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雪片又夹在斜风中簌簌落下,外面渐渐又是一片雪白。
城东楚王府,书房里所有灯火都点燃了,亮如白昼。鸟兽香炉升腾着一丝白烟,檀香浅淡,似有若无。
窗牗下,楚王萧予辰提笔蘸墨,茫茫细雨中,烟桥上杨柳随风而动,寥寥数笔已勾勒出江南的雨中景致。
亲随砚洲走进来,道:“殿下,云翳回来了,说有事要禀报给殿下。”
萧予辰继续挥洒余墨,一边道:“传他进来!”
一会儿,一身玄色劲装的暗卫到了。
云翳禀报:“回禀殿下,誉王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都准备好了。”
书案前的萧予辰神色淡然,在画上又添了几笔,一边道:“接下来一切按计划行事便可,对了,誉王府和李家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云翳道:“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举动。”
再过半个月就是楚王与沈二小姐大婚的日子,沈家手握着南边的兵权,楚王府与国公府这一联姻,楚王已成为了誉王的最大竞争对手。
萧予辰料想誉王和李家肯定按捺不住,吩咐道:“估计他们很快便有所动作,记得叫人盯紧一点!”说完,正想挥手让他退下,可抬眼望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他问:“还有事吗?”
云翳本来还纠结着要不要讲陆云舒的事,如今他既然问了,他这才敢说:“陆姑娘两周前来盛京了,一直住在永宁侯府。”
永宁侯府?该不会是……
闻言,萧予辰的的笔一顿,墨水晕开,他的眼睛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光看着就让人感受到刺骨的寒。
“为何要住在永宁侯府?”他搁下笔,问道。
云翳恭敬地道道:“永宁侯府戒备甚严,属下不敢轻举妄动,今日陆姑娘带了银屏出门,属下本来是可以跟陆姑娘交谈几句的,可陆姑娘并没有给属下说话的机会。还有就是……”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地道:“今日陆姑娘去了清平大街,她也看到殿下了。”
萧予辰颔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对他道:“孤知道了,就继续派人跟着,退下吧!”
回京后,每日不是忙着上朝便是筹谋,没有时间想其他的,还以为自己已经把她忘了,谁知一听到她的名字,内心还是如泛起了波澜。
他默默地走到书柜前,抽出一个四合云纹黑檀木盒,取出里面的碧玺流光素镯。
这素镯是他母妃的心爱之物,在他前往江南时,她母妃将素镯给了他,让他将来送给自己心爱之人。
他找到了,可是还未来得及送出手镯,他便接到父亲要他回京的命令。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那日说得如此决绝,之前寄给她的信,她一封也没有回。今日她在大街上看到自己,会不会更失望了呢。
罢了,自己在这胡思乱想也毫无用处,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寻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吧。
他将那素镯重新放好,继续挥笔,去修改那张差点便毁了的画。
昨日看了那家香料铺,陆云舒觉得店面大小和位置都合适。
明日就要去白鹿书院报道了,今日一大早她便派人给传信给李管家,让他把那家香料铺子租下来,并且按她所说的去寻找货源。
她不能带银屏去书院,好在银屏擅长女红,先前她们商量好了,银屏就留在府上做些精致绣活,做点儿活计也好打发时间。
等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她便进了厢房和银屏流影一起,打包清点自己要带的物什。
“小姐,你怎么把这个白狐裘拿出来啊,如今天气这般寒冷,看这料子也是顶好的,要不还是带上吧?”银屏摸着这洁白光滑毫无瑕疵的皮子,好心规劝道。
“不用了,已经有一件银镶苏绣白狐斗篷了,这件怕是塞不下了!”
“……”
银屏看了一眼,心道:多带一件怎就塞不下了,塞不下还可以装别的箱子呢?分明就是不想带。她本想着再劝,可一想起这狐裘是谁送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陆云舒可不知道她那小脑瓜里戏还挺多的,她只是觉得那狐裘实在太厚了,不太想穿罢了。
忙了将近大半天,三人终于收拾好了,眼下二人又开始帮陆云舒梳洗装扮。
永宁侯想着明天孩子就要去书院了,便叫夫人张罗一顿晚宴。一大早夫人已经派人来冉竹苑传话,今晚一起在惠风堂吃饭。
傍晚,苍穹也挂起了几个星辰,晶亮晶亮。
顾嘉月过来冉竹苑与陆云舒一起前往东院。
惠风堂里,只有永宁侯一家四口和陆云舒。众人落座后,永宁侯说了一些话后,大家便开始用饭,虽是只是普通的饭食,却也做的精致美味。
永宁侯又温和地道:“云舒你不必拘束,今晚只是简单家宴,当作你们的开学晏。”
“我们?”陆云舒看向顾嘉月。
顾嘉月此时也一脸茫然,问“谁也要去白鹿书院?”
秦氏也很不解。
只有顾修晏眉心也没有抬一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默默地在一旁夹菜。
他对“是谁”并不好奇,因为与陆云舒一起去白鹿书院的就是他本人。
昨日,他一回来便被父亲叫去书房,本以为有什么要事相商。
永宁侯先是耐心地与他一起谈论了如今的朝堂局势,二人都认为永宁侯府应该要暂避锋芒。
他父亲随后取出一封代任聘书递给他,叫他打开看看。
那聘书竟是白鹿书院聘他暂代少傅一职,负责教授书院弟子们的骑射,上面不仅有裴院首的亲笔签名,还盖了礼部的章。
“父亲,这是为何?”
“楚王很快就要跟国公府大婚了,誉王那边有心想要拉拢我们,近日我们收到了很多帖子,你去书院代职正好可以避一下,而且还能减少圣上对侯府的顾虑。”
顾修晏:“那也不用去白鹿书院吧?”就不能问问我的意见吗?
永宁侯又道:“圣上那边我已经禀报过了,他也同意了,你这些天叫人收拾收拾行礼吧!”
顾修晏:“……”
就这样,顾修晏最后只能被迫接受这件事了。
永宁侯看着这三人,知道她们误会了,笑了笑,对陆云舒道:“不是嘉月与你一起去!是霁川也要去白鹿书院,”
“?”不会吧!陆云舒真想大喊救命,她去白鹿书院就是为了能自在一些,不用受那么多规矩,结果他也一起去,那她万一做点稍微出格些的事,免不了又是一顿教育。
她只觉得头痛。
秦氏:“?”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通知她一声。
顾嘉月顿时更疑惑了,道:“啊?白鹿书院还会收年龄这么大的男弟子么?”
顾修晏:“?”
毫无意外,顾嘉月立马就收到了她亲哥的利剑般的目光。
永宁侯解释道:“白鹿书院教授骑射的陈太傅身上有伤,需要在家休养,你哥哥便去替陈太傅教课。”
其实,永宁侯本来也没想着要顾修晏去白鹿书院的,只是那裴院首实在太狡猾,一开始说什么也不同意陆云舒入学,后来又提起书院缺了个声名远扬的骑射师傅。
他这才想起,原来是打起他儿子的注意了,思来想去,觉得让自家儿子娶书院还是有好处的,再加上,云舒和嘉月都盼着他能搞定这件事呢,他可不想让两个小姑娘失望,于是便给裴院首回了信。自己偷偷把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告诉儿子,让儿子无法拒绝。
说完,他心虚的看了顾修晏一眼,只见他虽眉目清冷的,却也没有丝毫愠怒之色。
他又道:“云舒,你以后若是遇到难处,只管去找顾哥哥帮忙。”
陆云舒礼貌地笑了笑,不禁心道这人简直是玉面修罗,我怎么敢找他帮忙。
不料,顾修晏也附和着道:“对,若是有事云舒妹妹只管来找我。”那日他们已经把话说明了,他相信陆云舒不会轻易找他。
“……”
陆云舒纳闷着他几时变得这般好心了,不嫌弃她就不错了。心中暗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还是浅浅一笑:“多谢顾哥哥!”
顾嘉月又道:“太好了,那我们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大家又聊了点别的事情,推杯至盏,这场晚宴倒是轻松愉快,谈笑间光华流转。
永宁侯看着铜壶滴漏已经消去一大半,方对他们道:“时辰也不早了,都早点回去歇着吧,云舒和霁川明日一早还要早点出门。”
等小辈们行完礼,秦氏便吩咐外头候着的婢女进来服侍。
婢女们分别给各自的主子穿上厚厚的斗篷,又给了暖炉,撑着伞,开始回各自的院子。
第二日,大清早,陆云舒便要开始出发去白鹿书院了。
银屏知道小姐休沐变回来,可还是十分不舍,当知道世子也要去书院时,她都惊呆了。
不过,她已经知道了世子与温大小姐的事,这阵子看下来,觉得世子待自家小姐一点都不热络,虽然小姐嫁入侯府是高嫁,可若是世子心里还放不下那温大小姐,那她家小姐也太惨了。一想到这个,银屏就觉得很糟糕。
所以,当听到世子爷也会去书院,她也没有很欢喜。
对于这件事,有人不欢喜甚至有些愤怒,她就是叶蓁蓁。
望着眼前的几架马车扬尘而去,她几乎快哭出来了,本来还想着陆云舒走了,她就多点机会去找找大表哥,不料大表哥也要走。
她思来想去,觉得可不能让陆云舒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也要去白鹿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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