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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你们究竟有没有听到本捕头讲话?!”

    那位乌眼青捕头见我与秦朗只顾埋头低语,全然将他晾在一边当了空气,郁闷得音调都发了颤,“尔等这是不把我扬州府放在眼里啊!”

    我毫不避讳地望天翻个白眼:扬州城最大的官——扬州知府也不过是个五品,即便见了秦朗也要执下官之礼,更不必说园子里的两位了。

    仿佛是为了照顾乌眼青捕头濒临崩溃的情绪,此时太子身边一名侍卫走了出来,跟秦朗耳语几句,并递上一只烤了火漆的信封。

    秦朗随即将信封举起:“此乃康和郡王亲笔手信,令你等速速转于扬州知府何奎。”

    那捕头虽将信将疑,但也认得那火漆印信是皇家之物,遂斗胆上前接了信封,一溜烟儿地寻他上官去了。

    当晚,我们便喝上了扬州通判代表扬州知府送来的极品桂花酿。

    那扬州通判是个极擅长溜须拍马左右逢源之人,一出现便大声呵退堵在白园门口的众捕快,大骂那捕头有眼不识泰山;转过脸来面对我们便是春风般的和煦,直言手下人有眼无珠,竟不知此白家便是金陵城的皇商白家,本就是皇家姻亲又何来造反之说,定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顺便送来了慰问品若干,只道是为白家诸公子压压惊。

    于是潘公子、秦朗和我便从善如流地坐在花厅里就着五色点心小酌两杯,而不知从何处闻讯赶来的云谣,抱着她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琵琶,为我们弹唱了两首曲子。

    美食美酒配音乐,倒也算和谐,只是云谣那左右不离秦朗的眼神,依旧令我十分的添堵。

    我忍无可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刻意出声打断道:“怎么不见二哥?”

    “他么?”潘公子道,“说是有些不适,在房间里休息,方才令芙蕖将晚饭送到他房里。”

    “哦。”我心想以胖子每餐三大碗的胃口,哪里不适了,大抵又是在房中独自动脑筋,遂想起今日平安观之事尚未顾上跟他说,于是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二哥。”

    端了盘点心行至胖子房门口,正巧碰见芙蕖手捧一只红漆托盘,黑着一张脸走来,见了我刻意压低嗓音,如同特务接头似的问道:“你没看见云谣过来吧?”

    “啊?”我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云谣……此时应该在花厅吧。”又见芙蕖一脸忿闷的样子,“她……又怎么了?”

    芙蕖便冷哼一声,“我算怕了她了!人前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背地里千方百计地想要接近我们殿下,百般地缠着我,一会儿要帮我替殿下收拾屋子,一会儿要替我给殿下送饭进去……方才跟她推搡两下,一碗参鸡汤洒了个光,害我还得重新去熬一碗来!”

    芙蕖这位姑娘,最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且有个典型的特点,便是心里只能放得下一个仇家。之前因为我给胖子出数学题之事恼了我许久,对我不搭不理;如今却一口气跟我抱怨了这许多,看来云谣已成功替代我成了她的新仇家。

    我重重地点头,表示对她简直不能再赞同,心中却略过一丝疑惑:云谣口口声声说心仪秦朗,背地里却又对胖子大献殷勤,是几个意思?

    是了,所谓绿茶婊,不都是这个样子。

    如我所想,胖子正独自一人在房中来回踱步,其状犹如前世相声中所说“下午四点半的狼”。

    见我端了点心进来,胖子脸上掠过一丝惊喜,“我说身体不适乃是托词,你实在不必担心。”

    “我知道。”我将点心放在桌上,“殿下是在分析,我们此行究竟何处露了端倪。”

    胖子眼中一亮,“知我者莫若你了。”遂拉我一并坐下,“冷姑娘可有想法?”

    “何处出了问题,我暂时还没想出来。”我捡了块核桃酥递给胖子补脑,“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们的队伍中,出了内鬼。”遂即将今日去平安观的经历讲了一遍。

    让我略感意外的是,胖子对此丝毫不显得惊讶,“未必是内鬼,也可能是被安插了眼线……”

    他话未说完,却听门外传来芙蕖三分不悦五分不耐烦的声音:“这是我分内之事,不必烦劳姑娘了!”

    接着便是云谣楚楚可怜的声音:“奴家得白家诸位公子收留已是大恩,心中感激不尽,姑娘便让我做点杂事,聊表寸心罢!”

    说罢又是一阵窸窣之声,接着便是两声叮当脆响,是筷子在争执中落地的声音。

    “都是我的错,总是笨手笨脚的。”云谣的声音,犹如受了惊的黄鹂鸟。

    屋内的胖子以手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冲门外道:“芙蕖,我有些上火,去帮我熬碗银耳百合莲子汤来。”又道,“既然云谣姑娘有心,便同去帮帮忙吧。”

    芙蕖在胖子身边服侍多年,自然是一点就透,明白胖子是让她将云谣引开,于是爽快地答应一声,带着云谣往膳堂去了。

    我便打趣道,“难得人家姑娘对你一片心意,殿下理应不是那等不解风情之人。”

    “风情么……”胖子随手掂了块糕塞进我嘴里,冲我弯唇一笑,“我倒觉得,走过这春风十里扬州路,还是卷上珠帘总不如。”

    我冷不丁被嘴里的糕噎了一口,咳得脸都红了。

    一旁的胖子却笑得愈发会心,还体贴地替我倒了杯茶,随即吩咐手下人唤潘公子和秦朗来开会。

    “如今疑问有二:其一,我们此行究竟何处露了端倪,令人对我们的身份起了疑心;其二,一直在明里暗里刺探我们身份的,究竟是什么人。对此,诸位有何看法。”

    胖子提出的问题,也正是我百思不解之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我努力回想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会不会是妙音阁……可那个燕爷,怎么看都是个有勇无谋的地痞流氓,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机。”

    “若他背后另有其人呢?”潘公子一句点醒了我。

    我正沉浸在他背后其人的思索中,却听秦朗道:“说到妙音阁,我倒想起一事:那日见打手攀爬上楼所用的铁鹰爪,我便有些疑心。铁鹰爪这种兵器,多用于水战,远可攀椽登船,近可做暗器袭人。加之他呼唤同伙所用的闪电雷,亦是水上常用之物。”

    我心念一闪,“你的意思是,燕爷那帮人,说不定就是高邮湖鬼船上的‘活死人’?!”难怪探湖的说他们接连几日都无动静,搞不好是湖匪集体到扬州城休假来了。

    然而我还有个疑问:“当日在妙音阁的冲突是因云谣而起,且是对方先挑起的事端,之后又被我们的人一通收拾,理应有所忌惮,又如何会对我们的身份产生怀疑?”

    秦朗便笑叹道:“也许就是那一通收拾,下手重了些,这才露出了端倪。”

    我想想也是,人家一帮湖匪向来横行扬州城,所向披靡无人敢惹,那日不过到妙音阁消闲娱乐,顺便对个姑娘宣布一下主权,却被凭空冒出来的几个武林高手收拾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

    且这几个武林高手,还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盐商”的家丁护卫,试想,什么样的盐商能用得起这样的护卫?

    此推测一出,其后的事便也顺理成章:湖匪跟我们有了过节,自然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却又对我们的身份有所忌惮,故而千方百计地刺探,甚至以诬陷栽赃的方式逼我们亮出底牌。

    幸而胖子事先有所防备,抛出一个康和郡王遮掩了过去。

    “湖匪栽赃,扬州官府便来拿人,可见这扬州城,已是官匪勾结,沆瀣一气。”我不禁感叹。

    “这群匪类背后若无人撑腰,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高邮湖兴风作浪,在扬州为所欲为。”潘公子摇着扇子叹道,“只是,在他们背后撑腰的会是谁?今日来的扬州通判,还是扬州知府何奎?”

    “区区一个六品通判,撑不起这样大的摊子。至于扬州知府何奎……”胖子蹙眉思忖了一下,“到金陵述职时我是见过的,平庸油滑、毫无胆色的一个人,倒不像有纵匪做歹的本事。”

    推理至此,似乎陷入了死胡同。我们四人齐齐沉默了一阵,胖子终开口道:“所谓眼见为实,如今我们坐在这里空想也没什么结果,不如尽快过高邮湖去,亲眼见识了那所谓鬼船湖怪,也许便能看出些端倪。”

    “只是,”潘公子摇着扇子苦笑道,“如今康和郡王的密信一出,便犹如护身符一般,哪怕我们的船横着过高邮湖,估计那些湖匪都不会再动分毫。”

    是了,鬼船湖匪不出来,还谈何探查真相?

    胖子却略显得意道:“这个我早想过,是以提前让人安排下了另一条船……”

    然不等他说完,门外已传来芙蕖刻意拔高的声调:“二爷,您的银耳百合莲子汤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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