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骑司对东南的侦查可不像河内那般,几个时辰就能递到李大德的手中。之所以能在一天之内接到消息,还是由于某左监门卫将军受命于白马方向接应,结果却只等来了溃兵的缘故。

    不过听到某赵王这句话,在场不仅是秦琼与罗士信,就连小徐心下也是一突。

    程咬金那杀才,可是与老王一道离开的,到底去了哪,到现在也没人与他言说。

    万一这货脑子一热,与小裴一道南下救父,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届时这擅启边衅的责任追究下来,他这个潞州刺史绝对脱不了关系。

    可惜他猜中了结果,却没猜对缘由。

    李大德是要收拾他,却不是因为此事。

    “说起肉包子,本王倒是想起件怪事来!”

    后者彼时以手指敲了敲桌面,笑吟吟的看着下首道:“前日太原府温少尹来信,言说有人违禁私售耕牛。追查之后,却要本王责问石会关的守将,为何放潞州之民北进。

    本王倒是奇了,月前翟松柏贼寇尽数伏诛,潞州秋粮未失,朝廷又免了今岁钱粮,还拨了不少粮食过去,他们不在家里忙活重建事宜,跑去太原作甚?”

    说着,目光便转向了某潞州刺史。

    本就在忐忑之间的小徐闻言一愣,接着便脸色一变,忙不迭的起身抱拳道:“这个,殿下容禀……非是下臣疏于建设,只是,”

    微瞥了一眼堂内在坐的众人,后者轻叹了出声,接着道:“月前一役,虽剿灭了入境敌军,捉了贼首。然潞州百姓死难者仍有数千,且多是青壮。朝廷拨了钱粮,免了赋税,还命州府丈量无主之地,作为口分田按丁分配。可那些只余老弱孤寡的农户,如何操持得下呢?所以下臣……”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暗示石会关莫要阻拦北进百姓,让他们去太原大肆宣扬潞州增分田亩以及免税之事,引北民南下,充实人口?”

    李大德一字一顿的说完,不容小徐辩驳,忽地摇头晃脑道:“聪明!真是聪明!聪明人办事就是不一样哈!月前我命你兵进潞州,本是要你能及时挫败翟松柏的阴谋,免于百姓受苦。可你徐世勣大才啊,一招引蛇出洞,不但把贼寇全灭,还顺带整顿了潞州一地的官场世家!厉害厉害!为此死个把人算什么!

    听说你还为你军中的兵头说媒,介绍那些死了丈夫的女人做填房,以田产陪嫁?倒真是个好办法!一下子就充实了人口,还让士兵感恩戴德!

    还有这次,只空口许出个既往不咎的承诺,就让那黄君汉献城投降,厉害呀!你做刺史可真是屈才了!你应该做宰相才是!”

    讲道理,某赵王虽然从头到尾都似在夸赞,但那饱含杀气的语气可没人会觉得他是真的在夸小徐。

    堂内变得落针可闻,秦琼等人面面相觑之余,酒意都散了大半,大气也不敢喘。而面临李大德注视的某当事人,更是额头惊出了一层冷汗。

    还不等他想出个合理的说辞,只听一声巨响,前者已是拍碎了身前的桌子,怒喝道:“徐世勣,你好大的胆子!”

    “咵啦!”

    滚烫的铜釜砸落地面,杯盘飞舞,众人都惊呼着起身躲避,后又垂首。徐世勣已然跪下,任由汤汁洒落在身也不躲避,只是高呼道:“世勣罪责难逃,请大王发落!”手机端tv./

    另一个没躲的,是李大德。

    在某保镖头子眼角抽搐的注视下,这货好整以暇的翘起满是汤汁的靴子,看着小徐冷笑道:“发落?你是陛下亲封的莱国公,本王可不敢发落你!倒是有两条路给你选!”

    随着话音,李大德竖起两根手指,冷声道:“其一,我向朝廷保举你为商州刺史,带着你的兵即刻从潞州给我滚蛋!”

    话音落下,这“其二”却始终没说出口。徐世勣壮着胆子抬头,见李大德似走神的目光,便吞着口水问道:“那第二个呢?”

    随着询问,其他人也都侧目,好奇的看向后者。

    这一波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小徐,除了确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外,也有些杀鸡儆猴的意味。旁人不说,仅是秦琼二人,将来难免会有统领一州的情况出现,现在敲敲边鼓,也是为将来打预防针。

    “你确定要听?”

    彼时李大德似笑非笑,眼里带着嘲讽。可不知为何,见他这表情,小徐反而松了口气。

    肯给机会就好啊,就怕不给他改过的机会,真打发去了商州,将来怕是寸步也难行了。

    “下臣愿听,还请大王示下!”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在潞州做的一切都还不错,毕竟一切官面上的数据都表明了欣欣向荣的景象,朝廷对他也多有褒奖。可刚刚让李大德这么一数落,他才悚然自己犯了何等大错。

    他错在下意识把锅全扣在了翟松柏和潞州世家的头上,却忽略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没有他的推波助澜,潞州不会死那么多人。

    民生治理不是两军对垒,任何捷径都走不得。他那些看似漂亮的举措,却在每一次执行期间,都在有意无意的损害百姓的利益。更有甚者,还在吸他州的血来反哺己身,犯了上位者的大忌。

    之前若只是因罪责而忐忑的话,那么现在,他倒真想听听李大德会给他一种什么样的选择。

    “这第二嘛,本王要在潞州设军府,每县暂为十府,每府二百人,半年一轮换。增设军田,划归军府耕种。治所就在那些新增口分田之处!府兵训练之余,除所领军田耕种,还要负责辖区治安,为百姓整修房屋、耕种土地。你若选此条,那你麾下的承天军便添为府兵吧!”

    “这……”

    且不提徐世勣乍听此策是何感受,反正罗士信是悄悄扯了扯老秦的胳膊,一脸咋舌,像是觉得李大德在夺小徐的兵权一般,结果被前者狠狠的瞪了一眼。

    到底是不是夺权,这要自己去衡量。

    毕竟军府设在潞州,徐世勣也还是潞州刺史,名义上的军权还在他手里。只是看李大德在其他几州驻军的做派就知道,一旦驻防的士兵动起来,去哪可就不是主将能说了算的了。

    不过徐世勣彼时细品了片刻,却又觉得前者还真不是冲他军权来的,所为仍是潞州百姓。

    突然多了那么多的口分田,明年便要纳租,又不给分耕牛,还不许搬迁或买卖。既然百姓种不完,那可不就得军队上呗?

    他之前无论是蛊惑太原之民南迁,亦或寻寡居女子配军,都是损人利己的招数。唯有此策,算是老老实实的将功折罪。

    “怪不得姓程的跑了……”

    莫名其妙的,徐世勣脑中浮现出当初在潞州宣诏时那黑心程奇怪的表情,同时俯身道:“臣,愿尊殿下所言,改承天军为府兵,为潞州百姓略尽绵力!”

    “呼~”

    也不知道为啥,明明这第二条才是个明显的大坑,可在小徐义无反顾的选了之后,堂内众人却都松了口气,似很怕他会选那第一条一般。

    “唔,起来吧!”

    某赵王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就把李成踹了个趔趄,喝道:“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打扫一下,换张桌子来?”

    后者狼狈跑开,其他人也立时动了起来,有的去打扫地面狼藉,有的去寻新的杯盏。待到此刻,大伙才能确认,这事儿是真的过了。

    小徐欲转身去换件衣服,又被李大德叫住一块儿转去后堂,同时低声交代。

    “军府一事,目下也只是个规划。你可以先着手挑选驻军地点,进行先期建设。所需花费,直接报备太原府。迁民之事下不为例,不过某知你军中多为河南之人,那些家眷尚在的,不妨派人寻来,也免得在外遭受战火。正好现下神潭军就在东南,老程也在临清关,你运粮草过去时,顺便就可接人……”

    “多谢殿下成全!世勣确为此事发愁已久,此番定与儿郎言说,绝不敢忘殿下护佑之恩!”

    小徐一脸感激的拱手,随后行不过几步,忽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老程?

    哪个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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