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目光悠远,仿佛还能看到那天的样子。

    那日,很早就有人来敲门说要求见知府。门房见来人服饰普通,且戴着帷帽,不得见人面目,就把人给拦了下来。

    那人却不走,坚持要见知府,说和知府是故交,且对知府有恩。门房仍是不信,正要出手把人赶走,就见身旁的人亮出了剑,那剑很快就架上了他的脖子。

    门房吓破了胆,他都能感受到刀锋划破脖子的疼痛了,身后的人凶狠的开口“怎么敢对我们公子不敬。”

    门房吓的双腿颤颤巍巍,却见眼前戴了帷帽的公子拿出一封信递与他:“去交给你们知府,就说故人来访。”

    知府收到信时如遭雷击,满腔的不可置信,可是已逝戾帝的字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模仿的。搁置了其他的心思,等他屏退了下人匆匆迎出去时,人已经站在了他院子里。

    这院子戾帝儿时也随他的父皇来过,如今却已是大不相同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戴帷帽的青年转过了身,缓缓拉开了帷帽,一身粗布白衣却难掩俊秀端方的青年,温润含笑的对他道:“知府大人别来无恙啊。”

    青年的声音不急不缓没有一丝威压,他却忍不住一个大礼跪拜到了青年脚下。秦险先是一愣,而后双手扶起了他:“我早已不再为帝,大人何须跪我。”

    青年的话音里甚至满是打趣,知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一朝为臣,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想忘都忘不掉,更何况他历经了秦氏两代王朝。

    那日青年来访,是有事要他相帮。七寻山匪患已久,青年说他会提前摸好点,关键时刻要他出兵,一举歼灭七寻山匪徒。以此为交易,若是功成,所有功名全在他一身。

    知府有些恍惚,他当时到底有没有同意呢?哦,他记了起来,青年说完话,自己就沉默了,阳城和七寻山的关系并不比寻常,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况且,这天地早已换了时代,旧朝覆灭,他已经是新朝臣子了,也无需对秦险屈膝,听从他的任何吩咐了。甚至于秦险的性命,只要他愿意都可掌握在自己手里。毕竟一朝可不容二主。

    这样想着,他的面上已是一副从容。青年必定是看出了他的心理变化,毕竟察言观色这件事没有人能比皇帝做的更到位了。秦险低了眉,脸上笑意不变,缓缓抛出了另一个条件,一个令他极其心动,几经思索最终同意的条件。

    “若知府大人同意出兵,不论成败。可以我为质,献于当今圣上,为大人换来锦绣前程!”

    青年当时是这么说的。书上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秦险说着让自己身陷囹圄的话却仍是不疾不徐一派坦然的模样。

    知府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当下便是恼羞成怒的红了脸,可秦险就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面色由红转白。他知道自己在恼什么,他恼秦险低看了他,也恼秦险看穿了他。

    在收到青年信的时候他就不动声色让管家调了大量私兵。看着面前青年隐带笃定的样子,他最终缓缓点了头。青年未置一词,仿佛早就料到这结果,离开时也是笑吟吟的模样。

    秦险离开不久,一封密报从阳城知府快马加鞭送向了京城。并且他还在私下里搜寻秦险的踪迹。他摸不清从前的这个帝王的主意,也不信他单纯只是为了剿匪。他只知道一个天下可容不下两个主人,胜者为王,败者连为寇的机会都不该有!

    那日天和气爽,没有人知道走出知府大门的青年眼里到底有没有失望,亦或是早已寻常。

    收回思绪,知府定了决心:“派人去七寻山,要悄悄的去。”

    院子里,胖胖的参领走出了门后,微小的眼里再无一丝讨好的笑意。

    许枕眠后来被带去了一处山洞,门外有许多人把守,梨树没再跟来,带她进来刀疤脸笑的一脸不怀好意:“去好好跟你的小情郎再说说话吧,以后可就没机会喽。”

    这是用山洞改建的监牢,可比她那一排木头房子坚固多了,许枕眠心下有些绝望,秦险他们想要逃出来,除非能徒手劈石头。

    “许姑娘,许姑娘……”

    许枕眠路过前几个空荡荡的监牢后,听到有人气息微弱的在叫她。拐角处的一间监牢,有人伏趴在地上,衣衫破烂,不辨生死。

    许枕眠快步跑过去,隔着栏杆唤他,吴楚抬起了头,眼窝下一片青紫,见到她还咧着嘴笑:“许姑娘,你没事吧?”

    许枕眠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很能打吗?你家公子和许声在哪里?”

    “我没事都是些皮肉伤,山匪们都不会武,不知道打哪致命。是有人在我和公子的饭菜里下了药,你放心许声公子不在这儿。”

    听到许声不在,许枕眠微松了口气,吴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应是裂开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的。许枕眠想去扶他,却被避开。吴楚跪在地上:“许姑娘,能不能去看看我们公子,咳,从被抓进来我就没见过他。”

    许枕眠点点头:“你放心,我本来就是来看你们的,你的伤也不轻,先躺着别再乱动了,我会想办法的。”

    许枕眠总觉得吴楚有些怪怪的,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好再爬起来去寻秦险。

    再往前就是视野开阔的一片地方,四周摆放的都是些刑具,而秦险就被吊立在她的正前方地势略高的地方。

    听到动静的秦险略略掀开了眼帘,脸上仍是他一贯的笑意:“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动不了,你过来些。”

    许枕眠挪动着自己的双腿,慢慢的走到秦险面前,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个地方堵的难受的不得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狼狈过。”

    秦险并不比吴楚好到哪里去,身上的白衣全是一道道的血痕,挂在腰间的玉佩也没有了。只用丝带扎起的头发早就散了,脸上也全是脏污的血迹。双腿被缚住,手也被高高吊起举过头顶。若是无视他身上这不输于人的气势,当真是和乞丐没什么区别了。

    秦险倒是毫不在意,眼睛微微眯起:“下棋时候漏算了一步棋子,没想到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甚至还有闲心打趣她:“只是连累姑娘受惊了。”

    许枕眠低着头,秦险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不自觉的皱了眉头,声音也沉了下去:“他们让你受委屈了?”

    许枕眠抬起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在听到秦险的声音的时候就是忍不住的想哭。从见到村子被屠时的悲痛,发现被梨树骗时的生气,被抓时的屈辱害怕。那么多那么多的情绪仿佛只有在见到秦险的那一刻突然有了宣泄口,她忍不住的委屈。

    许枕眠哭的认真,上气不接下气的,甚至打起了嗝。弄明白了缘由的秦险舒缓了眉眼,他抬头看着自己被勒出血印的手腕,有些许的无力,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叹息:“许枕眠,你在我面前哭的这样伤心,我也没办法给你擦眼泪啊。”

    许枕眠泪眼婆娑的翻着白眼,还带有浓重的鼻音:“谁稀罕了。”

    这个被改造成监牢的山洞,视线昏暗,吹来的风里带着阴冷,空气里带着血腥味,视线所及处全是可怖的刑具。只有那个皱着眉头哭的姑娘和注视着她无奈微笑的公子看起来分外和谐。

    那日以后,许枕眠就没再见过秦险和吴楚,也没有许声的消息。只有那日秦险模棱两可的和她说了句“别担心,他自有去处。”她提出的去报官也被秦险拒绝了,只说让她等转机,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两日后。

    二当家赵博是在两日后才发现他的人不能再自由进出山寨的,去和陈越商量,陈越只会让他稍安勿躁。毕竟陈越已私下掌握了七寻山敛来的大半钱财,现在只待机会离开七寻山了,的确没什么重要的事是需要他上心的了。

    赵博被底下的弟兄撺掇着气冲冲的奔去梨树住的地方讨说法的时候,却只得了个闭门不见。人在里面非不见他,他能怎么办?

    赵博在梨树住的地方外面徘徊着,眼睛里怒的像要冒火,自从梨树进入山寨,他住的这个地方,自己从未进去过。不过是一个家破人亡的丧家犬罢了,在这跟他摆起谱了。

    刀疤脸挠着脖子,略有不自在的宽慰着赵博:“二当家消消气,最近官府查的严,大当家也是为了弟兄们好。”

    听到声音,赵博扭头看着他,不由分说一巴掌抡了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看我的笑话?”

    下面的人拥着赵博离开了,留下刀疤脸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脸,面色不明。

    赵博边走,边往地上啐着口水,只觉得满腔的火气无处发泄。梨树不把他放在眼里,陈越现在也看不起他了,一群崽种。

    身旁的弟兄察言观色冲他讨好的笑:“二当家别生气,要我说这大当家也是真的过分,不知道打哪来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来指挥东指挥西的。前一段更是一句话没交代就住到山下的村子里去了,现在回来了又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他也配和二当家您叫板?”

    “我听说大当家从山下回来带回来了几个人,就关在那山牢里,特意嘱咐好生关着他们,说是大有用处,咱动不了大当家,还能动不了这几个小杂碎吗?”

    那人笑的意味不明,赵博也终于一扫之前的阴沉,拍着他的肩膀:“走,去山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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