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妹妹,你看,这个事儿……”

    小冬往后缩了缩。

    沈蔷也尴尬地挪动了一下。

    “这个事儿……”

    小冬牙闭嘴紧,一声不吭。

    其实沈蔷的意思不用说,她也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朋友间,姐妹间,有能帮忙的地方当然是要帮的。可是这个事儿,小冬可不会替她认下来。

    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如果沈蔷是打破了什么东西,得罪了什么人,甚至闯了什么别的祸,反正自己是小孩儿嘛,帮她认了也没事。可是这个事……小冬做为一个身体上的幼童心理上的成年人,让她承认自己尿了床——别人怎么样说怎么想不重要,她首先自己这关过不了。

    沈蔷也知道,小冬年纪小,可是不代表她不懂事。她只是话少内向些,可是要哄着她帮自己把这个事儿认下来,可就有点儿……

    两人呆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可是问题不会因为你拖着不解决,自己就会消失不见。褥子湿了,沈蔷身上也湿了,很不舒服。这个觉是没法儿再睡了。

    沈蔷的眼睛越来越红,眼泪真是说来就来,啪答啪答地就开始朝下掉。嘴角一抽一抽的……

    小冬当即立断,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值夜的红英立刻应了一声:“郡主有什么吩咐?”

    “换被褥……”小冬顿了一下,又说:“还要衣裳。”

    红英马上表现出了王府大丫鬟的专业素质和办事能力,一句也没多问,又快又稳地指挥小丫鬟换了被褥,拿铜壶暖被,又将从柜中取出小衣放在熏炉上熨暖,服侍小冬和沈蔷换了衣裳,更体贴地给两人各倒了一小盅白水。

    看着那杯水,沈蔷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小冬就着红英的手漱了一口。红英服侍她俩重新躺下,带走了换下来的被褥衣裳,从头到尾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没有朝她们脸上多看一眼,更不用说目光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了。

    小冬重新舒舒服服躺下来,被子里头重新变得温暖干燥,折腾了一番——虽然是别人出力折腾,可是小冬也觉得疲倦不堪。

    可是躺下没一会儿,就听着沈蔷在那边儿抽抽噎噎地小声哭。

    小冬在肚子里叹气,可是叹完了,耳朵还是被细细的连绵不断的哭声折磨。

    “别哭了。”

    沈蔷的哭声顿了一下,吸吸鼻子,哭声又接着响了起来。

    “她们一定以为是我。”小冬说:“别哭了,快睡吧。”

    沈蔷还是嘤嘤,嗯嗯,咛咛的哭,给小冬的感觉活象冬天被冻漏的水管,滴滴,答答,不干不脆不快不慢,又象一只被杀了一半丢在那里不管的小鸡,又是挣扎又是淌血又是噎气,别提多难受了。

    “你到底哭什么啊?”

    事情都解决了还哭?明明她才想哭呢。

    沈蔷低声说:“谢……谢谢……”

    好吧,比谢谢还多了一个谢,算是一份半的谢意了。

    小冬还是想叹气:“别哭了,红英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别人不会知道。”

    “我知道……呜呜……”

    “那你还哭?”

    沈蔷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枕,枕头湿了……”

    小冬闷闷地平躺着,呼气,吸气,过了半晌,一把撩开帐子,喊了一声:“红英,来换个枕头!”

    这个……估且可以称为尿床事件的事,并没有沈蔷想的那么严重。

    小冬不知道她为什么害怕,因为沈蔷没告诉她,上次她在家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回,被母亲罚了不说,往后近乎整个冬天她都没能出过屋子,不光是母亲罚她抄经做女红,还因为她自己也不想出去。

    沈家是大家族,那些或远或近的姐妹兄弟亲戚嫂子们……大家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融洽,她的那个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传了出去,几个比她还小的妹妹就拍着手在背后笑话她,笑得她无地自容。

    而在安王府,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漱洗时沈蔷就低着头谁也没敢看,可是所有人的态度一如既往,既没有冷淡不屑嘲笑,也没有过份热情迎合让人心里不安。

    就象昨天夜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小冬的态度也是落落大方,早上还多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块桃花糕。

    “蔷姐姐你也尝尝,这个好吃。”

    桃花糕里有一股蜜桃香味儿,颜色就象初夏时早熟的水蜜桃一样鲜嫩,上面还印着桃花图案。

    沈蔷咬了一口,的确好吃,入口绵软即化,都不用嚼就咽了下去。

    中午……晚上……

    一天过得平平稳稳,平稳得沈蔷都难以相信。

    似乎除了她自己,没人把这个事儿当成一件事儿。

    天没塌下来,日月也照常轮转,饭要吃,日子也要过。沈蔷自己瞎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个苦恼全抛开了。

    既然别人都不当回事儿,她也不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这里是京城,是安王府,和河东沈家是不同的。

    这里的房子宽敞明亮,烧着火炕,屋里暖融融的,穿一件夹衣都会出汗。这里不象沈家,那些青砖砖墙和木头梁柱到了冬天就会一次次的泛潮,屋里什么时候都显得阴暗湿冷,一个屋里只有一个炭盆,所以姐姐们一到冬天就会把炭盆都搬到一个屋里去做绣活儿。每天吃的饭从大厨房端来早已经凉透,肚子饿了也找不到热食,只能弄点热水泡点硬梆梆的糕饼填肚子。那些糕饼一无例外也是大厨房里弄来的,象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上面连一点可怜的糖霜都找不着。

    在沈家做错一点事,等待着的就是层层的训斥,处罚。处罚包括饿饭,罚跪,罚抄书,挨打……

    沈蔷回过神来,她发了半天愣,字没写几个,墨都干了。

    小冬正在一笔一划地练字,她的脸蛋儿红红的,额上微微渗出细小的汗珠。

    窗户外头传来姚锦凤清脆地象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接近。

    沈蔷放下了笔。

    只要这位大姐一进来,字儿什么的就别想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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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了一点点雪,可是天气贼冷冻得手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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