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越过垂花门,远远就见王氏、戚氏,身后还跟着一干家丁——云州带来的“精锐”,来势汹汹。

    小绿朝左右正色道:“都打起精神,准备迎战。”

    一帮丫鬟、婆子精神一振,纷纷磨拳擦刀。

    宋清凝上下交替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右腿正好牢牢踩在戚氏首饰盒上。

    她很不当回事地往门口望去,一眼便僵住了——宋文竹怎么也来了?

    宋清凝倒是不怕她们,但她还真不想伤了她和她堂姊的感情。

    难办。

    宋清凝正纠结着,王氏已由戚氏搀到她跟前,吊着嗓子,开口就是一通数落:“听你伯母说,你不分长幼尊卑,出言不逊顶撞长辈,可有此事?”

    宋清凝假笑:“秋波哪里不晓得长幼尊卑,祖母您不是住着正房上首么,秋波对此可没有意见。”

    王氏脸色稍缓,戚氏见状在暗处拉了拉王氏的衣袖,王氏又道:“那你是否宁愿空着一间正房,也不愿给你伯母和阿姊住?”

    宋清凝不答。

    王氏傲慢地奚落道:“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娘进门,你爹猪油蒙了心,非要她不可。果然,被我说中了,有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娘,女儿也跟着鄙陋,小家子气。你娘都去了多少年了,你还跟条巴儿狗似的守着她的遗物,也不嫌晦气,照我说,这屋合该拆了重建。”

    话音刚落,宋清凝硬挤着她站起来,胸膛起伏,咬牙切齿的样子像要吃人一样,吓得她下意识后退。

    “你你想做什么,还想对长辈动手不成?!”戚氏撑住王氏,大着胆子同宋清凝对峙。

    双方的下人也跟着在后头龇牙咧嘴地较量。

    一时间,场面如同一张绷紧的丝绸,已经勾了丝,就差最后一下,就能“滋啦”一声裂成两半,再也合不上。

    宋文竹怯声道:“娘,咱们为何非住正房不可?女儿如今睡得好好——”

    宋清凝咬牙忍了,没动手,虽然她真的很想给这两个老妖婆一个狠狠的教训,但她不想叫宋仁投在外忙活一天,回到家还得为“女儿敲破老母的头,打掉嫂子的牙”这样的破事糟心:“我是小气,但在这件事上,我没错。未经主人的允许,随意动人家的东西才有错。”

    戚氏:“主人亡了多年,我到哪里问她去?若是所有死人之物都要留下来,人世与阴曹何异?”

    宋清凝忽然很疲惫,这两人猪妖变的么,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她叹了口气:“先放着别动,等我爹回来你问问他,行吗?”

    她心想:宋仁投那个小气鬼肯定不会准的。之前她不慎打碎她娘一个玉簪,气得宋仁投禁了她的点心整整一个月。

    ——还是宋仁投了解她,此举对于她这样好食如饕餮的狐狸来说,比禁足抄书还难受。

    宋清凝自认已经够给她面子,没成想,王氏瞪着眼睛嚷道:“宋仁投是我儿子,是我将他含辛茹苦地拉扯大,没我哪来的他,这个家我还做不了主了?!”

    你不讲武德就别怪我出奇招!宋清凝无可奈何,只好祭出她的绝招——

    利索地就地一躺,开始撒泼打滚,像一个真正的傻子那样:“我不管,我娘的屋不能碰,她夜里常回来看我和我爹,你们住进来要她住哪啊?”

    闻言,在场的人齐齐愣住,戚氏吓得打磕巴:“常常回来看你们?”

    宋清凝无辜回视:“对啊,你们来的前一天她还回来了,就住从前那个屋。你们一来她就不出现了,她大概不想看见你们。”

    王氏半信半疑:“你这丫头净胡说八道。”

    宋清凝:“不然你们以为我爹为什么一直空着这屋,还日日叫人打扫,不许下人进去呢?”

    她猛地转向戚氏,眼皮耷拉下来,瞳仁又黑又大,一丝光亮也无,好似一个深洞,要将人吞噬:“你进那间屋子的时候不觉得不对劲吗?背后凉嗖嗖的,好像有人盯着——”

    戚氏神经质似的猛回头,手下使劲,掐得王氏痛叫。

    宋清凝耸肩:“她住久了就这样,或者你进去的时候她刚好也在,看着你动这动那,强忍着没同你打招呼罢了。”

    戚氏和王氏脸都白了,看样子已信了七、八分,只需再添把火。

    “奴婢夜里,也撞见过夫人。”

    宋清凝蓦地转头,是她院里的一个小丫鬟,才伺候她一个月不久。

    她怯生生地垂着眼,两只小手将衣裳扭得皱巴巴:“那日奴婢起夜,路过小姐房间,远远地看见窗外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头发长长的垂地,奴婢刚想走近问她是何人,她忽然就消失了。后来,奴婢以为是做梦呢,听小姐这么一说,才知是夫人没错。”

    这小丫鬟圆脸圆眼,说话间长睫扑闪扑闪的,满脸写着“无辜”二字。

    这样的人说谎,谁都会轻易相信的。

    戚氏和王氏吓得忙不迭走了,走时口中念念有词,听着像道教的驱鬼咒。

    宋清凝呼出一口浊气,拍拍屁股预备起身,气还没松到底,旁边伸来一只手。

    是宋文竹。

    宋清凝尴尬咧嘴,她不想同她虚与委蛇:“你晓得我在撒谎吧?”

    宋文竹微微笑了下,倾身将她扶起:“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我娘和祖母都迷信,这招对她们管用。”

    宋清凝腹诽:迷信成这样还贪图已故之人的屋子,啧啧。

    宋文竹笑意淡了,眉毛低垂,一副愧疚的样子:“秋波,真对不住,我娘——”

    宋清凝摆摆手:“同样的话,堂兄已经和我说过了。伯母是伯母,阿姊是阿姊,我不会因为伯母的事而同阿姊生疏。”

    她没说别的,只说不同自己生疏,但宋文竹还是点点头,她晓得,这已是她这妹妹大度。

    宋清凝随手打发那些看了半天戏,看得手痒痒的丫鬟婆子:“没事了,回去吧啊。”

    待她们遗憾地转身,宋清凝又眼疾手快地拽住方才那个机灵的小丫鬟,“回我屋等我,我有好东西赏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今日帮了我大忙,合该赏你,但我还是得说,你一个小丫头,撒起谎来如此娴熟可不好。”

    “跟小姐学的。”那小丫鬟嘟囔了一句。

    “什么?!”

    “我回屋里等小姐!”她脚底一抹油先溜了。

    这日晚膳后,宋清凝溜出府同沈逸之玩去了,近子时才偷摸着回府。回房途中,经过正院,远远听得她爹房里有声响。

    ——依稀是王氏的声音,时不时发响。

    她爹在挨骂?!

    宋清凝幸灾乐祸地想:教训她的时候头头是道,威风得不得了,还不是照样要挨老母的骂。

    只可惜距离太远了,夜里风又大,加之王氏人老了不中用,宋清凝那点耳力不管用了,听不清楚。

    怎么办?

    不去听墙角吧,她今晚定是睡不着的。

    去听墙角吧,一被发现,她夜里偷跑出去的事铁定瞒不住,她爹一个恼羞成怒,定是一通臭骂加禁足。

    她在好奇心和求生欲之间纠结半晌,还是想去观摩她爹挨骂,蹑手蹑脚凑上去扒在窗下。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儿子倒认为此事秋波做得不错。您也不想想,您儿子我好歹是个尚书令,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眼睛盯着呢,大嫂挨着我住像什么话。是穷得没地儿住了?还是不晓得规矩?还是什么不道德的事传出去叫人家笑话事小,落人口实事大。”宋仁投的声音隔了一层传到宋清凝耳中,里头的无奈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好哇,这老妖婆还敢跟她爹告她的状。

    窗下宋清凝气了个仰倒,忽然脸上被什么柔软湿漉漉地擦过,她偏头一看,是她的胖元宝寻她来了。

    她将它往怀里一搂,掏了根肉干给它啃着,一主一猫窝在墙角继续听。

    屋里,王氏大概也知此事不占理,又换了个话头:“秋波这都老大不小了,赶紧给她说门亲去。等她嫁了,你也好把心思放回自己身上。”

    宋清凝眼睛一亮:好祖母,还是你会说话。宋仁投,还不听你娘的话去跟皇上说说,将我嫁给太子。

    “我怎么?”宋仁投不解。

    “再娶个妻啊,你不会真想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吧?”王氏苦口婆心地劝:“先不说她懂不懂事,孝不孝顺,就说这女儿同儿子,那是比不得的呀。都说女生外向,女儿是你泼出去的水,胳膊肘要往外拐的,成亲以后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这么大的家产,不得要个儿子继承?”

    宋清凝:唉你这老妖婆真是不经夸。

    她气急,霍地站起来,元宝吓得从她怀里“喵”一声跳开。她没心思去管,绕到正门,提了裙摆正欲破门而入。姿势都摆好了,被月光冷冷一浇,打了个抖忽然清醒过来。

    ——她渡劫以后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渡不渡得过也未可知,到时候自己走了,宋仁投岂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人心是肉长的,狐狸心也是。这几年,宋仁投待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她早已将他看做亲生父亲,不愿他以后孤苦伶仃的。

    其实他再讨个媳妇,生个儿子陪着,也挺好。

    宋清凝失魂落魄地走了。

    宋仁投在屋里烦躁地走动,王氏被他绕得头晕:“你给我生个孙儿,为娘再不烦你。”

    宋仁投气结:“您这些话可千万别在秋波面前说啊。我说过,这辈子就秋波这么一个女儿了。您也晓得她什么性情,心性单纯,性子冲动,她要人操心得很,离不得我。就算成了亲,儿子也得为她费心打点,免得她在婆家受了欺负去,没有心思再看顾旁的什么人了。况且,文松不是您的孙儿?您还想要几个孙子?”

    王氏皱眉,还欲开口,宋仁投反头,她从未看过他这个样子,目光冷冷的,像是警告,一时瞠目。

    “儿子明日便要下江南公干,还请母亲照顾好秋波,莫让她在自家受了委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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