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染霜终于斩断了东瑶山小院的院墙时——他们终于放他离开了。
可下了山,他却久久的踟蹰了。
不是因为不知她在初家,也是不是因找不到疏红苑从部在哪。是因为……
是因为。
若见了她。
我,我,我该。
可……
等在疏红苑从部门外等了半天之后,他忽然听见了她的声音,远远地响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染霜就已经藏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只能依稀看到她的轮廓,可就算这样,他的目光也不敢落在她的身上。
扇尊,扇尊。
我的扇尊。
你……
但纵然他不敢看她,却无比清晰地看见那位金将军望着她时,如他一般。
如他一般的狂热。
他的心慌得厉害。
而后变见到从部里那些年轻人,每一个人望着她时,都是那样的尊敬。她一路走过时,不管那些人在做什么,都会跑来给她行礼。
藏在远处跟着的他,眼睛里的画面与故旧发黄的情景重叠在了一起。
『“是扇尊诶!扇尊回来了!”
“快,去给扇尊行礼呀~”
“听说这次扇尊又杀了一个魔头,扇尊也太厉害了!”
他远远地抱着破旧的木剑,躲在人群之后,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闪闪发光的人。可她四周是至极的繁盛人世,晦暗如他,格格不入。』
记忆重现,染霜心慌至极。如果她重新成为了那个耀眼而夺目的存在,那他呢?是不是又要像现在这样——
躲在人声鼎沸之后,被她周围繁花烂漫所淹没至无声晦哑。
只有在现在这样的此时。
她像以前那样四处躲人的时候,就会跑到归雁山的后山梨花苑里,选一棵梨花树躺着睡觉。
就像现在一样,躲在这个无人会来的小院里的树杈上。
远远听见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染霜小心翼翼地从阴影之中走出,站在树下,望着她。
那时。
他知道她总会在梨树上睡觉,身旁或许有一个白发少年陪着她,也或许没有。但不论何时,总会有一个人。
站在树下。
那个人,会轻轻仰着脸看她,朝她伸出手,张开怀抱。
“扇子。”那人一身青衣,白剑与他身后,只是远远望他的侧脸就会让人目眩神迷的神采。
而后。
树上睡着的小姑娘,就会开心至极地一声:“兮风!”而后一个雀跃翻身,直接从树上扑到他的怀中。
他远远地见过,那少女眉眼里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有的神采奕奕,那些梨花与落日余晖,坠落在她的眼角,是娇羞是爱慕是渴求是贪恋,是,人间情爱。
……
而此时此刻,此地。
并非故宗故地梨花园,那个男人也绝不会如同昨日那样站在树下接住她。
而是他。
是他——染霜,站在这棵树下,等着她醒来。
那,是不是,她也会像那时那样……给他一场人间情爱?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染霜的气息已经动了——冰冷的化力悄无声息地沁入了她的身下。
她果然如他所料,一声惊叫瞬间惊醒过来。
然后她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垂下头透过树杈看到了他。
他稍稍掀起面具,仰起下颌,像兮风每一次接她回去时,会有的表情那样看着她。
是所谓『苍旻遐缅,人事无已』。
扇尊又瘦了一些,脸色并不大好,因为惊愕而失神盯着他的神情,像是,像是很想见到他。
他忽然被这样的想法所靥足了。
眼前的扇尊,就像昔年,像旧事。
像归雁宗那漫山的梨花树下,她倚在树上,他只敢远远地看过她那一抹白色的影。曾几何时,她,只属于树下那个人。
而如今,此时。
故旧已不存,雁也不归。
而眼前的女人,愣怔地倚在树梢上,手指撑着脆弱的树杈,毫无防备。他可以像旧日故山下,只有那个男人可以站在她的树下朝她伸出手那样——
咫尺之间,触手可得。
染霜心中某处竟在此时涌起了无尽无底线的黑暗——
『兮风再也不可能在树下等她了』
『那故宗毁了或许太好了不是吗』
『雁不归,便不归吧』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我了。』
『……啊哈,哈哈』
在她因为震惊而完全没有注意时,他垂下的手指轻动,她轻轻倚着的那处树枝下缓慢地结了一层并不会被注意到的薄冰。而他稍稍一勾手——
她扶着的那块树杈,咔嚓一声。
恰到好处的断了。
染霜朝前一步,像故旧所忆中的画面那样,像那个画面里永远无法企及的那个男人那样,完美地接住了从树上本不该跌落的人。
本不该朝他怀里扑来,与他拥抱的人。
本不该被他抱住的人。
本只会被别人抱住的人。
可本不该,又如何呢?
“扇尊。”
“我倒是没料到。”他接住了她,像兮风旧年接住了她一样,说,“再见时,扇尊竟会主动投怀送抱了。”
我的确没有料到。
我只是——我只是精心策划,精心谋算。
就算她不会像拥抱别的男人那样拥抱我又如何呢?
就算她永远不会主动奔向我又如何?
又如何呢?
我的扇尊,永远也只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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