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宅子里夜里不点灯,也没有巡逻的看守,这倒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沈安折他俩的行动。
由戚惑带领着,沈安折很顺利地在这柜台宅子蜿蜒曲折又多变的小径里穿行,最终在一处假山旁停了下来。
这里沈安折有印象,那天那个戚家随从带着他从这附近路过,然后他就听到了那阵诡异的歌声。
戚惑的母亲难道在这里?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啊……
沈安折疑惑地看向戚惑,却见对方那双勾人的丹凤眼幽幽地注视着那伫立的假山,脸上难得地没有那一贯的虚假笑容。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那假山旁边,在假山的山体间来回摸索着,没过多久沈安折就听见了轰隆的一声闷响,假山居然生生挪了个位置,一条幽深的地道赫然出现在沈安折的面前。
“……”
好家伙,居然是地道,难不成戚惑的母亲住在地底下?
沈安折又看了戚惑一眼,戚惑此时脸色几乎可以用冰冷来形容,完全不似以往的假笑欢脱模样。
“路在这儿,你自己下去吧。”戚惑靠在假山上,轻声说道。
“我自己?你不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我去的话她估计又得闹得全戚家发现才肯罢休,你还怎么去寻找所谓的真相?”戚惑冷笑一声,道。
“她今晚没有唱歌,精神头应该不错,现在你下去或许能问出点儿什么,再迟一点儿或许她又犯病了哦……”
“……”
沈安折默默地看了戚惑一眼,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人踏进了那幽深的地道。
他记得戚惑说过,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但能让习惯用假笑掩盖一切的戚惑一到她附近就变了脸色,这个所谓的“不好”,可能比沈安折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点。
地道很黑,他怕留下自己使用灵力的痕迹,所以也不敢点燃照明符照明,只能摸黑向前行进。
好在地道并不算太长,也没有什么岔路,所以沈安折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唱歌女人的所在之处。
这是一个简陋的牢房,三面依托着地道作墙,一面是铁制的栏杆。牢房里面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牢房这小小的方寸之地,而在牢房的角落,端坐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正在用一把缺了齿的木梳梳理着满头的乱发。
这就是以前那位玄门的第一美人柳新月?沈安折难以置信。
按照资料来说,柳新月现在应该不超过四十五岁,然而女人已经头发花白,脸上也长着细细密密的皱纹,整个人显示出与年岁不相符合的衰老,要不是那张已经苍老的脸上还能依稀看出女人年轻时的美丽,眉眼之间也确实与戚惑相似,沈安折完全不敢相信这女人就是戚惑的母亲。
见到黑黢黢的地牢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柳新月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警惕地望向他。
“你是谁?戚家新派来看守我的?”
“前辈,您误会了,我并不是戚家的人……”
“……”柳新月走到牢门边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年轻人,冷哼了一声,道,“也是,戚家不可能派你这么个一看就啥也不知道的愣头青过来。”
“说吧,你是谁派来的,来这儿又想做些什么?”
“前辈,晚辈并不是任何一个人派来的,晚辈是机缘巧合下听到了前辈的歌声,特意找来了这里,有些事情想找您了解清楚。”沈安折轻声道。
“机缘巧合?”柳新月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戚家人这么怕我出去,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二十多年,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找不到我在哪里,这是你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能够进来的?”
说着,她又凑近沈安折,仔细地看了看,冷笑道:“你身上有那怪物的气……是那怪物让你来的吧?”
“怪物?”沈安折不解地看着她,柳新月已然是一副愤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他突然恍然大悟。
怪物,莫非说的是戚惑?!
“您说的可是戚惑?”沈安折问道,随即向柳新月再一次解释起自己的意图。
“确实是他让我来的,因为他说,您可以为我解答我所有的疑惑。”
“哼……为虎作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柳新月忿忿地看着他,冷声道。
“……”沈安折也注视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看来您确实不怎么喜欢您的这个儿子,也不乐意见到我,那既然如此,前辈您何不替在下解答了这些小小的疑惑,这样我也就不会再来打扰您了。”
“疑惑?哼,什么疑惑?”柳新月冷笑道,“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好奇,不惜冒着被灭口的风险也要来这里……”
“我的疑问很简单,您一定能回答我——”
“玄门中广为流传的是您早已因难产血崩而离世,然而事实上您却是被囚禁于此,这是因何缘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宅子里是不是藏着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
“还有……戚惑的身世——”沈安折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您为什么恨他?”
“他做了什么……哈哈哈……”柳新月闻言,癫狂地大笑起来,她整个人扑到沈安折眼前,整个人挤在铁栏杆的缝隙间,把栏杆摇得哐哐作响。
“他错就错在不该出生!”
柳新月嘶吼着,几乎快要失去了理智。
接着,她悠悠地向沈安折讲述起了二十几年前的那场阴谋……
……
几乎玄门的所有人都知道戚惑是一个难得的天才,不到二十岁就拿到了别的天师可能一辈子都拿不到的天字牌,这不仅是同辈里的第一人,就是往前翻,他这样的天才也少有。
然而玄门几乎没有人知道,戚惑是戚家处心积虑创造的、用来振兴即将败亡的戚家的天才。
戚惑是一个鬼子,他的父亲戚崇光并不是在柳新月怀胎期间不幸离世的,戚崇光早在柳新月怀有戚惑之前就死了,因不明缘由自杀而亡的,他自杀的时候柳新月甚至还不认识他。
戚家人隐瞒了戚崇光早已自杀身亡的消息,对外声称戚崇光出任务时被厉鬼阴气所伤,需要道侣双修才能完全康复,火急火燎地给他和与他早有婚约的柳新月举行了婚礼。
戚崇光生前也是一个难得的天才,年纪轻轻就在玄门之中享有盛名。柳新月与他是指腹为婚,新婚之前从未见过面,柳新月并不知道这个戚崇光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毕竟是一个少年英雄,自己也并不是很在意所谓的男女情谊,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关系,刚好能让两个家族强强联合。
于是柳新月便一无所知地嫁了过去。
戚崇光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温柔、体贴、俊朗,从不会因她是女人就阻拦她的修炼,反而经常给她指点。
戚崇光虽然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白天找不到他的踪迹,但这在柳新月看来这实在无伤大雅。
柳新月爱上了他。
或许不能说是爱,柳新月本人性格凉薄,从不为男女情意挂心,在她看来,这个丈夫是个合格体贴的,是个可以相伴一生的。
戚崇光有秘密,柳新月一直都知道。
他总是夜半时分出现,身着一袭黑衣,轻轻推开房门,在静谧的黑暗中与刚运完气结束修习的柳新月遥遥相望。
有时他会急切地撕开她的衣裳,一声不吭地在她体内冲撞,有时他就这么望着她,一双本该含情的眼里满是痛苦和绝望。
她不懂戚崇光为何会如此矛盾又如此痛苦,他们的交流本就不多,彼此之间也并不了解,她只是出于一个妻子的责任,在戚崇光痛苦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搂住他冰冷的躯体。
或许是天注定,他们结婚后不久就有了戚惑。
一开始,柳新月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的。她很年轻,第一次拥有自己的血脉,当这个孩子出现在她肚子里时,她是那样的惊喜。
孩子在她体内的每一次胎动都是那样的强劲有力,每次都让她这个母亲感到惊讶,感叹于这世间人与人血脉传承的神奇。
那时候她每晚都靠在床边,抚摸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想象这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未来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她怀孕之后戚崇光夜里就不怎么回来了,偶尔回来就站在门口不说话,一直等到柳新月起身将他拉到床边坐下,也不肯说一句话。
这时候柳新月会拉起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让他感受这个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血脉的跳动。
而这时候的戚崇光,往往会先是呆愣地望着她含笑的面庞,再像如梦初醒一般把手弹开,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捧起她的脸,一遍又一遍无声地亲吻。
柳新月一直在等着戚崇光主动将他的秘密告诉自己,她觉得他们既然已成为了夫妻,还有了孩子,合该夫妻一体,彼此信任。
(。手机版阅读网址: