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吴楚,也是刚才的黑衣人站在他身后:“从两年前开始,匈奴人就在此地,借野佛的名义接触了大量姑苏百姓,散布了不少野佛的传说,我看要不了多久,姑苏人就只知野佛不知真佛了。好歹姑苏也是受佛道文化熏陶了几百年了,这才多久就被匈奴人弄的真假佛分不清了?”

    摘下黑衣伪装,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讲起来这件事仍觉得义愤填膺:“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匈奴人大动干戈难道就是为了策反些普通百姓,我丰朝百姓众多,他策划这区区十数百数人,又有什么用?”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去西京谋划,天子脚下,皇城根上,若要行事,不比这山远水远的姑苏方便的多?”

    “嗳,吴楚,你可是想漏了一点,西京的百姓可没有这信佛的传统。”了无慢悠悠的打断他。

    外面,夜还很深,黑暗里,眼前的大片枯草和远处的山丘像是蛰伏了数不计数的怪兽。

    “我问你,姑苏以北是什么?”

    “阳城。”

    “阳城往北?”

    “漠北七城。”

    “漠北七城再往北?”

    “那就是匈奴的地方了。就连漠北七城,有两城已经完全被匈奴控制了。听说如今城里已经完全不见丰朝人了。”

    了无远眺前方:“你再看这里,往前看,你能看见什么?”

    吴楚摇摇头:“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

    了无转过身:“此地因为野佛传说已经荒芜许久了,除了原本的山丘和疯长的枯草什么也没有。”

    “我若是匈奴,为来日打入丰朝做打算,第一个必须要占据的我会选择姑苏。姑苏的佛道传统和匈奴信仰的天狼神有相通之处,便于控制百姓。再则姑苏富裕,不至于打下一座空城,无人也无财。”

    “占据姑苏,进可至临兆退可守漠北七城。最重要的,江枫河连通姑苏,占据丰朝大半河海通路。一旦把控姑苏河走水路进退皆宜。”

    吴楚点头只觉得通体发寒:“阳城常年疲于控制匪患,想来兵力空虚,若真打入临兆,那距西京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他觉得不可置信:“匈奴人的打算竟然已经如此深了吗?他们的胃口怎么那么大?”

    了无笑着摇摇头:“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他们的野心从未有过改变。”

    顿了顿吴楚又道:“屋内那对姐弟?”

    了无嘴角勾起:“她们没什么事,明早送去姑苏城内就行。”

    屋里有人喊:“大夫来了。”

    了无拍了拍吴楚肩膀:“进去吧。”

    男人已经疼晕过去了,面上大汗淋漓。留着一把胡子的老大夫在他的肚皮上左右按压,男人疼的直哼唧。看了半晌老大夫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边上的黑衣人一个个虎视眈眈,老大夫在把脉时,不小心看到了男人的手相,大声惊呼:“他手上已经出现棺材纹了,这是必死之相啊?这人救不回来了啊大人们!”

    了无拧着眉,吴楚的刀已经搭在了老大夫脖子上,让他好好说。

    这边许枕眠心里却平静不下来,她知道,她知道这人得的是什么病。呕吐,发热,剧烈疼痛,右下腹有压痛,是急性阑尾炎。是在现代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现在却只能等死的绝症。

    旁边的许声用手肘碰了碰她:“老大,你抖什么啊?”

    许枕眠摇摇头:“啊?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有点激动,激动见到了典型的活病例。但更多的是悲哀和无奈,她救不了他,就算是在医术发达的现代,她一个人也救不了他。

    吴楚很是沮丧:“他疼成这个样子,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那我们这么多功夫不是白费了?”

    最后那个人还是活活疼死了,就在许枕眠的见证下,没了生机。不同于屋外那满地的尸体,许枕眠整个参与了他死亡的过程,无能为力。

    寅时,黑衣人已经全部没了踪影。了无让她在大殿休息,等天亮送她们去城里。

    许枕眠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她特地留意了那个阑尾炎的人被埋在了哪。思索再三,她终于还是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许声睡的不省人事,她偷偷摸走了他身上的匕首出了门。

    尸体并没有被埋的很深,许枕眠没有废很大力气就挖了出来,扒开地上人的衣服,由于死亡时间并不长,他的身体还没有僵硬。许枕眠的手在他腹部轻轻移动着,确定阑尾的位置,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了匕首。

    没错,她要解剖他的尸体,在学校的时候她也曾经跟着老师制作了不少的标本,大体标本也看了不少,对人体的构造已经很清楚了。不敢对活人下手,死人她还是有点把握的。

    “脐与右髂前上嵴连线的中外三分之一点处。”就是这儿。刀轻轻落下,刀尖划破皮肤,肌肉,脂肪,血水流了出来。

    风吹着地上的烛火晃晃悠悠,许枕眠却毫不在意。她仔细观察着尸体病灶的改变,阑尾的具体位置,和书上的知识一一对应。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心满意足的替尸体拉上了衣服。

    许枕眠呆坐在地上,不知想些什么,身后,并没有被刻意隐藏的脚步声传来。

    “看来,这个人和许姑娘定是有深仇大恨。”

    许枕眠慌忙转身,想要藏些什么,末了,看看旁边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和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决定破罐子破摔。

    了无扫了一眼当下的局面,没有再说话。

    许枕眠扒拉着地上的土,想把手上的血给蹭掉,一边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了无嘴角噙了抹轻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是许姑娘剖开他的尸体的时候?解他的衣服的时候?扒他的坟的时候?还是,许姑娘一个人鬼鬼祟祟出门的时候?”

    他每说一句,许枕眠就忍不住抽一下嘴角。努力了半天也没把血迹擦干净,许枕眠索性在自己裙摆上抹了抹。

    这下轮到了无不自在了,他盯着许枕眠的双手,只觉得额上青筋不受控制的抽动。

    许枕眠刚把手在衣服上抹的七七八八,抬起头就被一块手帕覆到了脸上。了无言简意赅:“擦手。”

    许枕眠也不在乎,她在等着了无开口问她。可是,等她把每个指甲缝都给抠的干干净净,也不见了无开口。

    她略有些疑惑的抬起头,了无的声音慢悠悠的:“怎么,许姑娘终于想到用什么故事来骗我了?”

    被人猜中了心事,许枕眠刚为了无定制的夜半剖尸小故事卡在了脑子里,进不去出不来。

    看着许枕眠瞠目结舌的样子,了无笑了笑浑不在意:“既然姑娘不说,那我就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许姑娘是个医者。”

    烛火摇曳,映的了无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明明灭灭,沉沉浮浮,风把烛火吹灭,一切又归于平静。

    顿了顿,了无说出下半句话:“还是个走了邪门歪道的医者。”

    ?????

    许枕眠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没听错吧,邪门歪道?他说她的医术是邪门歪道?这谁能忍?深吸一口气,许枕眠耐着性子和他解释。

    “验尸,仵作验尸你知道吧?”

    “你是个仵作?”

    “不是,我是用仵作验尸的方法,去验证他的死因。”

    “你之前就已经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了?”

    “一点点吧。”

    点了点头,了无的声音趋于平静:“所以,我没有猜错,你的确是个医者,目前来看,还是个医术高超的医者。”

    许枕眠刚想否认,知道阑尾炎就算医术高超了?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对,被套话了,她之前可从没打算过要把自己会医术的事说出来啊。

    知道她已经想通了,了无暗道还不算太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姑娘的玉佩找到了吗?”

    之前许枕眠是和他说过自己是来找玉佩的。

    摇了摇头:“没找到。”

    目前看来应该是找不到了。

    了无垂下眼帘:“玉佩的事儿我会吩咐人帮姑娘一起找。此外,认识了这么久,还没和姑娘好好介绍过我呢,了无是我的法号,我叫秦险。”

    “什么?阴险?”

    许枕眠惊呼:“欧呦,这真是好名字,配你刚刚……”

    许枕眠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了无也就是秦险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讪讪的闭上了嘴。她当然不是没听见,她就是故意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许姑娘是要去西京寻亲的?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要去西京,接下来的路,不如同行?”

    许枕眠大惊,刚想要拒绝,就见秦险利落的抽出了腰间的剑:“之前是我大意了,拿了把没开刃的剑,但是这把可不一样,这把剑跟了我许多年,削铁无声。姑娘要不要试试?”说着挥出了手中的剑,身旁大片的荒草一剑平齐。

    许枕眠觉得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也被这一剑给斩没了。她呵呵笑着:“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啊。”

    秦险看她一脸忍得辛苦的样子,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许姑娘不会勉强吧?”

    许枕眠揉着手里的手帕,回答的咬牙切齿:“怎么会?我正求之不得呢。”

    秦险没有说话,却突然朝她走近,俯下了身子,许枕眠立马后仰,警惕的瞪着他:“你想干什么?”秦险瞥了她一眼,而后抬起手,朝她眼下抹了一下。是刚刚不小心溅上的血。

    秦险做完这些就转身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笑眯眯的提醒她:“对了,方才借给姑娘擦手的帕子,是正宗的苏绣大师的绝世之作。本来姑娘洗干净还给我就好,现在看来……”他摇摇头没再说话。

    许枕眠看了眼手中被自己绞的面目全非的帕子,也没说话。

    许枕眠回去时,许声不知从哪弄了盆清水,还抱了套新衣服在等她。问她大半夜去干嘛了。

    许枕眠没好气的和他说去盗墓了。

    许声看着她身上的血迹满脸的崇拜和不可思议:“老大,那你这是和鬼打了一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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