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曦光透过云层带来浅浅的暖意，到底是隆冬岁寒，檐下和枝桠还凝着冰雪，空气中还是透着些刺骨的寒。
陆云舒和沈喧和他们一道在靖水楼用过午膳，洛溪市坊离得不远，几位少年少女就徒步往那边走去。
过了映月桥，再往前走就是石洛市坊，屋宇鳞次栉比，“彩楼相对，绣旆想招”，着实繁华。
年末的市坊比平日里还要热闹，沿街上多了不少摊贩。
各式各样的美食琳琅满目，有烤肉、煎夹子、糖炒栗子等热呼呼的吃食，一些香饮铺子还有卖沙糖冰雪冷元子、荔枝膏等冷饮。
可惜吃完午膳不久，他们只好拣了几样最想吃的来尝尝，又买了些如滴酥这种能带回去慢慢吃的事物。
沿着街往南，就来到了最热闹的一处有各种表演摔跤的、卖剪纸字画的、唱小曲的。今日很多大人还特意带自家小孩来这边逛，不时有小孩追逐玩闹，偶尔还会有一些华贵的马车经过夹道。
走了一会，陆云舒看见一个卖特色小玩意儿的摊，就马上往那边走过去，沈暄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很快地跟了上去。
上面摆满了精致的物件，陆云舒挑了好一会儿，最终挑中了个小白虎的瓷偶和有各种图案的手链。
转过身这才发现，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银屏和墨台，如今竟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她抬眸望去，街上人头攒动，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银屏胆子不大，而且很少来这么多人的地方，也不知道与自己走散了她会不会害怕，一想到这她微微蹙起双眉。
沈喧和看出来她的顾虑，猜想是担心自己的婢女，安慰道：“墨台为人稳重，定不会落下银屏姑娘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而且方才我跟墨台说过，要是走散了就到麓湖的慕云亭，周三公子和苓羽也在那里赏景。”
陆云舒嘴角微翘，期待地道：“苓羽姑娘也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想起，那位瓜子脸，一双柳叶眉，冰肌玉骨，有着弱柳扶风之姿的温柔似水的江南姑娘。她说起话来还带些带有南地口音，甜美又软糯，有着特别的韵味，极为悦耳。
沈喧和点了点头，问她：“你很想见苓羽姑娘？”
陆云舒“嗯”了声，又道：“当然了，她长得好看，又会弹琴，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心善之人，上次赴宴，她给指点了一下我的琴技，按她说的方法，果然弹得好很多了。”
沈暄和温和地望着她，心道善良的也不只是淋月。之前那次琴会，筵席上那些姑娘大都鄙视苓羽的身份，故意冷落她，只有云舒没有这么做，而是大方地与她探讨琴技。
他知道，她与一般的姑娘不同。
看着她一双明亮地眼睛看着自己，沈暄和笑道：“知道你那么喜欢她，我想，淋月姑娘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很高兴。”
陆云舒笑了笑，“这有什么的，像苓羽这种姑娘很多公子都会喜欢的，男子不是都喜欢这种蕙质兰心、温柔婉约的姑娘吗？”
沈暄和眉眼温和地望着她，道：“那也不一定都喜欢这种，也有人会喜欢与众不同的。”
云舒抬眸，眼前的男子如清风朗月，她抿唇一笑，道：“那也是，暄和师兄能看上的姑娘定是不一般，我想应该一定是为才貌兼备的女子。”
说话间，她无意间瞥见沈暄和眉梢染上一片温柔，顿了顿，她方才接着问：“师兄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沈暄和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反驳。
看他这般神情，陆云舒打趣道：“三月就要春闱，待金殿传胪大典，师兄肯定又要迷倒不少小娘子了，不过可惜了……这如玉公子已心有所属。”
沈暄和真是被她气笑了，不知道她这小脑瓜里装了些什么，一天天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问：“你怎知我一定能中？”
大雍朝历来重视文人才子，在传胪大典后，前三甲会骑马游街，接受京城众人的品评赞美。
陆云舒嫣然一笑，眉眼俱弯，又道：“那是自然，京中论才学又有谁能比得上师兄呢？而且师兄也已经做了准备了，我想一定会高中的！”她眼睛满有着希冀，也透着肯定，像是盛满了揉碎了的星光，变得越发澄亮。
沈暄和不由得心头微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慢慢开始注意她了，起先不过是因为是同乡的缘故，后来接触多了，便不知不觉地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只这样地一起走着说说话，他就已经觉得很好。
他很想现在就告诉她，可他还是忍住了，他想，还是等自己金榜题名，再将这份情意说与她。
而陆云舒却无暇想自己的婚姻大事，春闱之后，马上就要到女官的考试了，她不免有些期待和紧张，这世道待女子虽说比先前的朝代要好一些，可惜自古留下来的思想，要想彻底改变还是很难的。
可女子与男子面临的情况还是天差地别，男子若是春闱失败还可以考很多次，可是女子呢？留给女子追求梦想的时间并不多，而很多女子在能考试之年开始，若是三次都不中，肯定就要被家里人催着嫁人了。若是几次考不上，即使家里人还给机会，可难度也增加了，因为考官也是较为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这样一来，不久更难了吗？
想到这些，陆云舒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两人一路走着，渐渐到了麓湖边，眼前开阔浩渺，沈暄和又和她聊了些别的话，很快，陆云舒心中的阴霾也消了大半，她游玩的兴致又重新被点燃起来了。
华丽的马车上，顾修晏端着茶盏，平静地看着叶蓁蓁不停地忙着，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旁的叶蓁蓁跟车窗外的下人说完话后，不时掀起窗前的帘幕往外面张望，一边又给顾修晏拿出些吃的糕点。
她心里不停嘀咕着，怎么还不见他们来呢？难道消息有误？她方才派人去打听了，说银屏和那公子的小厮正在亭中等他们的。
良久，顾修晏开口道：“究竟何事？此时可以说了吗？”
“来了来了，大表哥你快看，你看他们两个！”叶蓁蓁指着的陆云舒和沈暄和道。
顾修晏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她最近喜欢半臂和袄裙，外面套一件银线暗绣白狐斗篷。
少女明眸皓齿，柔和的阳光落在云舒的脸上，描摹出她完美的侧颜，此时她望向身旁的男子。
忍不住多看了少女几眼，这时，顾修晏这才把目光落在云舒身侧男子上。
那男子也是一身白袍，一根发簪把头发束起，待他们经过马车前方。
后知后觉，顾修晏这才认出原来这男子是他的学生沈暄和，书院里近几年最为出色的男弟子。
马车与他们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饶是顾修晏听力再好，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云舒跟他说了些什么，沈暄和眉目微弯，双眸笑意直达眼底。沈暄和比云舒高出半个头，年纪又相当，真像是一双璧人。
一双俊男靓女本该是极为养眼的，可顾修晏却觉得眼前的一幕，扎眼得很。
一阵寒风袭来，衣袂翻飞得咧咧作响，云舒戴着的兜帽也滑下一半，她的发丝也随风扬起，散落在脸颊，她也不由得惊呼了一声，用手把头发拨慧耳后。
沈暄和很自然地抬手替她把兜帽带上，终究遮不住颜色，远远看着依然能隐约看到她精致完美的侧脸。
看到他们如此亲昵，顾修晏的心似乎漏了一拍，差点找不回来。
偏偏一旁的叶蓁蓁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猛地在拱火。
“陆姑娘眼光倒是不错，那公子远远看着就知是个俊俏郎君，也算是不枉她大费周章地去书院念书了，原来能觅得如意郎君，这书生说不定日后还能中个进士呢！陆姑娘还真是有福之人。”叶蓁蓁装作满眼羡慕，实则是故意说出来嘲讽她的。
她抬眼瞧见顾修晏脸沉了下来，心中窃喜。
顾修晏心里五味杂陈，不禁在心里腹诽起来。
这两人才认识多久？怎么变得如此亲密！自己也在书院，可平时竟也没察觉这两人关系有何不妥。
叶蓁蓁看是时候了，再添一把火了，又道：“只盼着陆姑娘要循规蹈矩些才好，若是做出不守礼仪之事，只怕会连累嘉月姐姐的婚事。霍家一向重礼，若是让他们知道陆姑娘与嘉月姐姐玩得好，还不知道答不答应呢！”
陆云舒啊陆云舒！我真是小瞧你了，你的女德究竟学到哪里去了。
看着眼前两人往那边的亭子走去，渐行渐远。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窗棂的毡帘垂下，一个高大俊俏的身影已经下了马车，快步地朝二人方才走的方向走去。
“大表哥，你等等我呀！”身后的叶蓁蓁跺了跺脚，赶紧让车前的侍女扶她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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