的天,这么用凉水洗手,这么不唤奴婢一声呢?”
齐琰道:“她……”
虞枝枝害怕他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连忙打断:“方才磨墨,染了一手,我想着烧水还要一阵子,满手粘腻很不舒服,这才就着冷水洗了,不打紧。”
赵吉利疑惑:“粘腻?是磨得太稠了?”
虞枝枝嘴唇动了动,垂下了眼睛,闭嘴不语。
赵吉利看向齐琰:“是哪里翻了墨?奴婢过来收拾。”
齐琰淡淡看了一眼虞枝枝的手,说道:“不用,虞氏已经收拾干净了。”
既然齐琰都这样说了,赵吉利就不去瞎忙活,他略带不安地对虞枝枝说道:“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奴婢就好,娘子怎可亲自劳累。”
虞枝枝晕红着两颊:“不、不劳累。”
不劳累吗?
赵吉利低眼去看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在微微打着颤。
真是娇贵的女郎。
赵吉利不再去管磨墨洗手的事,他对齐琰说道:“殿下,今日有信……”他迟疑道,“但天色已晚,虞娘子也过来了,殿下还是先歇息,明日再处理。”
天已经黑了,姬妾在旁,齐琰初尝了□□,正是舍不得丢开的时候。
赵吉利想,今夜他应当识趣一点,将口信传到,然后关门离开。
要不然呢?难道赶走貌美女郎,和青灯与案牍作伴?
但齐琰随意指了一下虞枝枝:“你回去。”
他对赵吉利说:“拿过来。”
赵吉利顿时一阵无言。
虞枝枝从齐琰寝殿走出来,她仰头看了看天,树梢挂着一轮明月,月光悠悠,她顿时有些怅然。
她没有回到西偏殿,而是走在没有灯的路上,径直来到了薛良玉的屋子。
她轻轻扣响门扉:“薛姐姐,睡了么?”
薛良玉没有睡,她呆愣愣地坐在窗边,手心握着一枚青玉佩,这块玉在月光之下,幽幽泛着光。
昨日,齐琢向皇帝求纳虞枝枝,薛良玉不知道,齐琢这举动,多少是对虞枝枝见色起意,多少是为了逼迫自己。
齐琢总是惯于使这些手段,他总想摧折她一身傲骨,将她打碎,让她不再是她自己,然后屈服于他。
薛良玉不会让他如愿。
敲门声唤醒了薛良玉的沉思,薛良玉像是烫到一般,将手中的青玉佩飞快扔到地上,她垂眸看着青玉佩,依旧是完完整整的。
薛良玉开门,看到了虞枝枝。
夜色之下,虞枝枝的面色有些苍白,但她眉眼却极尽妩媚,薛良玉很快猜到虞枝枝可能经历了什么。
她感到心头发冷。
若是昨夜,她去向齐琢求情,能否能够保全虞枝枝?
虞枝枝自是不知道薛良玉的万千愁绪,她边解开斗篷边走了进来,她说道:“本早就想来和薛姐姐说说话的,却到现在才养足了力气……”她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到现在才有时间过来。”
她跟着薛良玉坐下,问薛良玉道:“薛姐姐和代王认识?”
昨天虞枝枝听齐琰说薛良玉和齐琢认识的时候,心中很是不解,薛良玉怎么会和阴狠的齐琢是熟人?
等听到北宫传来消息,说齐琢向天子强要她,虞枝枝便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件事,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虞枝枝才得空来到薛良玉这里。
听见虞枝枝问起齐琢的事,薛良玉沉默了一下,说:“是,我曾经是代王的宫女。”
薛良玉垂下眸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虞枝枝不知道薛良玉在想什么,只是感到她有些沉郁。
虞枝枝感到她似乎窥探到了薛良玉心中深藏的隐秘,她有些不安起来。
薛良玉在这时抬起眸子,眼神分外冷静,她说:“我曾委身于代王。”
虞枝枝手指颤了一下,努力使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惊讶,但她说话结巴起来:“这、这样啊。”
屋内顿时有些沉默,虞枝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现在薛良玉的状况来看,她必然和齐琢分道扬镳了,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冷宫。
沉默了许久,虞枝枝终于站了起来,她状似平常地说道:“夜深了,就不打扰你休息。”
虞枝枝往门外走去。
浓云遮掩住银月,夜晚骤然黯淡无光,薛良玉叫住了她:“枝枝。”
虞枝枝回头,她听见薛良玉对她说:“他们那些人都是没有心的,你千万要明白。”
虞枝枝知道薛良玉是在用自己的过去提醒她。
寒风吹动她的斗篷,从缝隙中灌了进去,虞枝枝对薛良玉的话感到懵懂,她说道:“我知道了。”
虞枝枝冒着寒风回到西偏殿,她沾床便睡,一夜昏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赵吉利已经等待外头了。
虞枝枝很不好意思地拾掇好自己,出来见他,赵吉利捧来一身皂色内官服饰,对虞枝枝说道:“虞娘子,殿下吩咐,请换上这身衣裳再去寝殿等他。”
虞枝枝接过这一身衣裳,等赵吉利走后,慢吞吞地换上。
她对着铜镜略微发窘,昨日听齐琰说还不觉得怎么样,换上之后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本就生得一副白皙柔媚的样子,扮成一个小太监,竟是说不出的风流蕴藉,仿佛是当下权贵人家特意买来的昳丽妖童,极为不正经的样子。
虞枝枝忍着满面红云,出现在齐琰的寝殿。
齐琰披着发,穿一身雪白寝衣,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他站起来,轻轻摇头:“不成样子。”
虞枝枝无端紧张起来,她疑心齐琰是故意要挑错,好叫她没法随他去东观。
她悬着心问道:“哪里不妥。”
齐琰走近了她,他站在她身后,手掌在她腰间拂动,虞枝枝感到腰上一紧,齐琰握起她腰后的布料,勾出了她细细的一段腰身。
齐琰靠着她的耳根,在她身后说道:“抬头。”
虞枝枝惶惶抬头,看见她正对着一面硕大的铜镜,濛濛镜光之中,她看见自己眼眸雾蒙蒙地,自有一段媚态。
身后的齐琰身量极高大,他握着虞枝枝的腰身,就像在捏住一只雏鸟。
齐琰慢悠悠地说:“不太合身。”
他嫌弃道:“太瘦。”
然后他的手指往上,慢条斯理地沿着她的脊骨,勾住她身上的裹布。
虞枝枝双手抱臂,惊慌道:“殿下!”
“怕什么?”齐琰的手滑进虞枝枝的衣襟,解开了她的束缚。
他这才满意地端详铜镜中眼泪汪汪的美人。
虞枝枝浑身抽干了力气一般,歪倒在齐琰的怀中,齐琰伸手扶住她的软腰,他道:“这才顺眼一些。”
齐琰大摇大摆地带虞枝枝出现在南宫,虞枝枝虽然穿着太监服饰,但她胸前鼓鼓囊囊,腰间空荡荡的,再瞎眼的人也能看出她是一个女郎。
虞枝枝小心跟在齐琰身后,犹感羞耻。她本就厌恶别人打量她的身材,现在她的身形一点都没遮掩,还穿了太监的衣裳。
虞枝枝问:“殿下,我不会被人认出不是太监吧?”
齐琰瞥她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虞枝枝稍感宽慰,应当不会这么简单被认出吧。
但齐琰却接着说:“谁看不出你是个女人?”
虞枝枝惊诧地望着齐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齐琰脚步不歇,虞枝枝咬着唇,小跑着追上了他。
她就知道齐琰不会是什么善人。
原本在西内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赵吉利,顶多加上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苍青知道。
一出西内,虞枝枝的脸皮就不够用了。
这恶鬼的花样层出不穷起来,她却不敢说半个“不”字。
齐琰带着虞枝枝走到东观,过往的宫人看见沉寂冷宫的废太子出门,都极为惊愕,当他们看见齐琰身侧的虞枝枝时,神色各异。
宫人都听说了,五皇子新得了尤物,西内都称这新宠“虞娘子”。
眼前这人,虽然穿着太监衣物,却苏胸细腰的,分明是个尤物,这自然就是那个虞娘子了。
废太子荒唐,他的宠姬也是个祸水妖姬,竟然光天化日的……啧啧啧!
虞枝枝一路都很羞窘,她仿佛能从宫人沉默的面孔中看出听到他们的议论。
虞枝枝不安地扯了扯齐琰的袖子:“殿下,他们都在看我们。”
“是吗?”齐琰毫不在乎。
他伸手,灼热的手掌就包裹住她的小手,虞枝枝心尖一颤,她发觉众人隐晦的目光,只想赶快扔开齐琰的手。
但齐琰不会允许。
他带着笑意说:“虞氏,既然成了我的人,就不要想着什么落日朝霞,更不要想着什么出淤泥而不染……”
他语调轻松又愉快:“我会把你弄脏。”
他伸手一拽,虞枝枝直往他怀里倒,他笑:“不开心吗?”
虞枝枝不敢抬头,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道:“开心。”
齐琰捏着她的脖子将她扯开,面无表情道:“说谎。”
齐琰漆色的眼珠在缓缓移动,他眼中有浅淡的光,虞枝枝盯着他的眼睛,看先他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
虞枝枝莫名想起冬夜廊下的风灯,寥廓又孤独。
虞枝枝不懂齐琰,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要赶紧讨好他,免得他又做出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举动。
虞枝枝张开双臂,抱住了齐琰的腰,她将脸颊贴在齐琰的胸膛之下,感到双颊微微发烫。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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