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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瑶山这位师父说,霸相府汪若戟亲自来信请了他出面救他一命。但此次他惹事非太多,要在山上苦修,不到时候不得下山。
染霜什么都未说,只提了一个要求,在这与世隔绝无人可攀上的东瑶山上,要知道她一个人的消息。
想不清楚有多少个日月盈亏,染霜站在东瑶山最高的那块山石上,望着山脚,望着天边,望着淼淼云海之间,是否会有雁从北归。
可。
他在那山石之上,剑扫花谢,剑斩白露,一剑春来,一剑冬又去。起初自以满腔的怒火已冷却至心上一点疤,伤及內府以死明志的诀别——你如果真的怕我死在圣帝手中,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
是因为你抛弃不了弗羽王隼吗?
『我所认识的扇尊,绝不应该做出如此无耻下作的事。』
『我的扇尊,绝不应当如此无耻下作。』
『我的扇尊,她怎会对我如此下作。』
『扇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染霜这一剑,耀如倾城霐,叫东瑶山的师父赞不绝口称他破晓剑已至五成。
可他那时垂下头去,冰冷的山雾难抵他周身的霜寒,从他的剑凝成了冰霜滴答滴答地砸在了他的脚下。
他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罢了。
又听闻,那御尺桥一战,她一人抵千军万马,战功赫赫镇南一方。
『那是自然,我的扇尊本就举世无双,万人之上。』
『你的扇尊吗?你仔细想想,她为何要去守大隆的江山?她这么做——是为了谁?是为了弗羽王隼。』
『我的扇尊啊,她只会为了别人而活。』
那一夜乍明时,是他的剑光,斩碎了无边黑夜,剑锋拂过万千星辰。师父说,染霜你这一剑破晓已六成可弑虞渊,可破万刃。
可他破不开自己的心瘴。
御尺桥大胜,听闻荒人尽数绝于无边夜昙,所有人似乎都得偿所愿,唯独她。她那么拼命的想要守住一个人,守住一个人啊。
可她重伤难愈,圣帝将她赐婚给天狐族族帝。
那一刻。
染霜自以为他胸腔中熊熊燃烧着的那座火山,顷刻灼透,只剩下无尽泯灭的飞灰。自以为的愤怒、悲伤、自以为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情爱全部烧的骨灰不存。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师父给困住了。
没有师父的允许,没有人上得了东瑶山,也没有人能下山。
“——求您放我下山。”他跪倒在那小屋的门外,额头的血刚落在地面上就被他的气息给冻成了粉色的冰凌。
那是狐狂澜,天狐族最凶残最暴虐的疯狗。
她杀了他的女儿。
他跪在那,一跪跪了十天,滴水未进,以他此时的修为,不会死。
但,恍惚的意识里,他想起来。
想起来离开归雁城时普普通通的那一天,想起来他那天仰起脸来,看见无数的大雁像每一个记忆中美好的时分时,掠过高高的归雁宗城墙,飞向归雁宗的山。
如同他一般,无论去了哪里,总是会飞向她。
『我并非因为她手段无耻下作而恨她。我并非因为她残忍冷漠而讨厌她。我并非因为她不爱我而伤心了。』
『我不会再贪心了,我不会再奢求别的。』
『这世间对她太过残忍,我求你,哪怕放过她一次。』
『我求你,放过她。』
可世间无神无佛。
染霜最终一剑斩碎了东瑶山最高的那块山石,可付出全力也未能斩断东瑶山那小院里草棚上哪怕一根枯黄的草叶。
他扶着剑无力地滑倒在地上。
就像天下第一的剑法斩不开东瑶山的桎梏,亦斩不出他奔向一个人的路。
来年开春,染霜持剑立于寒潭,寒潭周围的不知名野树,生了满树冠金黄的花。那些花落在他的剑上,他已可以控制住剑意连这样轻柔的一朵花都不会破掉只是覆在他的剑刃之上。这一剑,是破晓七成。
他想,快了。
快了。
“染霜啊。虽然他们不让我告诉你,但……霸相府灭门了,我猜想,大抵是应昱逼她,亲手杀了汪若戟。”
扰被世役,此身如屑。少壮豪情,持三尺破剑。
天下第一的剑。
一座烧成灰的城,一座烧成灰的相府。
一个,他自以为情深被负决然扔下的人。
那会愤怒离开时,余光是瞥见了她的眼神的。看见了她站在他的身后,怔怔地探出手,有些瑟缩,有些怯懦,最终不发一言默默望他离去。
哈。
天下第一啊。
染霜彼时抬起眼看那树上黄花,竟是笑了一声的。
东瑶山下了一场大雪,大半座山都白了尽去。
就像等不来云海之中雁归而来,先等来了美人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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