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里静悄悄的,里面燃着几盏宫灯,一面嵌着琉璃的雕花檀木支摘窗还开着,风吹这琉璃宫灯微微晃动。
王皇后原本想着十二皇子如今才七岁,自己若是把他养在自己名下,给他嫡子的身份,真心待他,等日子久了,肯定会有感情的。
十二皇子的生母俞妃是个性子软弱的,大概也想寻点依靠,前几日她装作有意无意地向俞妃表露了自己的想法,俞妃听了很是欢喜,含着热泪当场发誓言说要永远效忠她。
王皇后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好法子,可如今听刘瑾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十二皇子太小了,在这残酷的夺嫡之争中,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王皇后想起十二皇子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蛋,又不忍心了。
前几日,李氏戴着本不属于贵妃的赤金嵌宝珠头面过来跟她请安。还说,这是圣上赐给誉王的,誉王和誉王妃孝顺便第一时间遣了人来送她,皇上还对他们夫妻的孝心大加赞赏。这话里就是说,这事皇上也是知道的,他也没有说什么,那皇后还能说什么呢。最终,王皇后只能强压着心下的怒火。
王皇后出自洛阳东华王氏一族,王家虽没有兵权,却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她是王家嫡出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皆精,那年她刚过双十年华,宴会上与皇上有过一面之缘。几个月后,就接到了皇上娶她为继后的圣旨,她原以为是因为喜欢。
不过后来她才明白,圣上爱的人并不是自己,自己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博得了一些宠爱。
听宫人说,圣上与李氏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是与常人不同。
王皇后慢慢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喃喃道:“这难道就没有办法啦?”
一想到李氏日后可能会变本加厉,她堂堂王家大小姐竟要受此人的折辱,王皇后难受得险些把刚染过蔻丹的长指甲折断。
殿上跪着的刘瑾抬眼看了一眼王皇后,这个女子也不过是二十七八,可看起来却要显老一些,晶亮的双眸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失去了光,多了恐惧担忧。
王皇后虽然时而骄纵,可人心却不坏,待人也是真挚。
她的心也跟着揪起来,虽然她是宫中的女官,有品级在身,平日里不用伺候人,可一个女官与贵人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深宫就像一只沉睡的猛兽,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自己稍微一不留神就会被吞噬掉。
她服侍王皇后有六个年头了,将来若是李贵妃得了势,自己作为帮助皇后处理宫务的女官,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思索了一会,她才收回思绪,脸上恢复了她一向沉稳的笑容,对王皇后道:“娘娘倒也不必如此忧心,我们也未必会输。娘娘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他的胜算也不算小,娘娘不妨与他合作。”
顿了顿,她上前扶王皇后坐下,又温言道:“依奴婢看来,楚王就是最好的选择。”
闻言,王皇后微诧,这位本来花容月貌的女子,早已失去了原本该有的色彩。
她又问:“楚王?”
楚王萧予辰的生母许贵人身份不显,原本是南地的一个采莲女,可谓“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圣上到南地巡察时,只无意中一瞥,便决意要带她回京。
不过那女子命运也甚是悲惨,生下萧予辰后身子有些亏损,在萧予辰八岁时,她便香消玉殒了。在那后不久,一日,太史局的负责占卜问卦的中官员前来回禀圣上,说测到五皇子也就是萧予辰是克亲命格,要远离至亲方可保亲人无舆。
圣上当时还远远未到而立之年,虽说他不是痴信黄老之言的人,但听了那些官员的话还是心有戚戚焉。后来,就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萧予辰送到了江南。
王皇后眉头皱了皱,又道:“这?可这楚王的年纪都这般大了,与跟本宫也差不了多少,我做她的母亲,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刘瑾笑了笑,又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尊敬你不就好了吗?你想想前朝的庆裕帝与邓太后。邓太后年轻时当机立断,挑选了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六皇子为嫡子,尽力帮助他,等他成功登上帝位成为庆裕帝,他尊邓太后为母亲,给了她无尽的荣耀。”
王皇后也觉得有点道理,可忽然又担忧起来:“那他也未必愿意吧?”
刘瑾又道:“她母妃在他年少时就去世了,在他心里肯定还惦念着他的生母的,你与她母亲又没有同时争过宠,照理说他与你没有什么恩怨。此外,他如今的状况也不容乐观,虽说他又了岳丈家的助力,可李家与誉王多年的经营,再加上温家,这根基又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撼动?娘娘,可别低估了一个男人为了夺取权力的决心。”
可王皇后还是有些疑虑,若楚王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那又有什么指望呢?
刘瑾看王皇后脸色还是有些犹豫,猜到她是担心楚王信不过,又劝道:“娘娘若是不放心,不妨这阵子先了解一下他的为人,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王皇后轻叹一声,“如今也只能见步行步了,宫宴上我找机会与楚王妃先聊聊。”
她瞥了一眼流沙刻漏,急道:“对了,我们该出发去雍园了,可别忘了正事,本宫可是要给瑶清挑个最好的侍读女官。”
刘瑾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缓缓伸出手,“怎么会忘,那些小娘子精心打扮了一番,早早就过来了,娘娘,现在就可以出发了,微臣已经让人备好了华辇。”
王皇后嘴唇勾起一抹笑容,这才将养尊处优的修长玉手搭上去:“走。”
摘星阁,同福殿。
快过年了,大殿内已经挂上了花灯,如同绽开的烟火,美到粲然。
位置能排在大殿的除了皇室之人,其余的多少也与皇室沾亲带故。于是,圣上先前特意下令说,都是自家人就当是平常家宴,不用男女分席,大家好好热闹一番,宫人自然依言招办。
顾修晏等人回到大殿时,誉王牵着誉王妃的手进来。
誉王妃还是那般端庄典雅,着了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梳了个凌云髻,插上赤金缕空海棠步摇,轻敷薄粉,额间又贴上扇形花钿。
她的脸上依然是挂着一抹淡然地浅笑,嘴唇微微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笑意永远却不及眼底。
不过,顾修晏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与众人一样,自然地行了礼,就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他自己大概也没有注意到,曾经他觉得难以接受看到他们亲密的情景,可现实是在他心上已经泛不起任何波澜。
不过,他心里此时也不算平静,只想着这场晚宴能早早结束。
誉王妃温亦慈坐在靠前的位置,方才看向众人时,她忍不住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顾修晏,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现在他已经完全褪去了稚嫩,一身月白常服的他玉树临风,宫灯的照映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清逸俊朗。
再看看身边的誉王萧浩扬,他的相貌是中人之姿,大约是身边有很多英俊的男子,如楚王、靖安王,他们过于耀眼,显得他有些暗淡无光。
不过温亦慈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若是重来一次,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小到大,家里就把她朝着皇后的方向标准去培养,不止琴棋书画,只要是皇子喜欢的,她都会,史书策论她通晓的也绝不比男子少。
渐渐地,她意识到,为何只能是后宫之主呢?她还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后来,她挑中誉王萧浩扬,他是有野心,可惜他并不聪明,有勇气却没有谋略,她就要这样的人,只要稍微动点脑子,他就被耍得团团转了,哪有他母亲和他舅舅的心计和魄力,像他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迷惑。她已经想好了,等帮萧浩扬夺得皇位,他若是敢碍事,她会亲手送他上路。
其实,她对顾修晏还是有感情的,刚才自己看见他那一刻的情动是骗不了人的,不过她最爱的还是她自己,她最爱的还是想要实现指点江山的宏愿。
不一会儿,随着宫人一声高昂的通传,帝后一起踏进到殿内,两人与众人说了一些祝福语后,殿内就奏起了丝竹,开始了正晏。
宫女们鱼贯而入,络绎不绝地送上各式精致的菜肴点心,还有各国进贡的美酒。
会上又是,歌舞升平,精彩绝伦,殿内洋溢着一片欢乐。
众人品尝了一番美酒佳肴后,很快又到了自由敬酒的环节。
很多人心里都是各怀鬼胎,暗暗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有时候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背地里恨不得立马把对方弄死。誉王与楚王,看他们在筵席上欢快地对饮,谁看了不夸一句真是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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